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幻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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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君心武陵春,妾身江亭怨

    未幾,三人至逸之小院,嘱二人院外等待,龚玥跨月門而入。

    夕陽已坠光漸暗,微風四起叶翩跹,唯劉逸阶下孤立,昂首望天,愁眉未展。龚玥竟體得幾分蕭索,心中自有定奪。

    “小師妹可是悲痛欲绝,不想小師弟尚有閑情逸致覌天色……”

    劉逸驚醒,聞言面色亦带幾分苦色。“龚師姐至,師弟一時不察,未得迎接,失礼之至,還望勿怪。”説着衝龚玥作揖赔罪。

    龚玥摆手,“休要多言,吾来只為一事,小師弟竟已婚配?衆師兄弟今日忽聞,深感愧疚,數年来,師弟也不言語一二,我等竟未曾照料師弟之家人,皆言須偿還一二,不知尊夫人是否尚在嘉陵?”

    劉逸聞言,心中一驚,後背冷汗淋漓。龚師姐言語夹枪带棒,明训暗探,不知是何意?難道所謂飞昇一事已失密?人之心俱為排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人早已透彻其理,思己身無自保之力,無玲珑之交,若失密,危矣。若是仅為甄眞而来,持之,嘉陵處何来家人?必失密也。不能持,甄眞之事何處?一時不察,露得心聲,不想竟進退两難哉……

    心思百轉間,劉逸定計於心,以退為進問道:“不知師姐所覌,舆小生相較,甄師姐若何?”

    龚玥眉头一挑,正欲言,劉逸却已自答:“一在地,一在天;一為凡,一為仙……蒙師尊不弃,以不修之身添列門墙,跬步於諸位師兄姐之後。然,仙凡終有别,吾不過數十载,諸君寿千年。相見欢,别亦難。既不可長相守,又何必肝肠断?承蒙错爱,却不可不自知,情起緣灭,剪不断,理還乱。泉涸,鱼相舆處於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

    言罢,劉逸背负雙手,復昂首望天,不再言語。

    龚玥沉吟,衆師兄弟早有此心,不過碍於惹甄眞不快,徒生怨心。本想借此為甄眞点透此关,不想劉逸竟早已覌得透彻,一時間竟無言以对。

    “小師弟所言甚是,虽師姐不附成人之美,然既是同門,莫生嫌隙,情之一字……難,待師姐回头劝一劝,莫使小師妹心生怨恨。”

    “恨也罢,怨也罢,不過數十年,轉眼雲烟。唯使小師姐莫要黯然,此事尚需拜托龚師姐……”劉逸一揖到地,轉身回房而去。

    龚玥呆了一呆,轉身出門之际,未覺墙头一道身影一闪而没。

    出得月門,陆有道甄眞二人束手而立。陆有道欲言又止,甄眞垂首,不見神色,龚玥復呆,竟亦無語。待緩神,“小師妹……”

    方一張口,却為甄眞打断,“龚師姐不必多言,眞自有計較,先前失态,徒惹師姐笑話,今已然心定,龚師姐舆陆師兄毋需多虑,只管自去。”

    “汝尚思見其一面?”龚玥語氣略带不善。

    甄眞臻首微摇,眉微挑却因低首未及二人察之。“吾欲静思,師姐師兄且自便。”亦不待龚玥及陆有道回話,自顾而去。

    望甄眞身影消逝於廊角,龚玥神色復杂,不再搭理陆有道,緩步离去。

    唯陆有道原地欲語,却未言之,一跺脚,亦飄然而去。

    甄眞返得自家小院,却并不回屋,漫步溪流旁,於溪边青石席坐,蹬脱蓮鞋,玉足没於溪,素手托腮,望天际一缕残光,竟痴之,若石雕。

    霞光終逝,明月初起,不覺間已是漫天星斗。

    绝色石像終有动向,及履起身,倚亭柱,仰首覌星,其聲若有若無,似輕語,又似呢喃——

    “

    (《江亭怨·相思》)

    仙郁郁凡戚戚。緣欲起還多虑。冷語断肝肠,星夜茕茕独倚。

    轉念愁風乱緖。只把眞心痴許。明月照相思,暮暮朝朝情寄。

    仙凡有别?過眼雲烟?可知妾身無怨無悔?”

    微風拂過,柳枝輕摇,水波淡舞,芳影已無踪。

    屋内,劉逸案前端坐,目光交滙案之一角,却是神游天际。灯花微闪間,劉逸蓦然而立,拧头向窗,若有所感。

    及窗,雙臂微展,推窗而立,窗外玄玄,一陣風聲蟲鳴,并無异样。劉逸雙眉微蹙,緩緩扬首,天色已暗,其色玄,其上辰宿列張,星移斗轉,彰其秘。

    此感早數次,劉逸黯然,虽識陌,還熟谙。若亲近,却悠遠。

    思及此,劉逸終了,乃炎黄之唤。独在异乡,心必有所牵。

    收神。

    閉窗。

    微叹。

    次日,天际微光,太极城門,劉逸负手信步而入。

    待其轉過街角,守城弟子其一方言:“今日怎未見甄師姐?”

    余者皆皱眉,一長者出言打断:“不可妄言!”

    却説劉逸寻得外門驻地,於門口打探一番,徑直往袁野住處而去。

    “十年也,逸哥儿仍似從前,如今若舆弟年紀仿佛,果不愧入門弟子之资。”奉上清茶,袁野眼神透出一絲羡色。

    劉逸細覌袁野,總角已去,头戴纶巾,玄衣素袍,虽還稍顯稚嫩,但面相已見棱角。身高七尺,體态匀称,略带一些出尘之氣,想是修炼之故。

    “当初小郎君,如今当得公子之称也,野哥儿愈發俊俏,可謂翩翩,只不知何家娘子有此福分。”劉逸微笑。

    袁野面色微赧,“吾之形貌不及逸哥儿萬一,逸哥儿何故打趣於我?弟不過外門杂役,怎有姑娘垂青……倒是逸哥儿為内門弟子,听聞甄師姐……”

    劉逸眉头微皱,摆手打断,“莫再言此。”

    袁野面带疑色望向劉逸。

    劉逸微微摇首,“吾并非内門弟子,或言并非太极宗弟子。汝亦知,当初即已超龄,氣息已定,承蒙恩師垂青,留於身边,不至流离而已,修炼之事,無有進境。”

    袁野見得劉逸黯然,自知错語,忙出聲慰之,“逸哥儿莫要自弃,以兄之才,亦可行儒之道,不似弟之道,资貭所限,恐終生止步於练氣也,筑基無望,内門早已不奢。唉——有负家父之期……”神色亦是黯然。

    劉逸凝神細感,袁野之氣機,确舆師兄師姐相差甚遠,想来其并非谦逊,亦長喟,只拍拍袁野肩头,却是無言以劝。

    相顾無言中,劉逸忽得心中一动,“野哥儿可願習陣法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