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倚梅花,梦入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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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来没有学过宁拳,没有学会技击,赵师爷对张从富说了一堆话,张从富脑子里仅存的意识便是“勇敢无畏”。张从富却没有后退,向前面一扑,双手抱住李金奎的腰。

    两人都脸挨脸,肩靠肩,进入近身战。李金奎想提脚,张从富一脚踏入李金奎两脚之间,提脚非常别扭。李金奎想抡拳,无奈他身材矮小,又被张从富抱住,只能砸到头上。张从富缩头,一头撞到李金奎胸口。

    头是人体之首,诸阳之会,百脉之宗,张从富含胸拔背,尾闾勾起来,脊椎一节一节向上张开,后腿顶着地面,背部成弓形,身法成了。

    此刻体内的真气流转,气血相容,内劲爆发,上至百会穴,下至双足踝。

    运气的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就在霎那之间,勇猛如雷霆电击,势不可遏。李金奎弹起了一丈高,重重摔在地上。

    李金奎皮糙肉厚,身子跳起来,一点伤都没有,但却不敢上前,盯着张从富,脸色苍白,手脚有点发抖。

    小姑娘对李金奎叫道:“你怎么不打了?快打啊,难道你怕了不成?”

    李金奎道:“我,我有什么怕的?但是他太,太古怪了。”

    对面的张从富好像没有力气,头耷拉着,歪歪斜斜跪在地上,忽然向后一仰头,站了起来。

    李金奎大叫一声:“我不打了,我认输。”急忙退到战圈外。

    他真得被吓懵了,很不明白为何张从富一撞,却产生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果再来一次,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心想:“张从富,一定有怪法,我可不敢与他较量。”

    他躲在小姑娘身后,不敢看张从富一眼。

    小姑娘柳眉倒竖,对李金奎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以后别叫我春月姐。”

    她上前对着张从富道:“喂,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功夫把李金奎弹了这么远,李金奎害怕与你打斗,但是我不怕。我姓耿,小名春月。虽然你受伤,但是我不会心慈手软,要拜赵师爷为师。”

    这位耿春月外表美丽端庄,骨子里却狡黠和泼辣。张从富又想起赵师爷刚才说及耿春月的事情。耿春月住在本村,十四岁,家里贫穷,三叔魁梧有力,又喜欢拳棒,便去顺德府城当上的镖师,学会了红拳。红拳是古代一种拳法,相传是秦时的兵器方法,改为拳法,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这是沙场上的拳法,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刀刀见红,你死我活,称呼红拳。明朝时,戚继光抗击倭寇,把流行的拳法都整理一遍,编写戚家拳三十二势,其中大多数的招式都是红拳招式。这套戚家拳在直隶山东河南江苏安徽等境内普及推广,很多人都会戚家拳,也会红拳。耿春月脾性泼辣,和三叔脾气相投,三叔教她两年红拳。

    张从富站起来,拱手施礼,双手放在胸前,两条腿一前一后,一虚一实,以静制动。他吸收了经验,或者教训,摆出这个架子,相比打李金奎时更是天壤之别。

    耿春月心想:“李金奎害怕了,不敢打张从富,张从富用什么功夫我也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就算张从富能再次施展那个功夫又如何。李金奎是硬对硬,而我却是巧打为主。”

    上前抬手一晃,一掌直奔张从富面门而去。

    她的两只小手长得好,粉嫩精致,但是凶险无比,主人更加狡猾,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上戳双眼,中打咽喉,下踢下阴,防不胜防。双眼、咽喉和下阴等是人体的要害,又是柔软之处,一旦打中,立刻丧失了反抗能力。张从富岂能不知道,一手挡住双眼,一手挡住咽喉,提膝挡住下阴。耿春月没有使完,中途变招,掌变成抓,抓住张从富的手臂,猛然一挠,五条红红的伤痕在手臂上清晰可见。

    “阴狠毒辣,连抓带咬,这也算是功夫?”张从富心想。

    他小瞧耿春月,向前双手一扑。耿春月最擅长红拳的十大盘功,红拳老话说“未学拳,先拔筋”,十大盘功用就是抻筋拔骨。耿春月身体柔韧,低身弯腰,施展泥鳅钻地式,竟从腋下穿过,飞身一脚踹在张从富的屁股上。张从富急奔两步,还是没有刹住脚步,摔了一个狗啃泥。

