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干什么呢!”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吸溜鼻涕问道。老且破旧又简陋的房屋内，他好奇地打量正在收拾东西的少年。

    健硕的身材，黝黑的皮肤，青涩的面孔能看得出年纪轻轻。大概十七岁的陈杨没停下手中动作，头也未回地回答：“上山采药。”

    他背上篓子，难以掩饰的疲倦流露，叹气道:“给咱妈抓的。又换了个新医生，改了个新方子，药好找了不少，大多山上就能采到。”

    “那……有用吗?”

    “不知道，总得试试吧。”此时陈杨已经收拾完，对小男孩说，“阿明，今天下午去二叔公那恰饭，我己经说好了，带着小妹一起。”

    “哦，还有，记得拿点回来给咱妈吃啊。”

    “知道了。”

    出门一路向村后的山上走去，一路上风和日丽，艳阳当照，遇上乡亲只是打声招呼，寒喧不上几句便走。

    很快入了山，陈杨再次拿出新医生给的草药图端详起来:老实说他对于这次的希望还是蛮大的，既没有以前方子的稀奇古怪，像什么一对公母蟋蟀啊、破鼓皮之类的。草药有图，他都见过不少。而且那医生也看着是位宽容仁厚的长者，没有一点道貌岸然的感觉。

    默默为自己祈福，陈杨开始采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慢慢堆满了云，待陈杨估摸好时间掏出干粮吃到一半时，一点点落下的雨珠被他感觉到。

    “下雨了。”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声音愈下愈大，越发密集，在形成一定威势之前，陈杨跑进一个山洞里。

    山洞宽约八米，人从外往里看是漆黑的一片，进去才发现仍有不小空间，之后才是一段凹凸不平的斜坡连通更幽深黑暗的下面。

    陈杨整理好药材看看外面的大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心也不由闲了下来。

    他打量山洞内部，地上明显残留着人类活动留下的东西。四处走走看看摸摸，没多久就把眼光投向更深处，

    玩心大起的陈杨找了根合适的木棍，用火柴点好火堆把火接到木棍上后往坡下探去。

    出乎意料，竟然直接照到了底!

    “嗯?山洞，都是这样的吗?”

    他犹像了下，再看看适合落脚的地方，还是决定爬下去。

    哎，那有道光!陈杨惊讶地晃晃脑袋发现自己没眼花。这次却没有犹䂊，径直走入包含那道微弱的光的通道内。

    一直走啊走，光团好像确实也不断地在变大，但陈杨却有一种走了很久的感觉。期间他不断地升出想折回去的念头，又总是莫名地消失。光团那头不知为何，似乎有一股格外的吸引力，能让他忘却其它，勾引他前进。

    又这样不知走了多久，陈杨突然看到尽头处的景物了!他精神一震，飞快地跑出去。

    此次倒没吊着他胃口，陈杨正常地跑了出来。

    等他停下想歇口气时，才发觉自己身体竟然无半点疲倦之意，再瞥向手中木棍，并没有比进通道前短多少。

    什么地方?怎，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哪里？周遭的一切都让陈杨不知所措，他完全能感觉出他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更高大，且粗壮、生机勃勃的树木，繁盛无比的花草，一眼望去皆是的绿色，伴随着清脆动听的乌啼。

    光是呼吸，就能让身体无比舒畅。

    精神上还没缓过来，突然听见声响，陈杨顺势望去，一头野猪从草堆中冲出，奔向他来。

    那比他见过的野猪更加粗长的獠牙颜色偏向银色，还泛着金属的光泽，体型也比正常的野猪大个两三倍。

    关键是散发出一股来自强大生物的压迫感，陈杨来不及细看，只是匆匆一瞥就惊得满不择跌地逃命。

    一路你追我赶，开始心惊胆战，陈杨觉得死亡就在下一秒。可慢慢地他就察觉到不对劲——这牲畜一直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它在戏耍我!

    正当陈杨要再细想的时候，又突然看见一大片农田，近处有一位农民在耕地，原来他已经到达山脚下了。

    “救命!救命……”

    看过来了，听力这么好吗。

    陈杨不由顺着农民的视野扭头往后看，那野猪居然停下脚步，晃了晃头，哼唧几声地回去了。

    到农民处的途中，稍微缓解了心跳。

    “谢谢大爷。”陈杨看着老人模样的农民答谢道。

    “谢我干什么？”老人挥挥手，“它看你是外人，赶你过来进村子的。”

    老人口音不是普通话也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种方言，但陈杨勉强能够听懂。

    可“赶我过来的”，那头野猪成精了吗？

    顾不上细想，他连忙问道：“请问大爷，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陈杨纳闷，他就进了一个山洞而己。

    “那你是怎么来的？”

    他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述给老人，完毕，他又觉得连自己也感到这是在胡言乱语。

    却没想老农反倒摆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如果正如你所说的话，那我得带你到村里问问了。”

