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易跳上巨蟒的身子，连带着剑鞘与剑一并朝巨蟒的身上扎了下去，巨蟒的黑色鳞甲竟被穿透，红色的蛇血溅了许小易一脸，“真臭！”

    巨蟒发狂，蟒身剧烈摇晃，将许小易甩了出去。

    许小易重重落在地上，“还好不是脸着地。”

    巨蟒放弃了还在灵活闪避的杨子焕，回过头来就想咬死被它甩在地上的许小易，它很生气，区区蝼蚁，自寻死路！

    许小易也不闪避，站了起来，“小爷我也是被叫了十五年的妖物，你长得丑我就怕你啊！”

    右手执剑换成左手，看着朝自己而来的血盆大口，右手成拳，两腿蹬地，散打入门书上说，要用腰力，对，身体微侧，蓄力，猛的跃在空中。

    “小爷让你吃土！”许小易后悔开口说话，光是闻着就够难受的，这畜生，太腥臭了，你有口臭就算了，你还不刷牙！

    许小易在蟒头冲向他的时候跳在了蟒蛇上方，空中急速下落，想给这畜生脑袋上一拳，给砸到地上，然后再朝他脑袋上插一剑。

    他想的挺好。

    杨子焕见巨蟒不再追他反而追向许小易，快速将丫头放下来，“躲起来”

    他提着剑，飞奔而去。

    吴叙在巨蟒被许小易伤到之时正向前追赶，想将不要命的李佑言吕三幺二人拉出这危险地带，却被吃痛的巨蟒一尾巴抽中飞了出去，不知生死。

    李佑言与他的舅舅到处跑来跑去向巨蟒扔着长矛，他俩这作死的行为却没有任何作用，巨蟒从始至终都没理睬过他们，他们越扔越气，你这巨蟒，未免太瞧不起人！

    “舅，小易子咋跳那么高？”李佑言有点挑不动他的眉毛。

    “这小子牛哇！”吕三幺习惯性地给了他一巴掌。

    许小易慌得不行，事情竟不是他想的样子，这蟒蛇的尾巴突然缠住了他，此刻他动弹不得，巨蟒的脑袋已经从地上冲了上来，他有种自己会和这半截蟒蛇尾巴一起被这畜生吞下的感觉。

    那该死的雷电也不出来，许小易掌控不了自己身体里的古怪雷电，他都急疯了。

    不会死在这吧，他还没到北境。

    还没去青山。

    还没练剑。

    辛夷剑出鞘，只留下剑鞘在许小易的手里。

    黑色的剑光将缠住许小易的蛇尾斩断，许小易感觉缠住自己的蛇尾慢慢从原本的身子上滑了下来。

    断处，血都没来得及冒出来。

    许小易还在空中。

    他在白天中看见黑夜，他在黑夜里星辰闪烁下看见师父。

    一身黒衫，踏在虚空，提着辛夷剑，对他笑着说：“师父来教你用剑。”

    在杨子焕眼里许小易闭上了眼。

    “你的剑呢？”陈江河问许小易。

    闭着眼的许小易却看向自己空着的手。

    辛夷剑回到了许小易的手里的剑鞘中。

    许小易看见师父站在那里，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执剑，右臂过了身前，剑尖停在他的左脚边。

    然后，师父抬起手来，很随意的，轻轻的把剑从脚下反手扬了起来。

    一道黑色的剑光。

    许小易看着那漫天星辰避开了原来的轨道，黑夜被撕裂出了口子，它们都很害怕。

    他也照着师父的样子，反手，扬剑。

    杨子焕看见那个停在空中的少年，仍旧是闭着眼，一头黑色的短发被风吹了起来，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拔剑，反手，轻轻的扬起了剑。

    巨蟒的大口就要吞没他。

    来不及，来不及，杨子焕的眼睛都能冒出火来，“畜生！”

    他是来不及，却没有停下。

    杨子焕看到了一道黑色的剑光。

    巨蟒的头没了。

    漫天的血粉。他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血，成了粉的肉，他还看到没了头的巨蟒在地上还能翻动。

    杨子焕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想什么，看着从空中落下的那个少年，他好像也来不及接住他。

    他没有停，他讨厌来不及。

    许小易看着高大的，陌生的师父，颤声问：“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看见陈江河笑着向他说：“叫师父。”

    许小易抹着不争气的眼泪，“师父。”

    陈江河其实听不到，许小易其实知道。眼前的人，和当时在渡山存留的影像是一样的。都看不清楚了。

    “第一剑，百辟。”

    “诸邪避退，百里不足。”