    耿春月趁机上前施展脚法,一脚踢到张从福的额头,顿时张从富有点昏迷。耿春月连打带踢,让张从富摆脱不了。

    一脚飞起,踢到下巴,张从富呼痛,想向后退,耿春月伸手刁住张从富的手臂,往后拉,等着张从富过来,又一脚踢在张从富的脖子上。

    一边打,一边拉回来,这是要打死人的节奏。

    李金奎等人都被耿春月的泼辣和凌厉的招式吓得不敢吱声,耿春月,绝对是女魔头。耿春月的力量不够,但是这样下去,张从富恐怕被踢死的。

    赵师爷目不转睛盯着张从富,脸色更加严峻。

    张从富被耿春月揍惨了。脸上、脖子、手臂上都有指甲抓挠的伤口,身子一晃,全身冒血,脑子更加慌乱。耿春华施展一招“云开见月”,上前两手出击,张从富举手挡住,耿春月中途变招,掌变成抓,抓住对方的双臂。

    张从富的双臂都被耿春月缠住,耿春月将登门入室,取其性命。

    这只脚却踢了一个空。

    耿春月愣一下。她又出手,拳打脚踢,招招都落空。

    张从富被耿春月打了有点懵,摇摇晃晃,歪歪斜斜,似乎在走了某种步法,居然躲开攻击。

    每次出拳时,耿春月早就料到张从富会躲开,中途变招,在张从富移动的方向飞身一脚,却又落空了。她仔细观察张从富的步法,行走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前冲后撤,变化多端,难道是八方步?打到张从富实在不容易。她曾听人说起,八方步是梅花拳的精华,又称作“导虚之法”,制造假象,果然不同寻常。

    耿春月跳到战圈外,回头对赵师爷说道:“不是说张从富没有学过拳法吗?”

    赵师爷一怔,回答:“我与从富去邹氏大宅子庆祝老祖师爷寿诞,老祖师爷在邹氏宅子演示一遍,张从富便学会了。这套拳法里面有八方步,可能从拳法中学会步法。”

    耿春月莞尔一笑,回头却一脸阴霾,心想:“鬼话我可不信。”

    她转身对张从富狠狠道:“小子,你不是能躲吗,我看你怎么躲。”

    又冲过去,将红拳发挥到极致,左手零招散打,右手汇集成串,偎身拧心肘,打人六合手,身下的腿法也踢得飞快,前面迎风腿,侧边蹬马腿,转身后蹶腿,来一个五花挂面腿,再来一个美女照镜腿,一招都没有打中张从富。她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焦急,拳法失衡,一脚竟踢到了梅花桩。“哎呦”,她抱着脚蹲在地上,抽泣道:“这是什么嘛,不打了,不打了。”

    李金奎等人都傻愣愣,春月姐怎么从狡黠的女魔头变成了爱哭的小姑娘。

    张从富也很惊讶。他原本打不过耿春月,只靠着几招的步法勉强躲开对方的攻击。他看到耿春月边哭边说不打了,但是耿春月没有认输,他也不能获胜,便偷偷走到耿春月的身后,正想扑过去,但是有点犹豫,毕竟耿春月是一个小丫头。

    耿春月听见脚步声,闪电般翻身提脚,后踹到对方腰间,张从富被踢飞出去。耿春月哈哈一笑,“苦肉计”凑效。

    她猛扑过去,飞脚踢向张从富的头。这一脚能把张从富踢死。关键之刻,体内的真气循环,张从富摔倒后,竟然直直地从地上弹起来,抱着耿春月压在地上。

    耿春月身材苗条,体态轻盈,抵不过寻常少年的体重,动弹不得,暗叫大意了,竟然被张从富抱住在地上。

    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耿春月的脸贴着张从富的脸,手臂和腰被张从富的双手搂住,两条腿也被紧紧困住,被压在地上。她擅长的套路都无法施展。

    一滴一滴的血从张从富的脸上脖子上的指甲抓挠的口子滴落下来,耿春月的脸无法躲闪,脸上都是血。她是村里的头号美女,身后一堆人都再爱慕她,她很清高很矜持,瞧不起任何人,如今被抱住,上上下下都被“侵犯”了。

    她挣扎几番,只能说道:“好了好了,我认输,你放了我吧。”

    张从富早就没有力气。

    李金奎跑过来,一把将耿春月和张从富分开。耿春月弹起来,“啪”一声,给了张从富一个耳光,另一只手拿着尖锐的石片,准备插入张从富的眼睛里。

    “住手!”一道冷冷得声音传来,赵师爷喊道。

    耿春月停下了,胸脯被气得高低起伏,狠狠盯着张从富一眼,离开战圈。

    张从富慢慢站上来,对着剩下三个少年道:“你们谁要来打一场?”

