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儿一口气坚持不住，眼仁一翻，昏死过去，孟子凫尚在那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讳中沉浸，却见怀中之人渐渐缩小，震惊之于，只剩一只丈许长短白色金文小蛇。尾部尚有血迹，只是方才那一剑尚不及要害。

    “她……她是……”，孟子凫只觉浑身发麻，急急丢出手中白蛇，往后退了许多，半晌又匆匆将那白蛇从地上捡起来，揣入怀中，转身对陆重阿道：“重阿兄，孙叔伯拜托给你和灵儿两位了，此妖尚存气息，我得去寒露寺一趟，希望来得及”

    话音才落，化作一道流星奔出洞外。

    眨眼之间，此间发生的怪事已经超出了陆重阿心中所想，一时对着空中闪过人影道：“喂，那这里的这些姑娘怎么办？”

    半晌望着孟子凫远去的方向一阵凌乱。

    此间女子似是不怕陆重阿，此时人人脸色惨白，赤裸着从潭水中走出来，绕到一旁青石下，换上了衣服。

    有人冷声道：“真人既然已经除了此间大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陆重阿一时说不出话：“我……”

    那几个女子低声道：“姐姐走吧，马上城中的人就要来了，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陆重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那些朝山洞外走去的女子大叫：“姑娘等等”

    前方一行约莫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纷纷回头，眉目间尚有余怒，冷声道：“道爷不会是想连我们也杀了吧”

    陆重阿道：“此间发生的事情还请几位姑娘将来龙去脉讲一讲，好叫我弄个明白”

    “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个姑娘冷声反呛一句，道：“道爷只需要知道为百姓除了大害就成了，又何必追问因果？”

    陆重阿喟叹道：“来此地方才两日，本以为是此间百姓遭受大妖和歹人欺压，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一群姑娘默默无语，半晌道：“道爷随我们一起出去吧，边走边讲给你”

    仙阳城弟子孟子凫与神刀门燕九歌是怎么认识的没人知道，只不过，两人之间却有一段非同寻常的往事，甚至九州天下都曾传得沸沸扬扬。

    那一年，大夏四年春。

    坊间传言，仙阳城奉了一封大礼前往神刀门落日峰。

    一边是名动天下的剑宫，另一边是不遑多让的刀宗圣地，两者之间本无渊源，只因两个人。

    那时的燕九歌除了刀宗弟子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神刀门掌门的女儿，早在这一封大礼没有送上神刀门之时，孟子凫与燕九歌情侣身份便被天下人广为知晓。

    那时，刀宗掌门燕仇觉得刀乃万兵之祖，理应要压过剑一头，自认为自家女儿就应该嫁入自家门楣，落日峰上尚有不少他看得进眼的年轻男子，并且早早便给女儿燕九歌定下了一门亲事。

    剑宫这份大礼，落日峰自然是不收。

    孟子凫年轻气盛，凭借着那时江湖榜评后辈第一的实力，孤身杀上落日峰。

    起初只是为了证明剑并不在刀之下，岂知这一战，直杀出胸中怒火来。

    天边红霞正盛，落日峰残阳如血，江湖人称此一战，落日峰折去洞玄以下弟子无数，具体多少已经不为人知，反正等到孟子凫登上落日峰顶时，山间小径已经流成血河。

    时任落日峰刀宗掌门燕仇更不许女儿嫁入剑宫，两兵对峙，是以不惑对天命。

    理应这一战孟子凫应是抵不住燕仇的，只不过，关键时刻，原本被关住的燕九歌，不知道怎么出来了，替孟子凫挡了燕仇一刀，亦是替燕仇挡了孟子凫一剑，刀剑之下，尚不能活命，更何况此乃不惑境界的剑，和天命境界的刀？

    不过，两人怒火已经不是这一刀一剑能解决的，孟子凫心痛之余继续与燕仇死命拼杀，此时心上人重伤，悲愤之下，手中招招夺命，不死不休。

    只知道那一日落日峰被削平的半尺，楼阁宫殿倒塌无数，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燕九歌见家门残败，夫婿和丈亲相杀，一时心灰意冷，转身投入身后清风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孟子凫如梦方醒，罢剑离去，落日峰多年基业，只剩残暮中燕仇，与燕九歌哥哥，燕红衫两人。

