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化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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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虚张声势

    虬龙的攻击远没有停止。

    继光质化的龙爪神通后,它的瞳中凝现古老的符文,残缺,直视时给人一种贵不可言之感,宛若某位王者的手书。

    那是通过血脉传承的古老文字,隶属龙族,具有无上法力,是在各族史诗、传说中留名的巨龙、龙王等开创的道文,吟诵几个字符,就是灭世的古咒,显化单一字体,便是一种无敌神通。

    而且,即使沧海桑田,时代轮转,这种古字依然有效,并不会像其他符文那般,随时间腐朽,丧失原本的神威。

    就算是对大道压制最狠的末法,也掩盖不了它的光辉。与不朽的经文一样,这种“真字”长存,对修仙者有着莫大的诱惑。

    显然,这头虬龙生前一定进化到了极高层面,血脉蜕变,有了向王族靠拢的迹象。

    它眼中的残文投映在外界,神光湛湛,瞬间形成光束扫来,当中蕴含的热量十分惊人,虽然展现出来是两道金光,曦霞缭绕,神圣无比,但落在近前,扫过并爆炸时,就不这么觉得了。

    小少爷银双的身体能力和他的怪力一样,是变态级的,哪怕金光的飞行速度很快,可以说眨眼就到了,放眼外界的时间流速,普通人甚至都感觉不到这种程度的细微变化,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自身就会被金光吞没,焚成灰烬。

    但银双还是利用他那极限的爆发力,在被黄金光芒吞噬前,向后闪身,砰的一声,在原地留下爆响、碎石和浅坑,擦着边避开了。

    “呸,这是条火龙吗,吐的全是火。”着地后,他吐出一口血沫子,连续运功,加上金光扫过时爆炸余波的波及,他终究受了些伤害,没法全身而退。

    “你没事吧?”躲避过程中,全程被银双抱在怀里的“拖油瓶”——头盔……中的精神体,小五担心道。

    他可都看到了,那两道金光就跟犁地似的,在地上开沟挖壑,不仅轻松改变了这里的地形,还造就了几条长短不一的岩浆河,里面流着如鲜红铁水般的岩浆,温度奇高,让人不敢靠近。

    而用肉身,并且还是近距离感受这一切的银双,对此更有发言权,因为他当时直面那金光,仿佛在与两团太阳火精对峙,发梢、衣角等皆有不同程度的焦黑,甚至连口鼻间都是滚滚热浪,入体后,烹熟了五脏六腑。

    这里的环境都受了影响,空气变得焦灼、炎热,像是来到了火山口附近。

    龙的目光竟是如此可怖如斯!

    “我还好。”银双简短回应道,目光紧盯前方,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条龙身上,不敢分神太久。

    谁也不知道,它接下来的行动会是怎样的,是继续施展神通轰炸,还是凭借坚不可摧的肉身,直接杀过来。

    他有预感,下一波无论是哪种,都将是对他们的绝杀。

    因为,“狮子”的玩心是有限的。

    放任猎物挣扎了这么久,躲在背后操纵虬龙的那个家伙,差不多该没耐心了,下一步肯定要张开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

    拖得久了,变数就大了。这对幕后的家伙来说,存在不可接受的风险,因此必须尽早扼杀入侵者。

    小少爷心里清楚,这座将军坟中,能指使的动这只虬龙的“人”,只能是那头躲起来的血尸!

    首先,血尸是能够支配低阶鬼物的,这是历届强者达成的共识,属于经验谈,已经得到验证,一些时代,由成为尸王的血尸掀起的动乱,被称为“血色恐怖”,尸潮过境,曾造下无量杀劫。

    而这也是血尸一经发现,就必须讨伐的原因。

    传说中,血尸王象征瘟疫和兵灾,放任其壮大,最终结果就是尸潮,严重威胁局部地区的安全。

    根据任务发布方提供的情报,该血尸还具备模仿、学习的能力,虽然还不了解具体细节,但是,之前栽了的队伍,似乎都败于这项能力,被意料之外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战败,仅有少数成员逃了回来。

    银双一直在警惕这项变数,并在先前的讨伐中立功,化解了几次突如其来的危机。

    而在上一次战斗中,血尸藏匿在一个地穴中,事后他们打扫战场时,在那里找到一位傀儡师的遗骸,死去时间并不长,但是一身血肉都不见了,只剩下骨架,甚至那骨头都像是风化了许久,精华尽失,一碰就成粉了。

