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剧发生时，他们是冷眼旁观了，可这作为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更何况，那座城是一座古洞天的门户，你若出手，里面的古修不会坐视不管的。”神帝担忧道。

    五贤城外是青城洞天，那是道教七十二洞天之一，祖天师开辟的无上洞府，自古便是修炼圣地。

    终南道洲有葬仙的传说，灵气终年不灭，有人说，这是得了不朽仙躯的滋养，仙气外溢，经过层层削弱之后，到了地上，成了效果最差的天地能量——灵气。

    放眼九洲，唯有这片最南端的大陆，从未有过真正的绝灵。

    许多强者慕名而来，坐化在这片宝地上，希冀求得羽化成仙，这也导致了道洲宝物遍地，强者陵茔无数，历来有着“葬仙洲”的别名。

    历史上几次长生祸的发生，也与这仙坟有关。

    相传，那殒落的真仙，就是这位祖天师！

    后来，更有五位大贤闭关修炼于此，青城洞天一度盛极一时，变成了那个时代的执牛耳者，号令整个修仙界。

    上古时，是最强的十大势力之一。

    末法前虽然衰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对仙凡两界拥有超绝的影响力，且底蕴太厚，就连当世大能，都不能夷平此地。

    “铮！”

    金属的铿锵声，伴随着低沉的爆炸和法术释放的嗡鸣，断断续续地穿过空间，传入神帝的耳中。

    这些嘈杂的背景音，不是实时播放，而是留言时录入的战斗杂音。

    战况激烈时，人偶的表面还会闪烁微弱的光芒，并出现不同程度的凹陷，仿佛战斗的余波影响到了这里。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异变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了死水般的寂静中。

    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静默，人偶的黑曜石眼睛重新燃起光芒：“是北域仙盟的追兵，他们与几个洞天勾结，大乾元天的老鸟算出了我的位置，北寒宗的宗主带队追杀，欲置我于死地，可惜，他们终究漏算了一手。”

    神帝闻言不说话了，内心相当无语。

    洛师平安，这固然令他高兴，但这战绩……还是让他倒吸冷气。

    大乾元天是异族的福地，得名于末法前的大乾圣地，这是一尊大佛，精于推演，在古族中的地位很高，门下护道者皆是声名显赫之辈。

    至于北寒宗，那是北域山人的门徒所创，嫡系中的嫡系，这代宗主更是早早破入六境，为山人的左膀右臂。

    洞天的追兵，就更别说了，五贤城就是人家的大本营，都被打到家门口了，肯定是高手尽出啊！

    “他们……？”

    “都死了。”人偶轻飘飘地说道。

    虽然隐隐猜到了，但神帝还是暗暗吃惊，那北寒宗主破入六境多年，便是自己要杀他，恐怕都要费些功夫，这群人里可能还不止一个六境。

    这短短时间内，洛师在围攻之下，竟反过来把他们都杀了！

    神帝不禁怀疑，那个人如今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杀六境如屠猪狗……这已经不是人的领域了，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啊，神沐恩强烈怀疑，洛师是不是跨过了那一步，成为半神、人神般的存在了。

    “五贤城的人也参与了？”

    “来了一名城主，四境后期，被我随手宰了。”

    神沐恩听后嘴角抽搐，道：“那他们有够瞧不起你。”

    “是的，所以我把城主府给抹了，顺便拔了几个据点，够让那些人疼一阵了。”

    紧接着，人偶爆出一则惊天秘密：“据我所知，五贤或许有人没死，活到这个时代，还参与了覆灭祝融天的计划。”

    “什么？！”神帝大吃一惊，“从上古活到现在，十几万年都有了，他难道成仙了？”

    “不知，”人偶摇头：“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在背后给仙盟和神明之间穿针引线的人，就是五贤。我在仙盟联军里，也发现了穿着北域服装的青城剑修。”

    “大乾的人呢，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突然，神沐恩发现，洛师的人偶似乎在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他：“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洛师，咱说话就好好说，你这咋还唱起来了？”

    “你当真不知道？”人偶再三确认，同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朕还能诓你不成？”神沐恩被搞得有些不耐烦了，不悦道。

    他好歹是个大帝国的掌舵人，身份尊贵，屡次三番遭到戏弄，也难免会窝火。毕竟，两人的身份、立场等，不同于以前了。

    “你手底下的情报主管可以开了。”人偶幽幽地说道。

    神帝：“？？？”

    “哈……”见他还不明白，人偶也不卖关子了，叩了叩棋盘，道：“这就是原因。”

    神沐恩又不傻，被这么一提点，顿时明白了：“大乾、乾雀……莫非是当年那只浑身血淋淋了、还在破口大骂的鸟……”

    那是他跟洛师相遇一年后的事了，关系熟稔后，他几乎每天都跑来这个房间玩。

    洛师的名字是洛天依，一听就很假，而且不像男人的名字，但他坚持这样自称，自己也就跟着叫了。

    当时的皇宫聚集了一批能人为帝国效力，鱼龙混杂，有很多见不得光的家伙，用的就是化名。

    一天，他被一只躺在角落、浑身血迹斑斑的神禽吸引了。

    那是一只金背黑翅白腹的大鸟，半人多长，羽毛凌乱，浑身被血泡透了，无精打采的躺在地上。

    尽管身受重伤，没力气动弹了，这只鸟依然在喋喋不休地骂着什么。

    “#@￥%”

