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化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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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块表面凹凸不平的木疙瘩,已然化出七窍,七个孔洞淌出血水,画面令人不适,被人从烟幕中踢出来,滚落在修仙者黑狱的脚边。

    这颗头尚未死透,发出“簌簌”的声音,仿佛风吹过树洞。

    树人的生命力顽强,尤其一些吞吐天精多年的老树,哪怕身首分离,也不见得会立刻死去。

    眼下,这颗树人的头颅发出异响,或许是在朝主人求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黑狱整个人都傻了……他疯狂揉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顿时瞠目结舌,那嘴巴张的,塞俩鸡蛋进去都没问题,毕竟,他傻眼到连下巴颏都快摔地上了。

    他足足愣了一分钟,脑海中不停闪过刚才的画面,惊愕之余,黑狱质问自身,他是否眼花了,看错了?还是说,他其实正躺在雪山附近的营地里,人在做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黑狱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后踩爆了那颗木头。

    一天五枚上品灵石的租借费,而且还是让第三境修士都感到棘手的树奴,竟然这么轻易就败了……

    为了还清之前任务失败所欠下的种种“债务”,他不惜将老底都押上了,向仙盟借来这些战奴,希望通过这次入侵行动,一举翻身。

    雪山北大营的告示牌上,现在还张贴着招募盟友,和战奴出租的榜文呢。

    “呵呵呵……”黑狱抚面长笑,像是在发泄一样。

    笑罢,他死死盯着秦飞羽,眼中冷若寒潭,狠戾道:“罢,罢,罢。天不在我,不如归去!”

    其身前的影缝中,黑泥沸腾,“噗”的一声,又有一个树奴爬了出来。

    末法年代,灵石品质大不如前,若为上品,那可堪比修仙界的“黄金”,价值太高了!损失一枚,都像是在剜修仙者的肉!

    黑狱加入仙盟,本是为了捞上品灵石,趁着大好机会吸仙盟的血。怎知布局了一年,到最后,控制的影人偶没了,最强的一条蛊虫搭进去了,附体的真灵也不知去向。最要命的是,那条真灵蕴含着他十年的道行,倘若找不回来,那可就亏大了,等于当了十年街溜子,辛苦全部白费。

    “扑通”、“扑通”……

    影子裂开的更多了,足足三丈宽,内部深邃不可见,宛如一条黑色大裂缝……或者说,黑渊!

    那影渊下,更多样貌怪异的物种浮了上来,有雷龙头狮身的怪物,那是血脉不纯的狻猊狮;有半人半虾的生物,一身红壳,双钳若金刚钻,无物不剪;还有脖子套着铁箍,身上有虎斑的壮硕猫人……

    战奴!

    黑狱豁出去了,将底牌全部叫出来,打算让这些战奴下场,以摧枯拉朽之势,快速将这里的麻烦扫荡干净。

    不过,这些异族看起来都精神萎靡,或多或少带着伤痕,在这种战损的状态下,它们究竟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有点难说。

    只是在黑狱看来,他花了大价钱雇来这些战奴,其中还有大体型的战兽,就是冲过去打个滚,对方也该成肉泥了。

    死掉的那头树人,就用接下来的掠夺来偿还!

    在他的命令下,几头体型占优的战奴一拥而上,声势浩大,掀起滔天扬尘!

    剩下那些相较而言身材瘦小的生物,则不情不愿,慢悠悠上前,跟在几个大块头后面,麻利点的,举手凝聚符文,打出数道光泽黯淡的霞光,就当是出了力了。

    黑狱见状,眼里露出冷光,一扬手,身前的巨大影子中顿时冲出十几条触手,如鞭子般,抽打在那些不肯出力的战奴身上,疼的它们呲牙咧嘴。

    “还不快去撕碎那两个人!”

