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阿和孙远章不一样，此时心中只有忐忑和紧张，忐忑的是师傅此刻就在学宫，紧张的是自己虽然进入练气境界，可是想来定是已经堕了师门脸面，一时不知如何去见。

    不见吧，好久没见过他老人家了，见吧，实在是没脸。

    一个楚灵儿，压根就不在修道范围之内，一会儿大火，一会儿水蛇，所修不知何物，明显不在人间范畴，兴许这小妮子真是大妖。

    一个和尚一真，单看那根棍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善手，别看慈眉善目的，估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再看孙远章，算了，别看了，看啥呀，再看只能回家种地去了。

    陆重阿心快跳到嗓子眼，就跟初次上山时，师兄第一次查验功课一样，感觉会一点，又感觉什么都不知道。

    楚灵儿看出陆重阿蹊跷来，自从进了学宫大门，他便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看上去更加不正常，一会儿这坐坐，一会儿那站站，再就是出门来回在巷子里走动，远远避开此间往来士子，实在不像是一路上的他。

    悄悄走到陆重阿身后，蒙住他双眼，陆重阿急忙抓住她手，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颜色，这才松开低声道：“别闹了，烦着呢”

    楚灵儿道：“哼，叫你不用功，此时要见师傅了，才知道着急了”

    跳到他面前，伸手捏住陆重阿鼻子，笑道：“求求我，求求我我来帮你想办法”

    陆重阿巴拉掉那只手，烦躁道：“能有什么办法，等死吧，我死了你也不好过”

    “哼，瞧不起人”，楚灵儿双手背在身后，扭着身子道：“你呢今晚也别睡了，悄悄去找你师父，明日就不用在众人身前献丑啦”

    陆重阿叹了一口气道：“天大地大，去哪找他老人家，除非寻到青山妙手陶文狄，便能找到我师父，否则明日见到两人，依旧只有丢脸的份儿”

    抓住楚灵儿伸来的手道：“我发现你最近有点问题，老是……老是往我身上凑什么”

    楚灵儿一边闹一边道：“就凑，就凑”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手中动作大叫一声：“哎呀！糟啦！”

    陆重阿疑道：“怎么了？”

    “我还未拜师呢，明日该怎么称呼师傅他老人家？”

    陆重阿呛道：“别想了，师傅不会收你的”

    楚灵儿闻言，又伸手去掐陆重阿。

    这当儿，身后忽然传来两声奇怪的咳嗽。

    陆重阿停下与楚灵儿打闹，朝着声音来处看去，前方一个苍老身影，故作严肃低眉信手站在拐角处，不是师傅又是谁。

    惊呼一声：“师傅！”

    忙忙追了上去。

    楚灵儿紧紧跟在身后，一溜烟跑到老人身前。

    白秋溟神色古怪，看看陆重阿又看看楚灵儿，道：“这位是？”

    楚灵儿此时没了小女儿家的嬉皮神气，站得端正，拱手作揖道：“楚灵儿见过师傅”

    “楚灵儿？好名字”，白秋溟看着陆重阿道：“长本事了，开始骗小姑娘了你”

    这声音极小，只在这拐角处能听见，楚灵儿嘻嘻一笑，侧脸看一眼陆重阿。

    陆重阿急忙道：“不是我要骗她的”

    白秋溟眼睛一瞪，阴阳怪气学着陆重阿语气：“不是我要骗她的，难道小姑娘还能心甘情愿被你骗不成？”

    陆重阿正要辩解，白秋溟摆摆手道：“今晚子时，后山有个亭子，来亭子里找我”

    转身离二人而去。

    “我……”，陆重阿还要辩解，老头儿转过身道：“闭嘴吧你”，瞪了陆重阿一眼，扬长而去。

    陆重阿两个面颊通红，楚灵儿偷笑不停，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白秋溟走的方向急急追了上去。