    “现在就跟我走。”老人说。

    陈杨不明所以地跟随老人的步伐，一边欣赏长出千奇百怪作物的农田，不时看到几位农民在耕种或打理。

    从外面看与陈杨的村子没什么差别，村口那三字应该是村名，只不过话他听得懂，牌匾上三个类似于隶书的古文字他是真的看不懂，更别提本身自己也不识几个字。

    “村长，你在这啊！”进村没几步，老农大声喊道，并招呼陈杨走了过去。

    村长也是一位老人，看上去年纪比老农大不少。头发胡子全白，胡子长至胸口。他身为村长，也只是穿着跟老农差不多的粗布，干净整洁有缝补的痕迹。

    “重鸣，怎么带了个外人回来？”

    老农又把陈杨的话重复一遍，惹的村长一直扶他自己的胡须。

    话毕，村长又驻扙踱步来回稍许，才说出一句没什么关联，却让陈杨震惊的话：“今天仙人来了，我今早见他到了观里。”

    陈杨见一路上神情淡然的老农露出惊容。

    “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陈杨见两人的样子，不由问道。

    村长和老农旋即用诧异的眼神盯着陈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怀疑这个世界上有神仙。

    陈杨心中迷茫懵逼更甚，不知如何说话，怀着杂七杂八的心情，又跟着两人走上一段路程。

    这村里的村民零零散散分布，神情怡然自乐，村内阡陌交通，鸡犬相鸣。房屋也如人一样每一间都隔得很开，不像正常村落，摆摊的、做生意的、卖艺的也一个没有。

    一路走来，旁人只是打量几眼，并没有过来问东问西。

    目的地的道观倒是最气派的建筑，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光占地面积就大上不少。道观门口还站立着一只鹤，浑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质，眼中很有灵性。

    “尔等来意，真君已经知晓。”白鹤居然发出声音，“二位且回吧，真君邀这位小友进入最后一间殿内一叙。”

    两个老人恭敬地拜退，白鹤为陈杨打开大门，做出“手”势，“请。”

    白鹤，说话了……

    陈杨怀着又复杂一步的心情走进去，心中开始麻木，这一天经历的太多，脸上此刻失去了表情。

    大门前是块空地，地上用石子嵌出太极八卦图。再往前是间大屋，里面摆着一众穿的很像道教的神仙像。

    出了这间屋又是一块空地，一尊两人高，用金属做的巨大丹炉摆在中央，里面还有几根烧完的香。

    此时前方又是一间跟后面差不多大的屋子，陈杨知道里面八成也摆着神像，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道教一般都称呼什么什么殿。

    只不过神仙他一个都不认识，只有三清和玉皇大帝混的眼熟，或者财神爷门神这种民间有名气的神。

    第二间大殿内，一位帝王居中间，双目圆睁，气势非凡。周围的神像成四方形，贴着墙围着他。

    出了第二间大殿，新的一块空地是成小庭院的样子，有假山、有水、有亭子，比前面两块大不少。反之的则是第三间也小上不少的大殿。

    左右是有一些小屋子，但都不如中间三座大。

    陈杨想着里面可是有神仙在等，一刻也没有耽误，小跑地进入。

    确实小了不少，里面只摆了三尊神像，但并不是他所熟知的三清。不同于前两间大殿内的神像，这三座神像每个身后都有一幅壁画。

    左边的神像盘腿而坐，双手捧太极八卦盘于下丹田，长发垂落至底，也前遮挡少许面容。样貌不辨男女，双目虚闭。嘴角勾勒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竟觉得有一丝丝诡异。

    祂身后的壁画，以及三神像身后的壁画都是彩色的。上端挂月亮下方是地面，整个壁画竖直分割成几个阶段，从左往右：人从婴儿到幼年到少年直至老死、鸟从破壳而出一直成长到死亡……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妖怪神兽，无所不包。甚至还有房子石头和一些工具。壁画也从左边的白天一直演变到右边的黑夜，只有那轮明月一直挂在上面。

    右边的神像是位中年模样的男子，呈端坐的姿势。一身道教长袍比正常的多出几分华贵，神情与第二间大殿中间的像玉皇大帝的神像有点类似，但双目中更多是……无法用语言形容，似包含天地之虚怀淡然。

    祂背后的壁画没有左边的那么复杂，一轮太阳占据了小半的壁画，位居上方。被描绘出来的太阳光芒几乎占据了整个壁画，照射着壁画中的天地。下面则是万物欢腾地在大地上生活的样子，每一个都惟妙惟肖，呈现不同的动作，其中各种形态的妖怪大概占据了一半。

    中间的神像是位站立的女子，长发整齐至腰间，垂首低眉，双手抱于袖中捧起把浮尘。亭亭直立，很有缥缈仙气。

    祂身后的壁画为一片正常的天地，有人类捧书诵读，打坐修炼，也有动物吸收日月之精华……画中生灵无一不处于学习修炼的姿态。

    陈杨被震撼到了。

    “碰！”

    模糊有爆炸的声音在陈杨脑中响起，在看完最后一幅壁画后，受到三座神像和前两幅壁画冲击的陈杨的大脑再也按耐不住，只觉塞在天灵盖上的塞子被突如起来的爆炸开，那更深的，更真实的东西愈发显现。