    来自仙盟的男子脸孔狰狞,一边鞭打这些奴隶,一边指着前方,语气出离了愤怒。

    “*#%@!……”后边的战奴嘟囔着人族听不懂的话,无可奈何的加快脚步,并动用种族天赋,开始较为频繁的释放灵术。

    一时间,符文漫天,如火雨般,先于狻猊狮等,迅猛地落向程宅!

    “嘭——”

    房顶的瓦片相继炸开,主体建筑上出现黑痕,有些地方被霞光击中后还起火了,导致屋子里的人害怕房子坍塌,陆续都跑到外面,暴露在战奴术法的攻击范围中。

    “嗖……”

    眼看一枚烟花一样的符文光束飞来,简直像是流矢般,向着刚带着一群小不点逃出屋子的东东等人疾坠而来。

    “不好!”秦飞羽猛地回头,发现来不及拦截了,但还是冒着被火雨射中的风险,奋力朝孩子们那边奔去,想试着挽救。

    “后生娃,专心看前面。”忽然,主屋方向,一名老人站了出来,并指朝天,竟射出一道璀璨的虹光,及时在空中引爆了流矢。

    另一旁,担心儿子安危的老程妻子见到老人出手,顿时舒了口气,她惊喜道:“大伯!”

    银发如针的老头对侄媳笑笑,露出一嘴铁牙,和宅子里相继走出的一群老头老太太点点头,说道:“村子都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该回来了,不能光让你们年轻人上阵杀敌嘛。”

    老程家平时深居不出的老辈人物,此刻全在这了。

    他们开始鲸吞龙吸,瞬息间,这附近百米内的灵气就被攫取一空了,这群老人顿时重返年轻,个个乌发浓密,肌肤光滑如水,什么褶子、老人斑等,全部消失不见。

    空地中,轰的一声爆鸣,一股宏大的气柱直冲霄汉,璀璨如金,下方,属于四境、五境修士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

    其中三人联手撑起一片光幕,将漫天箭雨般的符文攻击阻隔在外。

    “孩子们,就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你们开路,记着,要努力活着啊!”老程的大伯喝道,他并指向天,顿时身后光芒无数,化为一个个光轮,向天穹弹出一道道通体璀璨的神剑,剑鸣铮铮,不绝于耳!

    狂暴的灵气肆虐此畔,带着一丝金属的特性,铿锵而鸣,如刀又如剑,从程潜的毛孔中冲出,如飓风般,吹的大伯一头黑发都逆冲向天,宛若瀑布在倒悬。

    随着上千把金色的神剑在长空中显形,程大伯剑指下落,爆喝一句:“千轮剑阵,妖佞伏诛!”

    瞬间,几千柄缭绕着刺眼金芒的利剑全都斜指下方,剑刃对准那些战奴,还有附近闻声后朝这边靠拢的仙盟成员,犹如神罚一样的疾射而去。

    “哧哧哧……”

    “啊……不!”

    雷龙头、高有五米的狻猊狮摇晃脑袋,发出惊恐的吼声。

    眨眼间,它就满身血窟窿,被金色剑雨贯穿,更是有一柄神剑穿透了其头骨,深刺入脑髓。

    在一阵垂死挣扎后,它轰隆一声倒地,双目无神,生机消散。

    就连那半人半虾,号称甲壳坚如神铁的水族,也被“万剑穿心”,像个煮熟的虾子,趴在那儿,凉的不能再凉了。

    树族,猫人……

    这一切发生的真的很快,快到只是眨个眼的功夫,这些异族就全灭了。

    至于它们的主子,追影宫修士黑狱也逃不掉,当漫天金色神剑悬浮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不妙,那种宏大的气息冲击人心神,只是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要陷进去,这是镇教级的经文施展时才会浮现的异象。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片金色之地,丘陵起伏,平原一望无际,广袤的世界里插满了各种古剑,宛如一位神明藏兵的私窖。天上,数十个洞口开启,或往下倾倒兵器,或鲸吸牛饮般,将地上的神兵吸走,从洞口送往未知处。

    从那种异景中脱离出来之后,黑狱吓出一身冷汗……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和上古神灵有染,沾上了一丝“不朽”的古经?!