    当时,他就觉得可疑。

    那处地穴并不像是埋人的地方,虽然地上摆着棺材,但从其他摆设来看,更像是一个可疑的实验场所。

    银双知道,末法初年,傀儡师群体手握一种很逆天的禁术,一度取代了修仙者的地位,成为热门职业,有不少年轻人被截胡,转投傀儡师势力门下。

    后来,便是新贵与旧王的角力,彼时,各大仙境联手,上演了一场“焚书坑儒”的大戏,短短十几年,就让此术从世间除名,新贵没落,历久弥坚的修仙者重新掌握末法时代的话语权,对俗世有着莫大影响力。

    此后,一直有傀儡师沉浸于昔日荣光,试图复活这一禁术。

    那个地穴,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场所。

    也许,血尸驻足期间,将那个傀儡师杀死后,当成养料吸收了也说不定。

    ……

    思绪,转瞬即逝。

    纵使小少爷的心理活动再多,搁到外界,也不过须臾。

    因为此刻,两人的处境依然紧迫,那头虬龙已经展开行动,昂起龙首,人立于空中,符文如灿星般,点缀在其周围。它的断角也变的晶莹起来,犹如剔透的水晶,凝聚五颜六色的光。

    “它在蓄势!”由于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这边,银双很快回神,发现这里的异常。

    斑斓的光芒,宛若剧毒生物的保护色,向外传递着极为危险的信号。

    那种能量,一旦爆发,足矣致命!

    霎时,银双就动了,双足蹬裂地面,身形迅敏如山间的猿猴,期间不停换位,每一个落脚点都是随机的,毫无规律可循。

    他在用这种方法,回避敌人的锁定。

    当然,这样做的负担也很大,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疯狂催动身体,朝着地宫入口的方向撤去,体内血液都沸腾了。

    那么大的施法前摇,想来一定是某种大范围杀伤的神通法术,爆发起来可以如山洪般,来势汹汹,无差别吞噬覆盖范围内的一切物体。

    事到如今,银双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面对天地能量的“洪流”,扛或躲,都是不现实的,因为到头来,他只是一个人类,既没有万法不侵的本领,也无一苇渡江的大神通。他所能做的,唯有全力奔跑。

    这是此刻唯一能让他安心的选择。

    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术的尽头在哪,赌作为幕后黑手的血尸会不会对更深远层次的考量产生顾忌,从而畏首畏尾,不敢闹出过大的动静……以身家性命为赌注!

    而另一边,陷入沉寂的头盔中,小五也没闲着,他同样在跟虬龙背后的存在对抗,只不过,是在看不见的“战场”上。

    得益于那部存在于别人记忆中、却不知为何流入自己脑海的精神功法,他的“视野”开阔了不少,像是超脱出去,以“观棋者”的身份俯视此地,精神五感扩张,看到了同伴忽视的视野盲区。

    准确来说,所谓盲区,是一个肉眼观测不到,只有开启道家天眼,或者从精神层面接触,才能察觉到的一层世界。

    它和现世交叠,像是真实世界的影子,互为表里。

    虚空是它在这个世界最直接的表现。所有仙境,也依附于它,难以寻觅。

    而小五意识出窍,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跳脱出来,自然可以看到于现实中无形,但在虚空中却宛若在滴血的几条红绳。

    “那是……傀儡线?”

    起初,小家伙显得很惊讶。

    因为,那本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虚空中,几条红绳摆动,极细,如同略粗一点的蛛丝,尾端则接续着密密麻麻、玉米须状的穗子。

    这都是从主线上构建出来的次级傀儡线,属于非常高端的操偶技巧,本质为精神思感的再延伸,属于很难,却小众的一种技巧。

    在小五接触过的傀儡师里,只有他的师父曾使用过,场景还是一次傀儡师的小范围集会时,其和同僚酒酣论道,结果上头了,施展此法如天蛛结丝般,接管了在场所有人的傀儡,引起一片惊呼。

