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渭水之滨,各自算計
“何謂暗度陳仓?”
“示之以动,利其静而有主,益动而巽。今陳軒必已識破深潭渡舟之計,故此計不可復用之。”
“那如何是好?”
“既以為渡,吾等便渡,陳軒未尝败,心傲然,性必驕,行必躁,不若诱其来攻,此謂請君入瓮……”
“可否細説?”
“且附耳過来!”
玄心白眼,却仍旧依言垂首附耳。
初時,玄心尚可思虑一二,愈往後,思虑愈是有所不逮,暗自心驚,美目放光,不禁扭头瞟一眼劉逸,此人否?
翌日。
風陵渡。
渭水之北百里。
茂林丘後。
軍帐。
帐中,陳軒高坐。左手大儒數位,右手将軍若干。尚有數位大能端坐正席。
“此言当眞!”
“小人不敢诳語。”堂下之人,正是劉逸所驅之青年。
陳軒揮手令其退下,而後於堂上不語,抚須,一派儒将之姿。
“既知吾等之計,尚大言不惭,莫以為天下無人耳?借贫民之衣物,不過欲以精兵偽,而引吾等攻之,竟敢言伏击吾等,当眞可笑!”有将軍起身言。
衆人蹙眉,皆微微摇首。
“若如此之思,恐中計耳!渡口上游不足百里,千仞之瀑,瀑下有潭,甚广。有探馬报,對岸有伐林之舉,莫不是集精兵於渡,诱吾等攻之,悄然於深潭渡民衆,行瞒天過海之舉?”另一将領起身,沉聲道,瞟向先前發聲之人,面带不屑。
衆人颌首,未論,只沉思。
半晌,有儒者言,“此計甚妙,然倘若只是如此,所借衣物何用?恐計中有計,不可不防。”
衆人復颌首。
陳軒斟酌片刻,忽目露神光,“果是計中有計。瀑下之潭,广百丈,两岸無险要可拒守,若此處渡衆,必难逃吾等耳目。民衆者,數以萬計,伐木造舟,当以千計。仓促之下,可鋳幾許?”目光扫過衆人。
武将皆無言,有儒者起身,“若以工匠而論,以數千,三日得舟千艘,或可。然兽族無有工匠,所随之贫民亦是耕猎而活,緃人手足,三日造舟絶不可至千數……”
陳軒颌首,“既是如此,為何造舟?”
衆人沉吟。
“莫不是诱吾等以為此處渡水?”有儒者驚呼。
陳軒微微一笑,拈須,“然也!然也!若吾所料不錯,造得數十艘即可,以身手敏捷者,着民裳渡之,引我大軍至。大軍一动,必作鳥兽散,隐於林中,设拒馬,機关,阻吾軍歸。再趁機於渡口過渭水。此間易渡,只需个把時辰,即可成行,待民衆渡毕,疾驰向北,再设軍阻之。此間林深草密,不宜追击,当可逃出生天。至於所謂伏击吾軍之言,渭水以南,林甚疏,亦無险地,怎可设伏?且吾軍只扼守渡口即可,無須追击,怎會中伏?不過散布謡言,混淆視听之計,為求吾等多方小心,草木皆兵之舉,以至分兵而拒,化整為零,再各个击破之計!果然好謀划!可惜!可惜!”
衆人細思之,环环相扣,未有遗漏。皆以為陳軒之言甚是。
夜間,有探馬来报,潭之南,造舟之舉已止,不知數目,然不過百十之數,另有能者,飞越深潭,於北岸林中消失不見。
陳軒依旧拈須而笑,“果不出吾所料,舟不過百十,渡人不過千余,竟妄想引动吾之大軍?實是可笑!不過,先行遣人入北岸设陷,倒是出乎吾之意料,每拖得一刻,逃生之機便大一分,竖子心思還算缜密,可惜遇見本帅,敎尔等插翅难飞!”
衆人大笑,“将軍运筹帷幄,此戰必扬威天下!”
