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幻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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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衆生皆苦則衆生不苦,安身立命無處,患也

    次日晨間,劉逸尚於院中盘桓,忽聞傳捷。

    自子時,异蟲皆异动,同室操戈,混戰起。至卯時,已分肆之數。相互攻犴間,退百又二十里,大帅欧冶冥令再探。

    劉逸整衣出門,信步前往中軍大帐。

    帐中,欧冶冥屏退衆人,“逸哥儿,諸事尽在掌握,如今何為?”

    劉逸言,“水無常势,事無巨細,皆無常。唯因势而导利方不殆。今事态未明,异蟲亦必東扩,大能發難,却不知其時,為今之計,逸以為,老哥仍坐鎭於此,静覌其变,待局势明朗再定行止。老哥意下如何?”

    欧冶冥拈須沉思,“善。”

    既議定,劉逸告辞,徑直往妖族大帐步去。

    玄心携衆妖皇早已等候多時。

    劉逸撩帐之际,衆人皆面沉若水,沉默不語,宛若木雕。待見得刘逸,眼中方有生機。

    “諸君何故如此?”刘逸讶然。

    半晌,玄心方言,“今异蟲大患将去,舆人之患必顯,恐将戰。余者不論,大能之數,人族幾倍於吾等,妾侥幸入道,然時日不長。人族戰神欧冶冥入道久矣,妾非其敌。若人族群而攻之,恐不测。幸先生谪仙之姿,尚能压服,然恐不久也。”

    刘逸一愣,忽又恍然。欧冶冥往日便是無敬他人,未曾驚覺有异,以為大帅之故。如今看来,常言説得好,拳头大才是硬道理。欧冶冥舆劉逸歃盟,不便言明,劉逸亦并不多言。諸多時日,人族大能并未為難劉逸,原以為欧冶冥之故,如今恍然,必是谪仙之故。此身份既暗自明示,舆欧冶冥之交即属正常。想通此節,劉逸亦是暗松一口氣,扯虎皮拉大旗?软饭硬吃之局也。

    想及此,劉逸亦不言明,“玄皇之言极是,今之局,变幻叵测,此地不宜久留,需早做打算,今逸亦為此而来。”

    聞得此言,王猛急問,“先生何計可脱此困局,可有敎吾?”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上古鳞羽之争,天下颓乱,邃歸於妖。及巫妖分争,氣數尽灭,又歸於人。人族自聖人深謀,一统天下,連绵至今。推其致乱之由,殆始於上古之帝。古帝所察,非為天下始,故互輕之,以强者尊。誠然,强者為尊并無非議,然天下强者未担其责。享天下供奉,锢善而推恶,以生民為刍狗,大肆奪掠而不知反哺,民生不聊,朝不保夕,至今愈横,天下积怨久矣。”

    饮過茶,劉逸再言,“然天下分,則害。天下合,即安。民之願,甚微也,無非衣食住行,求安耳。民安則天下安,民乱則天下乱。天下倾颓,諸雄窃命,上天蒙尘。逸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术短淺,以致今日。吾心虽求安,然今之势,如水火,不可共融也。既开弓,焉可止?欲望黎明,必經黑暗。天下将分之局既定,無須多虑,不破不立耳。”

    略顿,劉逸叹,“為今之計,有异蟲牵製,再從中斡旋,方有生機,未必不可分庭抗礼,待過此难关,此劫渡矣。余所虑者,大患有三,不可不察。”

    玄心奇之,問道,“何来三患?”

    王猛亦言,“吾只知异蟲有患,余者不知也?”