    时隔数年,再次亲眼目睹这样的壮观景象,小五难免失神。

    这些线如同树木的根系,不断分裂,化生无数分支,彼此交织,缠绕于三爪黑虬冰冷坚硬的龙躯之上,将它吊在空中,并藉此控制这头巨兽的行动。

    小五曾试着分化出一缕精神力,化成剪刀,去剪断一些连着重要部位的能量丝线,可惜效果不怎么好,因为根本剪不完。

    次级线的修补速度,快到超乎他的预料。

    断的再多,也治标不治本。

    而治本之法,也就是裁断作为“主根”的红绳,由于太过坚硬,手感像在剪钢筋,现阶段不是他能撼动的目标。

    好在即便只剪相对稚嫩的次级线,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打乱对方的步调。

    就比如:那长到拖沓的蓄力时间。

    傀儡操作是一项精密的活儿,半点闪失都要不得,从操演者到傀儡,就像一个运转中的机关,其中任何一个零件坏了,机关都会出问题。

    最终,这锲而不舍的剪线行为,还是收获了成效。

    远方,虬龙的断角流光溢彩,积蓄的灵气早就满了,甚至多到溢出,让那树桩一样的断角出现了裂痕。

    这一异样,很快引起了快到墓门处的银双的注意,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白发少年小五借助精神功法中的秘篇,直接将声音投放在银双的脑海中。

    “嗯,确实很怪,简直就像故意吓唬我们一样……咦,谁在说话,难道……你在对我传音?”小少爷很自然地接过话来,结果刚说了几个字,脑子就转过来了,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是我,这样交流会方便些。”那声音再次出现。

    银双闻声后震惊了,立刻捧起那顶破破烂烂的铁盔,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又听,确认这声音不是从头盔里发出,而是突然出现在自己意识中的。

    “传音涉及精神层面的修行,我堂堂二阶段的修行者,天资卓越品学兼优……连这样优秀的本少爷都没摸到传音术法的边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小少爷质问之余,还不忘自夸一番。

    也许是商人交际时的职业病犯了。

    “银子,鼻子要翘上天了。”小五无语,对此吐槽道,同时对传音的事卖了个关子,只说是以前的机缘,简单提了一嘴,便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不行!”

    “哒咩!”银双的脸几乎要贴上去了,和铁盔距离很近,直勾勾盯着,眼神中透发着坚定。

    他呼出的气息打在面甲上,热乎乎,痒丝丝,吹的小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那叫一个不自在。

    如果是温软的女孩子,这样贴贴也就算了……不,其实是荣幸之至!

    他愿称之为:香风!

    小家伙暗中擦口水,再怎么说他也是男人,上头还有位“上梁不正的老绅士”,很难不把他教歪,在其纯白的心灵土壤中种下一枚邪恶的种子。虽然还在成长中,但小家伙自认为,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

    可当他回归现实,一想到那气息的主人和他一样,都带把时……他顿时觉得那是恶风、妖风,被吹到的地方如同有蜘蛛在爬!

    “银子,太近……靠太近了。”小家伙的精神显得十分抗拒,像被主人强吻的猫似的,意识团在铁盔中疯狂后退,企图逃离这可耻的命运。

    “啊,受不了了!你何故执着于此?”小五发狂,他好像已经看到自己被蹭一脸胭脂的糗样了。

    银双一脸郑重:“本少爷感知到了命运!”

    然后,在铲屎官与猫主子,一个怼一个推的强烈既视感下,猫猫投降了。

    小五觉得,如果自己真是一只猫,而且有身子的话,这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把脸埋他肚子里,然后开始复读机式的折磨:“谁是小猫咪……谁是粘人的小猫咪呀……”

    再这么下去,人和猫,总得先疯一个。

    所以他降了。

    哪怕少年人容易较真的性子对他大呼:“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他也不奉陪了。

    说就说,男子汉为人坦荡,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追问的结果,也没让小五省心。

    他想省去麻烦,上来就袒露真相了,结果小少爷狐疑看他,似乎不是很认可:“你有事瞒我。”

    啊啊啊……那一刻,小五是崩溃的,秘密吐露后的放松感,转眼变为无奈。他很想说,你是交往中的少女吗,没有安全感,怀疑我脚踏两条船?

    怎么这么麻烦!

    “好吧,以前的机缘,我这样说你满意了?”

    “老爷爷教的?”

    “昂。”

    “藏在器物里的前辈高人?”

    “咦,你咋知道……”

    “没在戒指里吧。”

    “绝无!”

    “罐子呢?”

    “断无超纲的石罐和种子,也不是老柳树,更没有星空那头的传说。就普普通通的奇遇那种,很寻常……你懂我意思吧。”

    “懂,懂。我不但懂,我还知道你绘本看多了!”