    剑雨撒下的刹那,黑狱转身想跑,可终究没能跑赢时间,那些金色的剑自带时空属性,可以短暂的停滞时间,然后瞬移至目标附近。

    “噗!”

    最终,黑狱没能逃走,直接被钉穿要害,连第一时间舍弃肉身,遁入影子的那部分元神,也被金色神剑寻到并斩碎。

    同一时刻,散布在洞天各地的那些黑狱的合作者,接连得知了他的死讯。

    “那个不可一世的黑狱居然……”

    “什么,黑道友死了?!”

    ……

    黑狱的死,宛若一场地震,迅速在仙盟内部引发波澜。

    进攻部队中有许多人知道他,第四境的大修士,据说苦修多年,离进军所谓的古之元婴境界,都只差临门一脚了。

    在外界,黑狱和他的师门,绝不是籍籍无名。单论那部传承三个大时代却依旧可以修习的《噬影经》,就能让无数高士谈之色变。

    追影宫,与其说它是修仙门派,倒不如说是一个民间性质的学府,三年一期,既招收那些拥有修行资质的少年少女,也有成人学堂,学生主要是缺少底蕴、没有背景的散修,为他们传经授道。

    这三年里,追影宫的传道师傅们会在暗中观察,挑选一些有资质的人,进入影堂深造,然后再筛出一批人来,如此往复,直到剩下几名适格者,他们会被带到后山禁地授经。

    只可惜,追影宫最近一次授经,也已经是二十七年前的事了。

    而黑狱,就是最后一批被授经者中的一人。

    其实,黑狱并不是仙盟大部队中第一个殒落的“名人”,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一些知名度很高的散修阵亡,甚至秘境深处都有消息传回,说当初骑着敖旻龙王深入征伐的至强者当中,都有一人身死,身份敏感,疑似某如日中天的北域大教的教主。

    只不过这些消息,都被负责统御和协调各部行动的仙盟使者给压下了,免得动摇进攻部队的士气。

    但是现在,随着黑狱的死,一宗宗被强行隐瞒下去的死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在各部人马中传播。

    质疑声,负面评价,消极怠战的言论,层出不穷……

    小部分进攻部队陷入混乱。

    几处久攻不下的洞天重地,其正面防守压力竟因此而减轻,得到了休整喘息的机会。

    ……

    眼看灵法开路奏效,大伯程潜收功,遍地深入土石的神剑倒飞,全都回归到光轮之中,随后,金光点点,诸异象隐去。

    程宅方圆数百米内,凡是有仙盟嫌疑的接近者,都被那下雹子似的金色剑雨逼退,死的死,伤的伤,竟无法靠近分毫。

    沿着那些刀剑斩痕,一条暂且安全的道路被开辟出来。

    “孩子们,路就在前方,现在马上走,或有一线生机,只是再往前的话,是福是祸,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我这个老头子只能帮你们到这了。”恢复到鼎盛状态的程大伯,灰衣黑发,目若朗星,是个英俊男子,符合世人对剑修的印象。此刻,他招呼一群年轻人快走。

    在这期间,程家的其他老人也没闲着,化为几道流光,去支援别的地方了。

    村里的妇孺不少,疏散他们需要争取一定时间。

    他们不能拘泥于一个地方。

    “……走!”秦飞羽第一个响应,他看了这位老前辈一眼,又从黑狱的尸身上摸索出一把符和一柄剑,眼神决然,护送着一群孩子上路。

    程妇握着小秦的手,叮嘱了一些话,意思是她可能不会跟着这支队伍走,自家主人如今下落不明,她要和族里的一位姑母同行,去找老程。

    “嫂子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平安带出去。”时间紧迫,容不得人们矫情。小秦虽然不赞同妇人的提议,但却还是应承下来,表示会将孩子们安全送出洞天。

