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倚梅花,梦入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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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师傅张从富声名不响亮,武艺也不高强,只会站桩,练了几天的架子,对捶和拧拳他一个都不会。

    所谓架子,其实就是拳法套路。梅花拳的拳法,变化千万,以五势变化,阴阳之理,太极之功。太极动而生阳动,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阴变阳合而生五行,五行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梅花拳的架子千千万万,无穷无尽。

    梅花拳有老话,叫做“梅花拳有老话,三年架子两年捶。”练拳者练习三百趟架子后,周身气血流畅,有一定抗打能力,才能练习“对捶”,又叫做“成拳”,就是两人对练,一个喂招,一个结招,让学者练习踢打擒摔一些基本方法,常用的变化组成。一般分为上身捶,有拳法、掌法、肘法、肩击、胯打、擒拿解脱等;底盘捶,有膝法,腿法,跌扑浪翻及地躺技法,要求“运腿如臂”,护身防摔的技巧,和借摔扑之际攻击敌人,反败为胜的能力。

    不管是练架子,还是练对捶,要练习“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合一,内外合一。随着他们的功力提高,小师傅张从富教更高级的阶段“拧拳”,没有规则,点到为止,手无定手,脚无定步,势无定形,见劲使劲,引进落空,一力降于十会,一巧破千斤,整学乱用,见空按豆,随势而布。

    架子千遍,对捶千遍,拧拳千遍,弟子们才能学完梅花拳。

    张从富只练过几天的架子,对捶和拧拳完全不会。其实没关系,张从富多聪明啊,从赵师爷学习,然后交给五个弟子。

    弟子们都是村中村民,平时务农耕种,夜里练拳。小师傅张从富使出练桩步的狠劲儿,不管是雪花飘渺,飞沙走石,暴风骤雨,弟子们必须跑到拳场练拳。

    这一教,便是五年。

    小师傅要和耿春月练对捶。当时下了瓢泼大雨,小师傅喂招,耿春月结招。小师傅一只脚踢在耿春月身上,本应耿春月倒下,用地躺功攻击。耿春月咬咬牙,真躺在地上,溅起的泥水往耿春月身上洒,身穿的干净好看的白底小红花棉袄,变成了污秽的小泥鳅,没想到的是小泥鳅功成为耿春月最得意的功夫。

    这五年里,李金奎的身材一点都没长,还是矮矬子,高四尺七寸,宽有四尺,胸背也有四尺,长了石墩模样。他天生有外家拳的天赋,一拳碎石,一脚断树,但是就学不来内家拳,脑子缺内家拳的心窍,每次练拳都被耻笑。小师傅却没有笑话他,而相反很欣赏李金奎的天赋,因材施教。张从富和李金奎一起钻研外家拳,怎么出招,这么出劲,李金奎的拳法独门独户,唯一一家。

    以前史少爷史孝彦傻吃苶睡,是大胖子,最怕站桩,小师傅偏偏要盯着史孝彦站桩。史孝彦恨小师傅恨到家,如果眼光能杀人,小师傅早就千刀万剐,横死街头。史孝彦站桩站累了,小师傅盯着;史孝彦实在站不下去了,小师傅盯着。小师傅像是一只苍蝇,或者是无数的苍蝇,围着史孝彦,瞪着史孝彦,让史孝彦不敢休息,不敢下桩。天天的折磨,或者磨练,终于脱胎换骨,肥肉不翼而飞,身材精瘦,而且对站桩有点莫名的喜欢,不站不舒服,不站不习惯。

    刘士标家里贫穷,经常挨饿,长得瘦小但是志气高,最喜欢内家拳。小师傅张从富练什么,他也练什么,而且要加倍加时间。张从富站桩一天,刘士标站桩两天。张从富对捶三天,刘士标对捶四天。张从富拧拳五天,刘士标拧拳六天,反正要比张从富更刻苦,更努力。张从富很欣赏刘士标,但是如此下来,刘士标可能顶不住,可能受伤。张从富私底下告诉刘士标如何修炼,如何休息,如何养气,如何练气。以前刘士标拜张从富为师正是无奈,不得己而事,此刻他真正了解到张从富对梅花拳了解和掌握,真心佩服张从富,认认真真学张从富的内家拳,这五年里,内家拳内壮而身健,骨骼和肌肉都长起来,高大威猛,全身长满一个个肉旮瘩,变成一个精壮少年。