    胖少年大喜道:“我来。”

    忽然感觉一道阴森的目光射来。胖少年没有转头就知道是谁,甭问,一定是春月姐。现在张从富已经没有力气,打败张从富太过容易,但是关键在于,春月姐和李金奎都败在张从富手下,到那时,胖少年拜赵师爷为师,成为赵师爷的弟子,张从富的师弟,春月姐和李金奎是张从富的弟子,胖少年便是春月姐和李金奎的师叔。无论如何,胖少年非死不可,不是被春月姐踢死,就是被李金奎打死。想到这儿,豁然开朗,说道:“张从富已经累了,这一场就没有必要打,我甘愿认输。”

    其他两个少年也想通,齐道:“我们也认输。”

    要拜赵师爷的少年们却成为张从富的弟子。

    赵师爷看着这一幕,感概万千,谁想到,张从富竟然成为了梅花拳的师傅。

    在邹氏内堂里,赵师爷曾经对邹克让说了一段话来。

    雪花飘落,张从富遇到一个小难民。小难民生来贫穷,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贫穷,但是张从富一直想要帮帮他。能帮助小难民的,只有梅花拳。赵师爷没有给张从富的答案,而是张从富顿悟出来。张从富没有私心,心底善良,愿意帮助别人,将是最好的梅花拳的传播者。虽然赵师爷只教导张从富,尽管不收其他的弟子,只要把张从富教导好了,张从富会让梅花拳发扬光大。

    但是邹克让不同意赵师爷的想法,也怀疑张从富是否最好的梅花拳传播者,更不赞同只教一个弟子的做法,但是张从富想解决生于小难民的问题,那就让张从富试试吧。

    大棚下,供桌上,赵师爷添加一个小香炉。

    第一支香是赵师爷替张从富添加的。张从富从头到脚白纱布包扎,好像一个大粽子,坐在香炉下,脸上一半红肿,一半从容淡定。梅花拳规定第一支香是师傅的,香烟缭绕,寓意是师傅已经降临,师傅便是张从富。

    第二个上香者是小姑娘,姓耿,名春月,十四岁,本村耿家的长女,性格泼辣狡黠,学过二年的红拳。上香时候,她狠狠盯着张从富,脸上有一万个不服。

    第三个上香者是矮少年,姓李,名金奎,十四岁,邻村李家的长子,天生神力,一脚踹断小树,臂腿都比常人粗上几分。他心黑手辣,但是不打弱小之人,最害怕张从富的内家拳,看到张从富,惊慌失措。

    第四个上香者是胖少年,姓史,名孝彦,十四岁,本村豪强史保长的次子。史家书香门第,学文不学武,然而史孝彦爱读小说演义,喜欢拳棒,有一个行侠仗义的心。

    第五个上香者是瘦少年,姓刘,名士标,十三岁,邻村马桥村人氏。他少言寡语,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自从进入拳场一句话都没说,最后说了一句“我们输了”。他喜欢拳棒,学谁的,不重要。

    第六个上香者是高少年,姓耿,名茂春,十二岁,本村耿家二子,耿春月的弟弟。他体格庞大,比常人高一头,宽一膀,在村里叫他耿瞎子。虽然高大魁梧,心底单纯善良。

    弟子们依次上香,成为张从富的弟子。

    在大堂里,张父和张母嚎啕大哭,一侧坐着赵师爷。赵师爷生性粗豪,直男是也,瞧不了煽情场面,道:“你们干什么,哭什么。现如今张从富已经是师爷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张母哭道:“从富练武太苦了,不练不练了。”

    张父安慰道:“从富从小就喜欢拳棒,行侠仗义,但是一直起来从来没有遇到挫折,没有遇到困难,今天遇到两个劲敌,又有赵师爷在旁保护,从富克服困难,他又成长了。”

    张母埋怨道:“我们在旁边看着,赵师爷也没做什么事情,还叫做保护……”

    张父道:“这就叫做保护。如果赵师爷出手,那从富就无法成长了。你娘们不知道天高地厚,在你的照顾下,从富能成长嘛?”

    说完,眼泪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