    “你们要听两个哥哥的话,路上不准任性,要死死跟在这位叔叔身边,寸步不离……”当娘的终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尽管同行的老姑母都开始催了,她却依然放心不下,絮絮叨叨地叮嘱。

    “走了。”秦飞羽在一旁喊道,抱起其中最小的孩子,不想被这个小不点拖累进度,大步向前,来到程宅外的青石路上。

    几个孩子点头跟上,没有过多言语。到了这种时候,纵然是很小的孩子,也好像突然长大了似的,并未因为和父母的分开而哭闹。

    这条用大神通强行清理出来的路,两旁有很深的斫痕,剑气喷薄,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将路和废墟隔开。

    剑气辐射了很远,穿过几座被摧毁的房屋,一路向东,直抵视野尽头的一片开阔地,那里原本有几间老屋,年久失修,本就摇摇欲坠了,在之前的地震中倒塌,变成一地瓦砾。

    不过,那里曾是村中孩童的一处秘密据点,据东东说,那儿是一个中转站,之前村里的天骄偷挖外出的密道时,为了掩人耳目,在这里也挖了几个洞,条条都通东边的密道。

    他说,或许可以在瓦砾堆中找到尚未完全掩埋的地洞,藉此快速赶路,去到村东头的逃生密道。

    “诶,还有这事?可是我怎么不知道。”小五眨眨眼,觉得不可思议,捉迷藏圣地的下方,居然四通八达,另有乾坤。

    “咦?我没告诉过你嘛……”

    一路上,到处是燃烧的房屋,空气中弥漫一股焦糊味,折断的树木随地可见。不久前还完好的村子,现在已是一派末日来临的惨状。

    秦飞羽拿剑劈斩那些拦路的树木,脸色不是多么好看,有些凝重。

    只有深山老林中才能见到、树干粗的需要数名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木,在这里成了随处可见的路障,横七竖八,散落的到处都是。

    如果不是这里的浓烟和火光,小秦一定以为,他这是陷落在某个丛林深处的失落古城里了。

    他明白,这些是树人的尸体,被杀死后,这些吞吐了上百年天地灵粹的精怪就会现出庞大无边的本体。

    看来,数量较多的树人,成了这次仙盟进攻的主力了。

    沿途,他又救了一些和无头苍蝇一样逃难的村民,队伍壮大到十几人,最终走到了那片开阔的废墟。

    在知情孩童的指点下,三名成年人合力,搬开了压在地道木门上的巨石,清空了沙土般的瓦砾,总算掀开了这道衡在地道口上的大木板。

    面对未知的地下空间,贸然进入肯定不行,那样太莽撞,万一地底空气稀薄,下去的人很容易窒息。

    可话虽这么说,如今时间紧迫,临时又找不到可以下洞的雀鸟,众人一时犯了难。

    “都下来吧,底下空气充足,似乎不是封死的。”幸好沿途收拢的村民当中,有人自告奋勇,称练过闭气的法门,能在水下屏息十分钟,小秦不放心,还从一把灵符中抽出一张避水符,交给这位村民。

    避水符可以让修士在水中呼吸,入水时捏碎此符,便能立时张开一片领域,将周围的水挤压出去,隔绝开,形成一个独立空间。在无法呼吸的恶劣环境,这张符也理应有点效果。

    在得到地道安全的回应后,一群人相继下到地底,顿时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潮气,还混杂着些许发霉的味道。

    地道挖的很简陋,就是一个夯实了的土隧道,顶部有横木支撑,每隔一段距离,土墙上还有油灯照明。

    “好家伙,凶兽油脂,真气派啊。能在地下点这种油的,怎么着也得是个皇帝吧。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熊孩子干的,偷油,还把如此贵重的长明油膏用在这种地方。”一位村民咂舌。

    只是很快,他看笑话的表情就僵住了,盯着这盏油膏,瞧了又瞧,面色微变道:“嗅嗅……嘿,怪了,这沉香犀的油膏……貌似只有我家有吧!?”