    劉逸嘴角微咧,“异蟲之患?异蟲無智,蟲後已除,蟲群裂之,互敌也。何来患?即便戰力超群,不過小患耳,何足挂齿?余所虑之患,其一,妖族将士之妻儿老小,仍居故地,各處八方;人族亦有追随吾等之民衆,亦是四散,如何護得衆人周全?勿必不可使吾等失信於民心,此方大患。”

    衆人交头接耳良久,由王猛开言,“各族地遣皇者二三歸,引諸民迁,所耗時日,短則數月,長則年余,必舆吾等合。另遣皇者數十,居中策應,人族若非倾巢而攻之,必護得其周全,想必人族大能亦不至為难老弱病残之流,此患可解耳。然人族民衆,吾等無計可施……”

    劉逸稍作沉吟,“确為良策,人族之民衆,吾再做安排,不必多虑。然此策尽顯另一患!迁民舆吾等合之,必護其周全,然也。而吾等合於何處?且不言民衆,异蟲之患已稍解,吾等應往何處?於何處立足?諸位可為逸解惑乎?此大患之二也!若無處安身,引族民四方流窜,岂强者所為?常言道安身立命,無處安身,如何立命焉?此即天下之大弊,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即出於此!緃有壮志,却為衣食所累,談何立命哉!”

    劉逸言毕,負手四顾。

    衆人皆蹙眉,玄心愁苦,“各族地,皆穷山恶水,苟安之處,难以立足。况吾之族地為异蟲所躆,巢之所在,难歸矣。”

    衆人愁眉不展,無計可施,劉逸抚额踱步,帐中静默。

    片刻,劉逸至主席,盘膝坐於案前,“聞心月之森往西乃無尽莽林,可如此?”

    玄心抬首,“确是如此,妾身曾西往十日,未曾探到尽头,莽林中腐叶遍布,难見天日,瘴氣終日不散,难以活人。若先生欲西往,恐非善地。”

    劉逸深吐一氣,“瘴氣未必不可活人,不過山林中不利民衆生活,故不妥。”扭头四處打量,“可有人知极西何處?”

    半晌無人敢言,劉逸微叹,“若不知情形,唯弃西往東,出海而寻生地。然往東路途遥遠,民衆恐不支。途中之地皆繁華之地,民衆若有懈怠,必离吾等而去,就地安居。若失人口,难以興盛。故吾不欲東往。”

    王猛呐呐,“若東處繁華之地民衆且不支,往西寒苦之地,民衆焉能長留?”

    劉逸微笑摇首,“衆生皆苦則衆生不苦……民不患寡而患不均……”

    王猛挠头不解,玄心却是聞言眼中一亮,“先生之言發人深省,果然唯有西往。然极西之處無人可知,着實令人着恼。”

    劉逸左手以肘撑案,於颌下不断摩挲,右手四指輪击幾案。“西往甚艰,莽林林深叶茂,常年不見天日,經年落叶腐生瘴,又無强風驅之,長此以往,故瘴凝而不散,人畜誤入,难辨西東。再者,瘴含毒,人誤吸之,致眩晕呕吐,時久致人昏死。諸位自可掠树梢而過,而民衆不可。然瘴氣實非重事,莽林属山地,若無平原鋳城種粮,民衆不可安生,民不安則國不盛。此乃重中之重。”

    衆人黯然。

    此時,一个聲音响起,“如果有呢?”

    玄心,王猛猛然起身,劉逸亦是扭头轉向大帐角落。

    只見玄月輕捅王浩腰际,王浩則一步一回首,期期然往前两步。

    王浩立於帐中,在衆人目光下略有不适,挠挠耳後,“幼時舆狐妹游荡山林,曾遇游侠者,因為其引路,途中閑聊見聞。其言,极西非苦寒,心月以西,飞數月,至险峰。越峰,山势漸緩,林漸稀,不生瘴。再數月,林没,數萬里尽皆草原,其間飞禽走兽無數,却無人烟。再數月,至無尽海,曾飞三年,不見边际乃歸。吾只当其説笑,亦不知眞假。本不欲言之……”未曾言毕,先往玄月處望去。

    衆人聞言,不可证,皆微微摇首。

    玄心亦是满面纠結,难做决断。

    劉逸閉目沉思,可信乎?此际再遣人探之,為時已晚。常言道,無風不起浪,虽是閑聊,却又言之凿凿,其言耗時亦不似作假。思及此,劉逸睁眼望向玄心,玄心亦是回望,眼神尽带問询。

    劉逸微微摇首,事关民生,不可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