    燕红衫一直不认可父亲做法，自忖：多年宠着妹妹，才至如今酿成大祸，一言不发，从落日峰上下山，从此山海不问。

    那日的孟子凫，行至落日峰下，忽见旷野星河，心中顿悟，一剑破开眼前高山，另其一分为二，有了另一个双子峰的名头。

    孟子凫嗜酒如命，也是从那一日开始。

    这些都是江湖已知的往事，剩下的，便是江湖不知道的。

    清风岗下百十年来一直有一只小白蛇于此间修炼，朝沐晨曦，晚听残阳，此一日只觉山上血腥之气甚重，一向胆小的它偷偷摸摸出来查看，却不料九天之上掉下一个人来，如此救了身负重伤的燕九歌。

    燕九歌醒来之后，眼看身边多了一条乖巧白蛇，苦闷之下，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往事都讲给了这条小白蛇。

    哪知这白蛇早已修成妖身，听到燕九歌将天下情字皆是一劫时，忍不住好奇，便悄悄离开落日峰，辗转来到了此间湘城。

    白蛇化成少女，化名蓝心儿，决意为了寻到天下有情人，以此来证明燕九歌说的并不都是真的。

    此后五年，她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一次次撮合城中男女，甚至对于不从的，便让湘城百姓送于自己洞府，美其名曰金蛇爷爷要的。

    她自知此事城中男子人人参与，一旦败露必然是人人有罪，便化身金蛇，有了被外人知道了会死很多人的传言。

    此间洞窟之中这许多许多的少女，便是湘城之中不肯遵从的女子。

    陆重阿几人来到湘城时，蓝心儿自知山城之事迟早隐瞒不住，便有了以身试法的想法，于是，那夜孟子凫夜救蓝心儿其实是蓝心儿没想到四个人还会回来。

    蓝心儿被几人救了之后，生怕此间事情败露，几人会降罪城中百姓，于是便在二人走了之后，显出真身，打昏孙远章，楚灵儿二人，企图进入湘城，掩护此间百姓。

    没想到，孟子凫二人第一次并未动手，蓝心儿一步错，步步错，只能让此间百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结果，还是没有瞒过两人。

    迫不得已化成真身，本想将此二人吓走，没想到孟子凫修为高出她太多，只一个照面，便受了伤，万不得已逃入洞穴中。

    本以为孟子凫见了这许多曾经失踪的少女便会作罢，可孟子凫压根就不认识这些女子，谈何作罢。

    生死之际，忽闻孟子凫名号，想起了最开始自己尚在落日峰清风岗时听到的名字。

    无数个日日夜夜，只是因为这个名字，便喜欢了那个从未谋面的人许多日子。

    蓝心儿硬拖着伤躯，冲出来替那些姑娘挡了一刀。一来是看看自己魂牵梦绕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二来是为了深潭之间的姑娘们。

    山崖下，楚灵儿和孙远章迷迷糊糊醒来，却听见许多莺莺燕燕的声音，回头一看，孟子凫不知去处，陆重阿坐在水边发呆，一群姑娘围在一起说说笑笑，顿时一脸迷茫。

    陆重阿将两人昏迷的事情给二人说了，三人一时说不出话。

    孙远章忽然神情古怪地看着楚灵儿道：“不论男女眼睛一定要睁大，心里一定要想清楚，什么不明不白不三不四的人，凭什么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短叹一声，望着山野道：“世间千万字，情字最杀人”

    “世人皆将伴侣当作财产一般，岂不知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人人都会见异思迁，又怎么会数十年如一日，独把一个人当执念，当人人都意识到自己伴侣并非财产，而是活生生的人的时候，这种事情想发生也难，人有七情六欲，事有悲欢离合，若是一成不变，那还有什么乐趣？”

    转身又道：“那这些姑娘是……”

    陆重阿道：“她们不愿在留在此地了，若实在无处可去，蜀山玄宗倒是一个好去处，我已修书一封让她们带着，到了蜀山自有人收留”

    听着孙远章的话，楚灵儿似陷入深思，半晌深深看了陆重阿一眼，朗声道：“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