    一群孩子里,有个双瞳如翡玉般漂亮的小男孩闻言,瞬间缩了缩脖子,他爹还没转头问话呢,这娃就已经满头虚汗了。

    “哇擦嘞!陈玉……你这杀千刀的小混蛋,看看你都干了些啥?”熊孩子他爹血压飙升,鞋都脱下来攥手里了,这是要狠狠教训一顿的节奏啊!

    过了一会,一群人继续赶路。

    队伍后方,小五捣捣那个眸子如玉的男孩,小声开口道:“麻雀,你脸咋肿了?”

    “噗。”走在前面的程东东闻言乐了,在村里的低龄儿童团中,小五是出了名的“撕破伤口”,撒盐第一人。因为,这家伙总能顶着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在一些本该严肃的场合中说出令人吐血的话,关键你还判断不了他到底是真的单纯,不吐不快,还是在腹黑。

    他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外号麻雀的男孩,陈玉用一副要吃人的眼神,恶狠狠瞪了小家伙一眼,随后哎呦一声,捂着侧脸,快步往前,不肯和他走一块了。

    “东东……麻雀他不理我。”小东西一看自己被冷落了,便扑上前去,趴在挚友背上,跟个龟壳似的,晃呀晃,就是黏着不下来。

    “你呀,唉……”被他这么一搞,东东也是啼笑皆非,相较同龄人,他确实要显得成熟稳重一点,但也仅是一点点,十岁的东东从没觉得自己是少年老成。

    可是现在,小五冲他撒娇……如此情景下,明明只是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玩伴,现在却意外品出一种长兄带老幺的既视感。

    至于更深入的联想,比如长兄如父,什么的……简直太可怕,想想就窒息,东东根本不敢让脑补的翅膀放肆展开。

    他怕就此打开一道未知的大门,然后就关不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隧道的质地由黄土变为坚硬的岩基,岩石中,有古生物的骨头露出,不知在地下埋了多少万年,早已成了化石,小秦和走在最前头的几位村民都感叹,开辟这里的奇才真行。

    工匠村地下的岩层可不是一般的硬,曾是一条枯竭灵脉的流经之地,昔日有古矿洞,当年在这给火神干活的矿工,没一个弱的,放在外面全是元婴之上,可以称圣做祖的存在。根据记载,就是当年那群人,没有神器级别的开山器具辅佐,也破不开这坚石。

    如今虽说环境不同了,沧海桑田,灵脉改道,这些岩石的硬度,远没有以前那般夸张了,但即便如此,它的坚实程度仍要比外界的群山高上不少,可以承受高境界修士的战斗而不毁。

    很难相信,一群少年竟凿穿了这里。

    正当几个大人感到错愕时,忽然,地道的前方传来一阵光亮。

    “到了,那里就是出口吧。”

    地道尽头,一架梯子靠在那里,沐浴从头顶的出口处洒落的皎洁白光,看上去颇为神圣,有种返璞归真感,像是曾被不得了的存在使用过,道韵非凡。

    正当众人要接近时,突然,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在小秦的内心世界闪过,同时,有个神觉敏锐的孩子告诉几名大人,出口处似有人影晃动。

    “难道有埋伏?”一位村民怀疑道。

    “小心,有人下来了!”

    出口上方,一阵嘈杂声过后,有脚步声远去,但是,却还是有人一跃而下,想探一探这个地洞下的猫腻。

    月辉朦胧,一个银甲生灵顺着地上搬开一堆杂物后暴露出的洞口,稳稳落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嗯?你们是谁?”这是一个披甲操戈的人形生物,鼻子和嘴很长,有点像老鼠的脸,左右脸各有三条胡须状的纹理,腰间还有一条长鞭。

    “我们是……你的一群叔叔和七个老大爷!”一名村民脾气很烈,手中霞光淌过,凝聚成一张大弓,三枚流光溢彩的符箭,足有成人小臂那么粗,被搭在上面,拉成了满月状,“哧”的一声,罡风激荡,符箭一冲而过,他直接暴起发难!

