不眠，之夜。

    孤独的黑影穿梭在肮脏的街道上。此时正是夜间11时，距离赵环宇发表讲话，已经过去将近5个小时，但梦之城上上下下却依然沉浸在激动的心情中。大街小巷中，所有人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

    “你看，XXX有没有可能是思念体。他是去年突然股票发财的，之前没有一点征兆。”

    “难说哦。赵环宇不是说了吗？思念体是超越人类的存在，那他们就是在各个方面都超越人类，赚钱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话说，XXX的小孩最近钢琴十级考出来了。他才只有十岁呢？这难道不反常吗？”

    “小孩……这好像有点夸张吧。”

    “没啥夸张的。是不是小孩，和是不是思念体又没有联系。而且，如果说思念体就是‘天才’的话，那我觉得所有的天才都应该接受审查。不然的话，我家孩子凭什么就不行呢？”

    “喂喂，你们都不要瞎想了。如果说，人越成功，就越可能是思念体，那赵环宇自己才是最可疑的。因为他现在就是梦之城权力最大的人。”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都是在喝酒吹牛。虽说思念体的存在的确在社会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对于现实，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就算再来一次停电，暴乱，他们也只能默默承受，没有别的办法。

    前提，是他们还活着的话。

    ……

    真是一群白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面临着怎样的风险。青年心中嘀咕。这是一位年轻人，他染着黄色的头发，浑身四处都布满纹身，俨然就是一位典型的“社会青年”。但也因为他太过年轻，明显缺乏经验，很多时候，原本应该让人退避三舍的腔调，在他身上反而显得特别可笑。但在青年自己眼中，自己就是最特殊的一个。周围这群俗人，根本没有资格和自己相提并论。

    毕竟，自己可是那个人的部下。

    青年轻哼一声，他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但事实上，其他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青年快步如飞，很快，他就来到一处地下台球场门口。青年的表情明显流露出警戒。他四处张望，在确定没人跟踪之后，随即快速钻进门内。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青年捂住鼻腔，他可以感觉到香烟，腐烂的食物和水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灯光昏暗，一个个人影蜷缩在台球场内，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俨然恶鬼一般。

    “哟，我……我回来了。”青年结结巴巴，他一下从外面的“招摇过市”，变成了现在的“唯唯诺诺”。但大家却都是懒得理他。甚至还有人轻声冷笑。青年心中更加忐忑，他四处张望。

    “老大……老大！！！原来你在这里！！！”一瞬间，青年欢呼出声，他终于发现目标。青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对方面前。

    “老大，我回来了。”

    “……”

    “老大，就像你预想的一样。现在外面乱的不行。安全局还没有开始行动。但我听说这只是时间问题。激进派的傀儡正在四处出没，他们似乎正在寻找帮手。老大，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和激进派接触，我看他们似乎很想和我们联手……老大！！！”

    青年急切问道。他的目光既是急切，又是期待。但另一方面，他的视线多少又有一点违和。毕竟，不是谁都能和一个戴着柴犬面具的疯子正常交流。“狗头”的嘴角微微翘起，他一边吃着葡萄，一般搂着怀中的妖艳女子。

    “天丰，我说过很多遍了。这里不止我一个老大。你真的要问，应该去问她……我看你只想直接问她的，对不对。”

    “狗头”突然捏了一把怀中女子的屁股，女子一阵撒娇，她一下子扑倒到老大怀里。名为天丰的青年顿时脸红，他扭扭捏捏，似乎是要反驳，但又反驳不出来。周围一阵哄笑，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充满了“轻松”的气息。

    ……

    此时此刻，“狗头”和他的部下正在梦之城北方居住区（也就是刘凯以前居住的地方）。这里是梦之城最老的居住区，同时也是梦之城最落后，最肮脏的地方。简而言之，就是贫民窟。但也正因为这里的治安太过混乱，政府管辖不到，因此反而是最好的躲藏地点。一个月前，激进派和安全局两败俱伤。激进派指挥系统被一锅端，失去行动能力。对此，“狗头”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和同伴联系，而是冷静地隐藏了起来。这也让他躲过了最初的混乱局面。而在保证自身安全之后，“狗头”的下一个动作，就是重新收拢部下。“狗头”是极少数喜欢招募人类部下的思念体，有别于“空灵”的那种傀儡，“狗头”更喜欢招募正常人类，他宁愿通过各种手段，对部下进行精神上的“控制”，让部下有一些自主性。这样，实际的效果反而会更好。甚至，他还有一种观察部下的“癖好”。对于绝大多数激进派思念体来说，他们将人类看成蝼蚁，或者是可恶的毒蛇。但“狗头”却更愿意将人类看成一群有趣的猴子。有的时候，他也会站在上帝视角，仔细观察猴群的动向，就当是一种有趣的娱乐。