    ……

    这也不怪银双发飙,任谁对一个问题满心期待,却听来这样敷衍的回答,心态难免会产生一些变化。

    主要是,他这次瞒着家里偷跑出来,正在就读的学院那边,则是请假外出,面对宿管夫子的盘诘,声泪俱下,用了一个十分“孝顺”的借口过关……想必这会儿,两位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他做的离谱事,气的吹胡子瞪眼呢。

    更重要的是,从他接手任务算起,前后折腾了两个多月,期间欠下的“功课债”已经赤字累累了,再不想点办法补救,他就完蛋了!

    哪怕能在血尸手上活着见到太阳,等过些日子,见到两位老爷子,他照样得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且臀部还会肿老高,趴床上几天都下不来地。

    练习传音术,正是他一回学院就要被检查的修行课的作业。

    最要命的是,现在主持商会日常运作的那位老爷子,格外重视他的修行课成绩,他会先于授课夫子,检查他的练习进度。

    倘若被发现,这次的课业评分只能打象征不及格的“丁”的话,鬼知道有什么噩梦在等着他!

    所以,小少爷很急。

    他真的太想抱佛脚了,让他会几天再忘都成!

    可,小五此时完全不知情啊。

    即使银双再急,他也觉得对方只是太好奇他的秘密了,忍不住口气冲了点。

    但……真相都说了,人家不信,小家伙还能有啥办法?

    继续胡诌呗。

    于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应运而生,其中一些情节在十二三岁的孩子听来,已经颇为幼稚,听着就像一个只有梗概,复述不全的民俗故事,能取信的细节更是没有。

    整个听下来,完全像在糊弄小孩。

    “哈?你当我七岁小孩啊?这么烂的借口也好意思说出来。”果然,想骗过去没那么简单。

    不过,小家伙的精神体,小脸微红。

    银双还真说中了,虽然外表是少年,但小五的内在,其精神年龄,确实是七八岁的样子。

    浅薄的人生阅历摆在那,能这样一本正经地讲出一个哄小孩的故事,也够难为他了。

    实际上,两人闹归闹,心底却始终没忘,自己身处的环境,是一个怎样压抑的地方。

    这里是一座墓。

    闹鬼的墓。

    他们在和一头狡猾的血尸斗智斗勇。

    对方明显有着不弱于人的智能,唤醒一条虬龙充当马前卒,龙躯坚硬可堪盾,残法余威如湍流,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甚至就在不久前,两人还提心吊胆的在鬼门关前蹦跶,不知何时就会被一发大招送走。

    但……这发大招,对面憋得确实有点久。

    莫非便秘了?

    “瞎想什么呢,恶心死了!”银双嫌恶道,小白毛的心声都通过秘法传到他这来了。

    为了方便传音,两人的意识现在还通着呢。

    “真的是……这些男生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银双捏了捏鼻梁,全然忘了自己也是男生的样子。

    突然,小五的思绪流进来:“银子,给我脑门上贴张符吧。”

    “啊?你又发什么神经。”此时,银双有点不想搭理他。

    脑门贴符?别开玩笑了,虽然这家伙来历存疑,可能是还阳的生灵,可你还真把自己当僵尸了?需要符箓控制。

    你是跳着走啊,还是能和本姑娘掰腕子?

    小家伙说道:“虬龙状态有问题,灵气久积不发,有点虚张声势的样子,我怀疑它在摆迷魂阵,想吓退我们。”

    “的确,血尸本就是伤重之身,打不了长线战斗。

    何况那些开过的空棺旁,残留着我之前同伴的气息。”银双思忖,一路走来,确有诸多不自然之处。

    比如:未曾遇过的岔路、神秘修士坐死关的密室……第一次来时,这些都是没有的。

    而且,诸多线索相连后,一切又能解释了。

    抵达这里前的弯弯绕绕,就是血尸为了不让人闯进这座将军冢,特意布下的。

    鬼物中,有种怪物能做到这一点。

    盗墓者的手札中,往往称呼它们为“陷阱怪”,是可以随心所欲操纵、更改墓中陷阱、机关位置的怪物。

    巧的是,陷阱怪虽然稀有,但论品阶,便是实力封顶的个体,也依旧处于上位种血尸的支配范围之内。

    “想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这里已经爆发过一场恶战了,以至于一路过来,咱们遇到的多是以阻挠为主的麻烦,而非不死不休的战斗。

    这不符合血尸吃人的逻辑,换在之前,它一定极想吸收活人的血精修复伤体。

    如今迟迟不动手,只能说明,它有心无力。”

    小五直言:“趁他虚,要他命。”

    银双略微斟酌了片刻,也表示同意:“事不宜迟,反击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