    先下手为强!

    大敌当前,这种时候,可没人会傻傻地回答问题。

    拳头,就是最有力的回应!

    “嗡——”

    地道中响起音爆声。

    符箭之后,是数条色彩迥异的尾光,那是几位村民的远攻手段,一时间,光雾氤氲,符文漫天,端的是无比绚烂。

    此时,战场瞬息万变,所有动作与思绪的发生,都不过是一瞬间。

    银甲生灵瞳孔骤缩,只觉得眼前耀眼之极,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些术法击中……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一片刺目之极的光芒过后,前方“哐啷”一声,一副盔甲坠落在地上,至于里面的人,则像是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现场,静的有些可怕。

    等了一阵,见那盔甲并未作妖,队伍中一个大胆的村民上前,找了根棍子挑开一看,甲胄底下,竟压着一只银鼻白毛的大耗子,在那抽搐,赫然是在刚才的灵气冲击下没吃住,昏了过去。

    “嘿,原来是只耗子精啊。”

    “我看看……三境初期?不弱啊,仙盟有这号人物?”

    “白龙山离北域中心已经很远了,说是边荒都不为过,北域妖修的地盘不在这一带,此间路途遥远,很难被仙盟招过人来。”

    “你看这副盔甲,精美绝伦,灵力脉络堪称完美!上古后,我还从没见过这等品质的增幅灵甲,绝对出自名家之手。”

    “上面没有仙鹤印,这个印戳是什么,一条蛇吗?”

    “或许是山巅那座漆黑巨宫的人。”

    几个大人叽叽喳喳,都是工匠村的儿郎,从小沉浸于炼器之道,对于这些做工精美的器物,最没有抵抗力,一个个的凑上来,忍不住见猎心喜,把这副银灿灿的铠甲从里到外摸了个遍。

    至于那只大耗子,早被一群大老爷们扔到一边,用一条缚灵绳捆了个结实,此时,正被几个好奇心重的孩子用木棍戳了又戳。

    “唔……”忽然,耗子精鼠躯一震,无意识地吱了两声,就要悠悠醒转。

    “老爹,大耗子动了。”一个淌着鼻涕的小娃蹲在旁边,手里拿着根棍儿,不紧不慢地戳了两下,见大耗子抖得厉害,忽然有些怕了,这才呼唤大人。

    之前脾气很烈的村民闻言回头,说道:“什么,要醒了?都闪开,看我一棒子下去,打他个脑浆迸裂,看它还活不活了……”

    其他村民表示赞同,毕竟现在是战时,这耗子是残害洞天同胞的敌人,心慈手软不得。倘若被它逃了,引来追兵,这里十几口人,到时一个都活不了。

    只有小秦持不同意见,他指着那些孩子,说道:“孩子们在呢,这样打杀了,被他们看在眼里,日后难免会留下阴影。”

    在场的村民,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皆为人父,现在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有点道理,当着孩子的面打死一只动物,甭管成没成精,那种血淋淋的画面,都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这么一琢磨,一帮男人有点下不去手了。

    “可留着它终究是隐患,即便有心捉俘虏,我等如今却是逃难之身,行色匆匆,并无高阶法器在手,一条捆灵绳算不得万全保险。”

    这绳子属于大众法器,与符剑丹药一样,哪怕平时用不到,修仙者的行囊里也会装着,以备不时之需。

    但也因为太大众化,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大的商家不做这个,导致很多捆灵绳都是小作坊生产,结实程度不一,如果捆人,碰到厉害角色时,很容易被挣断。甚至有奸商卖的假货,用锋利一点的小刀就能割断。

    纵然是以制器、炼宝而闻名的仙家福地,也鲜有熟练工匠愿意接单,因为太普通了,还要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属于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一些村民的担忧,绝非没有道理。

    “嗯……”秦飞羽陷入沉思。

    忽然,他的目光瞄到了小家伙袖子里露出的银色手环,眼中一缕光芒闪过,他登时来了主意。

    这件名为“守护之环”的宝物,可以记录高阶修士的法术,在关键时刻释出,能有效化解各种危局。

    上古时期的大家族,很喜欢赐下这种宝物,守护族中的重要后人。

    他蹲下身,尽量用平视的姿势,和小家伙商量,道:“小五,我想借用一下那只镯子,可以吗?”