    只可惜，他对这些“猴子”，并不是那么好。

    在“狗头”麾下效力，这可能是这座城市风险最高的工作。草草算来，自从两个月前，“狗头”对原教旨派发动进攻以来，他手下的主力干将已经换了整整四批。每一场战斗，他们的战损都是惊人的。对于“狗头”来说，这可能只是正常的更新换代，但对于那些部下来说，这就不是那么幸运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无情抛弃。但另一方面，也因为“狗头”特有的魅力，他每一次损失之后，总能很快补充到兵员。作为顶尖的精神型思念体，“狗头”对人类的心理把控可谓登峰造极，而他选择招募的对象，要么是生活在社会底层，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要么就是饱受打击，激进愤怒的中年保守派人士。而在梦之城连年经济下行，社会阶层固化的情况下，这两种人从来不在少数。更别说那一个月的社会停摆，导致大量劳动力失业。这也给“狗头”的招募提供了最好的土壤。在这一个月中，他手下的人马，已经达到数百人之多。

    而眼前姚天丰，就是其中之一。

    姚天丰是一位失业青年，他常年在落后的北部居住区徘徊，平时靠打零工过活，生活向来清苦。姚天丰父母早亡，他们都是因为积劳成疾，又没钱看病，最后一点点走上绝路。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政府，对这座城市，肯定非常不满。一个月前，混乱刚刚兴起的时候。姚天丰还是颇为害怕。他看着失控的人群在楼底下打砸抢烧，他也看到大量孤独老人沦为老年痴呆，在大街上游荡。但在适应这一切之后，渐渐地，他的心情反而变得舒畅起来。在混乱之中，姚天丰选择加入附近的暴力团伙，他们趁着城市秩序崩溃，政府无力他顾的机会，打家劫舍，四处掠夺，成功积累了一些“资本”。之后，他们更是一点点向外扩张，触角甚至伸到了中央的经济区。根据当时那位帮派首领的说法，他们未来还会进一步发起进攻，争取更多的利益，甚至，统治这座城市。

    只可惜，他的梦想，很快就戛然而止。

    “狗头”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他，以及他手下的那批暴徒，他们轻而易举地将当地势力一扫而空。那位可怜的老大，他单枪匹马向“狗头”发起挑战，而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乱枪打死，而“狗头”本人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姚天丰愤怒至极，他冲向“狗头”，扬言要为老大复仇，但是……

    反击戛然而止。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青年便被摔倒在地。“咚”的一声，重重的撞击传过脑髓，一瞬间，天丰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看到一个女孩的身影在眼前浮现。

    她，她是……

    “零，不要出手太重，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吧。如果你真的要杀了他，他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你就不要再将脚尖抵在他的脑门上了，好不好？”

    “狗头”摊开双手，他似乎是在为这个青年求情。女孩迟疑片刻，她最后还是缩了回去。姚天丰赶紧起身，他使劲摇晃自己的脑袋。视线还在摇晃，一个女孩正站在自己面前。她表情冰冷，那冷彻的视线，就好像是在看待蝼蚁一样。姚天丰吞咽口水。他看着女孩红色的瞳孔。

    好美。

    就这样，姚天丰加入到“狗头”集团。名义上，他是“弃暗投明”，实际上，他只是“见色忘义”。对此，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他们甚至还会创造机会，撺掇姚天丰“表白”。而姚天丰也知道大家对自己的看法，但他都不在乎了。只要能呆在“她”的身边，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

    “天丰，零现在正在里面，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随时去和她说。”“狗头”回答道。他面带笑容，俨然一副慈祥长者的姿态。姚天丰张大嘴巴。

    “但是，老大，虽然你叫我去找零。但是最后的决策还是你来做的吧。”

    “当然是我来做。但我也要为部下的终身大事考虑。不管怎么说，陪陪她吧，向她报告现在的状况。我看，也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稍微放松一些。”

    “哦……哦。”姚天丰使劲点头，他立刻向着里面的房间奔去。周围都是一阵哄笑，只有“狗头”的视线渐渐凝重，他只是注视着青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