    陆重阿正要叫住，又鬼使神差地缩回了手。

    一老一少，一个在前闲庭信步，另一个在后奋力直追。

    楚灵儿脚下踏着轻盈步伐，急急追着前方人影。

    可前方那年迈道士不急不缓，散步一般，不知为何身后小姑娘就是追不上。

    转眼已离陆重阿百丈之外。

    楚灵儿停下喘气，鼻孔中喷出一个“哼”，暗自叫骂：“臭老头！”，又发奋往前追，这一下脚下拉出烈焰数十丈，双臂撑开如一凤凰扑向前方老人。

    白秋溟微微一笑，脚下一步竟然跨出数十丈，将两人距离始终拉在两三丈之内。

    此间学子正是吃饭时间，一时人人端着碗碟，站在自家院落门口，看着这一对山间活宝比赛谁更快，惊呼赞叹声不绝于耳。

    少女化作一道红霞，老人变成一缕青烟，围绕着偌大个学堂硬是追了大半圈，直奔后山而去。

    陆重阿呆看着两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一真不知何时走出院子，站在陆重阿身边，一样观望着那一红一青两色冲上后山，赞叹道：“好身手！”

    眼看离书院渐远，楚灵儿突然心中打起了鼓：这老头听说很厉害，万一看破了我真身，会不会将我一剑刺死？

    念头刚起，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就这时，眼前老人忽然停住。

    白秋溟转过身，后面紧跟着的小姑娘瞬间也停住，两人相距不足一尺。

    楚灵儿顿时有些心虚，本来想追着白秋溟拜师的，此时又想到自己大妖身份，不禁有些犹豫，念头一转，故作镇定道：“师傅好厉害，徒儿告退了！”

    转身就逃。

    白秋溟微微一笑，手中拐杖一钩，将楚灵儿钩回来。

    眼中透出一些楚灵儿看不懂的意味。

    “你是毕方化形？”

    白秋溟出口便点破了她最担心的事，楚灵儿顿时有些紧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半晌鼓起勇气道：“毕……毕方也是世间万物不是么？”

    白秋溟哈哈大笑，松开钩着楚灵儿的拐杖，行了几步，坐到一棵树下道：“小姑娘倒挺老实”

    又道：“来来来，陪我坐一会儿”

    楚灵儿闻声，顿时开心起来，两句话已知白秋溟认同了自己。

    兴冲冲跑过去坐在白秋溟身边，朗声道：“那你要不要收一个大妖弟子呢？”

    白秋溟望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乐呵呵道：“收收收，这么一个丫头，若是出门让那些不长眼的伤了，可要心疼坏我那得意门生了”

    楚灵儿闻言，高兴坏了，立马抱住白秋溟脖子道：“徒弟见过师傅”

    白秋溟被她勒住脖颈，身体倾倒，大叫道：“再不松开你师父要去见你师叔祖了！”

    楚灵儿喜道：“师傅难道没有什么礼物送给徒弟吗？”

    白秋溟眯眼看着小丫头，半晌想了想道：“嗯~~应该是有的，不过你得等上一等”

    喃喃道：“你那太岁师傅就没给你留下点什么？”

    楚灵儿鼻子一皱，想到竟许久不见拘魂太岁，往事如云烟，自小在拘魂太岁身边长大，难免有了感情，这么些年，拘魂太岁对她一直挺好，又将她养了这么大，忽然有些悲伤，小声道：“才没有呢”

    白秋溟看她一副潸然欲泣的样子，摸摸她脑袋道：“小丫头别伤心，说不定哪天还会遇见你那师傅，何况现在有我了不是？”

    楚灵儿闻言，眼噙泪水笑道：“老妖怪活了几千万年，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了”，低头摆弄着衣角，尚未从回忆中脱身。

    白秋溟想了想道：“嗯~~那为师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便是告诉你你大妖师父的下落”

    楚灵儿闻言一愣：“啊？”

    白秋溟道：“你那第一个师父，此时应该去了古域之中，想必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哪日等你也能去古域时，自会遇见他”

    “古域？”，楚灵儿本来想问问那是什么地方，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哦”字。

    “所以你要永远跟着你陆师兄，和他一起去古域，明白了吗？”

    楚灵儿咧嘴一笑道：“放心吧师傅，我是不会和师兄分开的”

    白秋溟点点头。

    楚灵儿问道：“难道还有第二件礼物？”

    “这第二件礼物嘛，为师尚在准备，等准备好了，自然会告诉你”，白秋溟望着远方天际，心中生出许多担忧。

    转头问道：“会揉肩么？”

    楚灵儿会意，直起身子给白秋溟揉肩。

    老道士闭眼放松，感慨道：“好久没人替老家伙揉过肩了”

    耳边传来小姑娘笑声：“以后天天给您揉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