及第三日午時,探馬来报,兽族未至!陳軒皱眉,算算行程,應於巳時至,有何变故?心中略有不安。
衆人亦是不安,皆細思遗漏之處。
申時,有消息傳来,因民衆困乏,兽族队伍於及渡口百里處休憩一日。
休憩一日?陳軒冷笑,恐為戰备乎?“休憩一日?不過困兽犹鬥之舉,吾等以逸待劳,此土雞瓦狗,焉有不一击即溃之理!莫説一日,便是三日又如何?仍旧不堪一击!哈哈哈……”
有儒者皱眉,“将軍莫要大意,恐防有诈。”
陳軒微笑摆手,“無妨,若無數萬賎民,吾等自当小心。然為數萬賎民所累,此戰無虞。緃使兽族戰力十成,為賎民累,能使七成亦属上上,不似吾軍,無有牵挂,以势而論,已是稳操勝券,更不説,兽族敢弃賎民而去之乎?倘若失信天下,恐再無立足之地耳!諸君無需多虑,此戰已定!”
儒者皆不再語,細思颌首,只仍有忧色。
次日巳時,兽族至,於渭水之南扎营。衆人方舒得一口氣。
劉逸瞧得衆人埋锅造饭,安营修整,亦不打扰,只携甄眞等人漫步至渭水边,着王浩呼喊——“吾已知汝等踪迹,何必藏头露尾,可有人上前答話?”
陳軒率队自林間而出,列陣渭水北岸,戰旗猎猎,衆軍士列队严整,劉逸亦是微微点头。陳軒跃馬至陣前,“吾道是誰?原来幾个乳臭未干之小儿,陣前狂吠,所為何事?速速請汝家大人前来受降,休要顽抗,莫非以為吾等刀劍不利乎?”
随陳軒之言,其身後軍士皆振臂舉枪——
“吼——”
“吼——”
“吼——”
陣势极强,惹得南岸衆人抬首而覌。玄心,王猛不覺往岸边靠近幾步……待瞧得劉逸舉臂摇手,方不再理會,各行其事。
陳軒瞧得分明,此竖子竟有如此威望乎?不由微微皱眉。
劉逸仔細打量陳軒,银枪白馬,头頂霜耀狻猊盔,上着雪缨随風。身披梅花柳叶甲,肩頂异兽吞雲。腰系嵌玉蟒紋带,脚踩绣金登雲靴。笼一領素绣白麾,上垂两缕紫绒飞带。眉似卧蚕,目露精光,美髯長須,确實儀表堂堂。
“将軍威名,如雷贯耳。小子欲往此間借道,不知将軍可否行个方便?”劉逸朗聲。
“兀那竖子,住口,汝亲兽族,非人之道,人乃萬物之靈,岂是邪魔外道可相提并論,本帅領命,於此守候多日,必敎尔等葬身此處,勿要多言,污了本帅之耳!”陳軒满面怒容,手中银枪指向劉逸。
“不可通融通融?”劉逸依旧微笑,抬手止住欲言之玄月。
“且不説两軍交戰,岂有通融之理,人族兽族,本就水火难容,汝今竟欲污本帅之威名,實是该死!若非两軍交戰,不斩来使,此际便敎尔等人头落地!”陳軒手中银枪横扫收歸身後,面色倨傲。
“此戰果不可免?”劉逸依旧微笑。
“然也!”陳軒已有不耐。
“那便各自备戰,将軍保重!”劉逸扬手揮舞轉身。
“哼!有何手段,尽管使来!”身後傳来陳軒怒喝。
久居庙堂之上,未尝人間艰险,身怀傲氣,既驕且躁。劉逸微微摇头,要不?上一课?旋即摇头,不急,至夜間……
劉逸行數步,忽止,“伍中民衆困乏,恐需歇息,将軍可莫要趁人之危,引天下之不齿。逸久居江湖,未曾習得礼儀,将軍可莫要中了吾之奸計……”言毕,再不停,身影消失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