    果不其然,这个小白瓷娃娃立刻表现的很警惕,把手背在后面,占有欲那叫一个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直到眼睛转圈了才停下。

    “不……要,唔……好晕。”小五把自己搞的摇摇晃晃,走起路来左摇右摆,最后一个跟头,栽在秦飞羽怀里不动了。

    他直呼自己需要缓一缓。

    “那手环我可借走了……?”

    “……嗯。”

    小家伙虚弱地回应着,然后:“嗯?!”

    秦飞羽将手环摘下,朝几位村民挥挥手,随后抛了过去。

    “乒铃乓啷”

    那边一阵鼓捣,最终释放出了手环内的封印术,密密麻麻的经文若小龙般,爬满了大白耗子的全身。

    它一身灵力,连带着精气神都被封印了,意识浑噩,陷入了某种深层次的沉眠。在这种状态下,外力很难将其唤醒。

    地上,一座荒废已久的院落,草木枯黄,覆盖了一层融雪,显得萧瑟又破落。

    地道出口就开在小院的后边,曾被一堆杂物盖着,现在被人搬走,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而地下的人抬头望去,刚好能看到一片四四方方、如被积雪洗过般、清澈而静谧的夜空。

    一群人顺着梯子,十几米的高度,连拉带拽,总算都爬了上来。

    上来后,秦飞羽瘫在草地上,整个人都苍白了,眼里失去神采,十几米的高度差,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虽然羞于启齿,但他明白,有些事,人力确难胜天。

    就比如说,恐高。

    “呃。小五,你不用管我了,叔叔我啊……不行了。”此时的他颤巍巍地将一只手放在小家伙的手里,任由其抓着,像是命不久矣的长辈在交代后事。

    “呜,小秦叔叔不要死……”小家伙泪眼婆娑,握着他的手,信以为真,表现的十分悲伤。

    “不要……管……”

    手一耷,一落,他……燃尽了。

    ……

    ……

    是的,没错。

    那个被连拉带拽,拖累队伍行程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躺在地上陷入“贤者时间”的小秦叔叔。

    这一幕不光令几位村民看的啼笑皆非,就连一个刚断奶的娃,在大人的辅助下,爬起梯子来都贼溜,一群大孩子也在一旁起哄,笑话起了秦飞羽。

    “哇噻,逊毙了!”

    “我娘亲都比你厉害。”

    “好失望,从没见过这么差劲的大人,一路上小五白吹捧你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爬个梯子都费劲,羞羞脸。”

    闻言,小秦抬起灰白的手臂,缓缓伸出两根指头:“我才二十……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别的话他都可以无视,唯有那句说他奔三的话,他无法容忍!

    “我——不——老——!”

    仅仅一句看似玩笑话的童言,就砸到了他的痛脚,如同干柴烈火,直接把秦飞羽给点燃了。

    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环视四方,然后怒冲冲的走了。

    就在这时,院子前面又出事了!

    那里发生骚动,先到前院的村民怒目圆睁,正在一伙白衣人对峙,而麻雀陈玉的一声惊呼,更是让现场的空气冷了下来。

    只见这个双瞳如玉的男孩指着白衣人身后,那里有些被五花大绑的身影,装在麻袋里,附近还有一辆板车,似乎要将这些麻袋装车运走。

    麻雀难掩脸上的惧意,指着一个血流满面的少年,颤声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