    陈江河双手背在身后，“快夸为师。”

    许小易还没有开口，陈江河就消散了。

    他突然感觉好累，要夸师父的话说不出来，也不清楚是舌头还是嘴不听他使唤了。汗水突然就像下雨一样从身上流出，像是灵魂都被从身体中抽出，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只觉得摔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就没有了意识。

    ……

    杨子焕终于来得及接住了这个浑身被汗湿透的少年。

    尽管落下时摔在了地上，但还好有他做了垫子。

    这少年，是哪家仙门的弟子么？

    杨子焕眼中闪过着复杂的情绪，倘若，我也有修仙的资质，我杨家冤死的五十一条人命，是不是可以讨回一个公道？

    他看见少年面色惨白，却仍然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那黑色的剑他只是大致瞧了一眼，便让他觉得眼睛刺痛，不敢再看。

    看着少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他便用衣袖为其擦拭了一下。

    杨子焕抱起手中还握着剑的许小易，却见许小易左手的剑鞘竟自己脱离，在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套在了许小易右手的剑上。

    剑似有灵，隐隐的剑鸣声竟让他六品武夫的瓶颈松动起来。

    杨子焕苦笑了一下，俗世武夫与仙人，差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将许小易抱向一处幸存于巨蟒肆虐的帐篷，对着身后跑来的李佑言与吕三幺二人道：“你二人跟我来。”

    那舅舅外甥此刻许是还没回从颠覆三观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也不像往常一样多话，只是赶紧点头。

    黄厨子其实已经跑过来了，看着杨子焕抱着许小易的背影，却又跑到旁去。

    明明，有着为他死的勇气。

    却没有见他的勇气。

    他愈发像他的父亲，杨逸将军了。

    黄厨子只是在一旁看着，看着走进帐篷的那个年轻人，突然就鼻子酸了起来，眼泪也落了下来。

    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再难再苦也能忍住这没用的，会从眼睛里掉出来的东西。

    却在你本可以平静的时候，止不住它。

    为那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原来不爱习武，只喜爱种花的毛头小子，他有哭过很多次。

    这会儿的眼泪也不知道有没有为他自己。

    看着不知何时跑到他脚下的丫头，抱了起来，走开了。

    ……

    杨子焕将许小易放在铺好的被褥上，对李佑言二人道：“你二人，很好，多谢。”

    这舅舅外甥竟不好意思起来，吕三幺摸着脑袋道：“好啥呀，连一块蛇皮都没刮下来。”

    李佑言也摸了摸头，“杨将军，小易子没事吧。”

    杨子焕对着二人笑道：“他应是没事，就是虚脱地厉害。此等妖物，不是我们所能伤及的，寻常人都去逃命了，唯你二人没有半点惧怕，还敢与这巨蟒搏杀，何止不易，所以，真的很好。”

    “我去处理后事，你二人就在这里照顾他。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李佑言回道：“他叫许小易。”

    吕三幺纳闷道：“杨将军，这是个妖物？那它怎么会突然祸害咱们来呀？”

    杨子焕心头疑虑闪过，“我也不知。”

    希望，是巧合。

    杨子焕抱拳，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等等，杨将军，我们，怎么照顾他呀？我是说，我们做什么让他好的快一点？”李佑言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杨子焕楞了一下，“就给他擦擦汗，他出汗太多，喂他喝些水，等他醒来，便告知我。”

    “明白了，杨将军。”舅舅外甥二人应道。

    杨子焕出了帐篷。

    ……

    “舅，这小易子太牛了哇，这是传说中的仙人吧，你看他，长得就，就，就像个，我咋感觉他还没我好看呢？”

    “屁话，让你读书，这小子一看就有那个，那个气质，你有个屁！”

    “呀，他头发都湿透了，小易子也不知怎么长的，人瘦也就算了，头发还这么短。”

    “让我摸摸，沾沾仙气，你滚去打水，没听到杨将军说他要多喝水吗？我给他擦汗。”

    “舅，要不，搞一大桶热水，给他泡一泡？”

    “我看中。”

    稍倾之后。

    “舅，小易子怎么还死死握着这把剑不放手，咋办？”

    “要不，都泡里边？”

    “这小子别看瘦瘦的，可以嘛！”

    “嗯，可以，不过比我的还是差些的。”

    “比我的也是差些的。”

    呵，男人。

    许小易光溜溜的泡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

    李佑言竟看见他的身体上隐有紫色的雷弧乍现，再看却不见了。

    幸好他二人这时已经没再继续摆弄泡在水里的许小易，像是冥冥之中的命运，不该让他二人在今日成为两块黑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