    他缓缓跪了下来，没有强大生物的压迫感，也不是以前虚假可笑的“敬”神之心。只有源自灵魂的谦卑与崇敬，清澈无比。

    待陈杨逐个把神像拜完，听见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你不认识这三位。”

    转头一看，一位玉树临风的道人站在他身后，容貌很是年轻，右手拿着浮尘。

    “仙，仙人……”陈杨下意识又要跪下。

    “唉，大可不必拘谨。”道人将他搀扶起来。

    “看来我推算有误，得找师尊了。”道人又说，“只有他能让你回去。”

    “啊，我回不去了？”

    “所以才要带你去向师尊求助，他老人家早就算到了，我还是差不止一筹啊。”

    “现在就出发。”道人说。

    这时门口的白鹤突然飞到大殿门口，然后体型瞬间变大三倍。

    道人熟练地坐了上去，向陈杨甩甩浮尘，陈杨也学样，毛手毛脚地坐了上去。

    白鹤很快起飞，越飞越高，地下的道观慢慢缩小，然后是村落缩小，接着又是村落周围的大山……如此直至白鹤飞过云端。

    陈杨既震惊于天上的云朵居然可以穿过，又害怕于飞得如此之高。

    道人见状，手指掐诀，按在陈杨的眉心上，陈杨的杂念一下子消散无形，效果立竿见影。

    飞翔在云上，心无杂念，此刻陈杨当真体验到当神仙的感觉。然而没飞多久，白鹤便飞下云端，陈杨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山头。

    再拉近点，一座仙山！

    正是：

    三峰陡立入云霄，碧水遥挂飞流来。

    百鹤绕山点仙意，山清不怕庸人隘。

    落地，道人对陈杨说道：“你且在这云清山逛逛，我进去与师傅讨量。”

    陈杨点头，目睹道人凌空飞走后，如实地在山内溜达。

    奇虫异兽，妙花仙草，陈杨大开眼界。这摸摸那动动没几下，被不知哪冒出来的公鸡猛啄，顶着大红鸡冠，双翅张开，攻势凶猛，痛得他连连败退，还吓得一不小心折了一枝花。

    这下陈杨不敢再乱跑，回到原先落脚的地方。白鹤已然不见，他只好自顾自的看看周围美景。

    “拿好，我带你从原路回去。”

    道人再一次冒出已不知在何时，他左手持玉盘，将其递向陈杨。

    “能回去……啊不是，回我原来的地方了？”

    “对。”

    原路返回，不过这一次直接飞到了他出来的山洞。陈杨按耐住归家的激动，对道人问道：“直接从里面回去？”

    “没错，玉盘会为你提供光照。”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感觉，又不知走了多久，不过这一次没有燃烧的烟味，陈杨终于再次见到熟悉的洞口。

    可眼前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大幅减少的植被、道路上来往的车辆、远方隐约的高楼大厦。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陈杨难以置信，急忙找到了小时候留下的记号，“没错啊！”

    陈杨再看那记号，虽然是他留下的，但已经老旧模糊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陈杨对心中的猜想发疯，用尽全身力气跑到山下，抓住一个人就问：“现在是多少年？”

    “2023年啊。”路人奇怪道，又惊疑不定地打量几下陈杨的穿着，试探地问道：“哥们，穿越过来的？”

    他这句话把呆愣的陈杨唤醒，没有回答路人的话，陈杨撇下他就向村子方向奔跑。

    还好，村子还在。

    不过也已经物是人非，里面几乎全都是一栋栋漂亮的大房，只有零星几个废弃的他那个年代的土房，人也一个都不认得，全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陈杨。

    路过宗庙，陈杨鬼使神差的踏进大门，一进来就与一位被五六人围着的老人心有灵犀一般，刚好对上眼光。

    双方都同一时间愣在原地，旋即都颤颤巍巍地向对方走去。

    “大哥……”老人轻声呼唤，“是你吗？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老人仅是眼眶湿润，可陈杨却已经止不住落泪。

    “你失踪后，咱妈没多久就去了，小妹也走得快……我，我也早以为你死了……”

    “可为什么，你，还是如当年一般……年轻……”

    兴许是太激动，触发了旧疾，老人话还没说完就要倒在地上，被陈杨眼疾手快的接住。

    “阿明！”

    老人双眼已经完全闭上，呼吸愈发微弱，任由陈杨怎么呼唤也无济于事。

    “不！”陈杨崩溃地低下头，一路下来离奇经历产生的复杂情感，在此刻全都转化成悔恨与悲伤。

    突然，他因为这个动作，闻到一股更加浓郁的清香。

    他呆呆地从胸口口袋拿出他在仙山摘到的花，这朵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开到最大，散发出猛烈的清香。

    陈杨见阿明的脸颊红润了起来。

    有救！他连忙的将花瓣摘下塞进阿明嘴里。才没有过几分钟，老人双眼缓缓睁开，竟然奇迹地活了过来。

    阿明迷茫的站起身，活动活动四肢，感觉仿佛年轻了几十岁的身体，良久又问出那句话：“大哥，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我？”陈杨愣住，开始细想回答这句话，双眼逐渐变得迷离。

    “神仙。”他喃喃道，“我去见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