    “德玛妮#@”

    哪怕语言不通，可从各种表现上，神沐恩还是隐约懂了：骂的很脏。

    洛师出去了，不在房间，自己走近想同情一下，却被投来一道充满怨恨的目光，紧接着，一道金光凝聚，化成一枚灭魂针，冲着他的眉心射来。

    要不是关键时刻洛师赶回，掷物打歪了灭魂针，让其射进墙里，恐怕自己已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了。

    “琵琶骨都给他剔了，还藏了一手，想与我同归于尽。

    疯子。”

    说着，洺洛把那只鸟扔进了献祭法阵里，随着各种神圣光芒亮起，彻底魂飞魄散。

    回忆结束，神帝恍然大悟：“原来那是乾雀族的太子。”

    人偶点头：“事情就是这样，我与先帝签订契约，滞留帝国的一个条件就是建造一座通灵阵，用于推演天机。”

    神沐恩微微颔首，确实，通灵阵的材料在末法不容易搞到，且窥探天机，本身就是触犯禁忌的行为，极易招来劫罚，令诸多宝材毁掉。

    这般庞大的耗费，也只有底蕴雄厚的古国，才能负担得起。

    就在这个英武的男子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哐”的一声，人偶的背部突然产生一块凹陷，力透胸背！

    洺洛的人偶，宛如被人从身后偷袭了一样，一股巨力从后方裹挟着他，狠狠砸在了木质棋盘。

    “洛师！”神沐恩陡然站起，周身突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符文铿锵，如金属般烙印在虚空，闪烁着神秘而古老的力量。

    光芒中，他的龙袍猎猎作响，仿佛要随着他体内的能量一同释放。

    然而，当这股力量达到顶峰时，他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末法时代，天道隐晦，修行者所倚仗的秩序之力亦随之衰减。

    相较以前，他们所能触及的天地奥秘，不过全盛时期的残影，许多昔日轻易便可驾驭的神通，如今已成为遥不可及的传说。

    就像此刻，纵是拥有盖世修为的神帝，也无法逾越时代订下的铁则，跨越空间的界限，前去救援。

    如今的他不借助传送阵，一国之地已是极限。

    而五贤城远在古老的蜀地，距离帝国足有数个大域，亿万里之遥，就是不停歇地借助传送阵，也要赶上几天路，等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

    皇者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要刺破掌心，他的身影在煌煌圣光中，显得格外孤独和无助。

    那双平日里凌厉如刀剑般、无人敢去直视的眸子，此时，那其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一座海浪中的孤岛，摇摇欲坠。

    他其实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真实的神沐恩很软弱。

    但他学会了隐藏。

    无能为力带来的挫败感，刺痛了那颗包裹在铁石里的心。

    人偶的身躯还在发生变化。

    它的表面涌现出一阵阵奇异的光效，有银色符文闪烁，有金色的雷霆，有赤霞如火，有紫气氤氲……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其中激荡。

    它的四肢开始扭曲，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拉扯，关节处的“血肉”龟裂，隐隐可见埋在其中的球状关节。

    那些血肉均由宝材制成，墨绿色的汁液渗出，那是模拟血液的药草凝粹，是高阶人偶自我修复能力的来源。

    浅褐色的肉质，则是太岁，一种俗称“肉灵芝”的天材地宝。

    在这股无形之力的拉扯下，人偶关节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形态变得诡异而可怖。

    就像恐怖传说中四脚行走的鬼怪。

    那对黑曜石的眸子里，原本平静的光芒，此时被赤红的火焰所取代，犹如两团燃烧的火球，映照出即将到来的战火。

    随着人偶的变化，周围的空气也开始波动，一层层涟漪从人偶身上散发出来，带着阵阵热浪和电芒。

    它的身体时而变得透明，仿佛能看见其中流转的符文和法阵，时而又变得坚硬如铁，表面泛起一层金属光泽。

    这一刻，人偶成了一个传递战场信息的媒介。

    它的每一次变化都映射着远方五贤城的战况。

    神沐恩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因为他知道，洛师正身处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玛德，偷袭老子！”五贤城那边，频频传来洺洛的咒骂。

    “连众贤拱帝这样的大凶地都炼化来镇压我，真是看得起我洺洛！”

    “青城山的旺八，给爷听好了，是你恶狗咬人在先，今天就别我无情，干票大的，掀了你的乌龟王八壳！”

    ……

    最终，人偶平静下来，一切异象都消失了。

    那颗破破烂烂的脑袋，传出了洺洛急促而坚定的声音：“……那孩子就拜托了。他如果有了新的人生，便随他去吧。

    他若坚持想要知道我的下落，等你觉得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可让他来五贤城寻我……”

    说完，那颗脑袋往棋盘上一趴，没动静了。

    只留下一脸沉思的神帝，缓缓走到窗前，他的目光穿透云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