    这五个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便是耿茂春,偏偏他的身材高大,最魁梧,总是有人称呼他为耿瞎子,让他很不舒服。这瞎子是贬低话,指得是熊,意思是他五大三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个大傻个。这些话都不是好话,听到这些话,耿茂春转头就走,内心委屈。这些小细节却被张从富发现了。这五个弟子,除了史孝彦家庭是书香门第,学过读书写字,其他的弟子都是“书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都是文盲半文盲。有道是什么都缺,但是不能缺教育,张从富便开始教弟子们读书写字,耿春月李金奎刘士标一看,急忙逃跑,史孝彦则不屑一顾,只有耿茂春认真学习,三字经倒背如流,百家姓倒背如流,千字文倒背如流,什么都倒背如流。这好像把耿茂春的心窍激活了,无人敢称他是瞎子,反而有人称呼他为耿秀才。

    张从富也从一个懵懂少年成为稳重成熟的青年。他长得高高大大,内功小成,赵师爷的功夫,有虎扑式,鹤嘴功,还有各种各样的功夫,他都学会了,内外兼修,文武双全,而且教导弟子时谆谆教导,耐心认真,最好的小师傅。

    这五年里,小师傅和弟子们都变强了。

    村里的地痞混混却遭殃了,要么被李金奎打败,要么被耿春月赶跑,有一个小股土匪都被张从富等梅花拳弟子击败,溜之大吉,几个村里都太平无事。

    赵师爷也很欣慰,赵师爷在拳场出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把拳场真正交给了张从富。

    一个夜晚,拳场四周亮起火把,弟子们都在练拳。

    赵师爷忽地来到拳场,叫来小师傅张从富,他们进入大棚商量事情。李金奎等人依然练拳,耿春月却躲在一个角落里,靠着木桩想心事。

    远处的火光照耀不了角落,只有天上的月光洒在耿春月身上。耿春月本来有美人胚子,五年前像花骨朵,如今绽放出来,宛如月中仙子,五官俏丽,婀娜多姿,孤芳自赏。她的目光一会儿看着大棚,一会儿看着自己,眼眸里藏着犹豫和迷茫。

    忽然有一个东西泛着月光凑进来,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翡翠簪子,上端镶嵌一块红宝石。

    耿春月的双眼闪着光,目不转睛瞧着它,开口道:“是你的吧?”

    史孝彦转身到耿春月面前:“好看吧,送你的。”

    “为何要送给我?”

    “你如花似玉,美丽可爱,这件东西就适合你。”

    “少来。你做事都是有目的。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没目的。这个发簪在家里太多了,我随手拿了一个送给你,只是好看,真没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真的?那我就要了。”

    耿春月美滋滋拿着发簪,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

    史孝彦吃一个哑巴亏。他偷偷从家里拿来二百两银子,去县城买发簪,送给耿春月。花钱又送礼,却没有得到耿春月的好感,还有被老爹发现后实行家法的危险。

    忽然一只粗壮的手臂伸过来,一把将发簪抢回来。此人是李金奎,冷眼瞧着史孝彦道:“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你偷偷买来孝敬春月的?你怎么不练功,又来和春月姐说话,滚回去练功。”

    史孝彦恨得牙痒痒,但是不敢表现出来,乖乖回去。

    李金奎对史孝彦啐了一口,转身道:“春月姐,你可不对了,我们的小师傅多好,你怎么又对不起小师傅。”

    耿春月拉长脸道:“我和小师傅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他我之间没有啥关系。如果你在瞎说,我就把你的舌头咔嚓了。”

    李金奎捂着嘴:“你们的事情我不敢说了,饶了我吧。”

    他想走被耿春月拉住,指着手中的发簪。李金奎一愣,把发簪还给春月,急匆匆逃了。

    这几个弟子中,除了耿茂春,都喜欢春月姐。用史孝彦的话说,只要是男人都喜欢耿春月。耿春月是村花,最漂亮的人,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不喜欢都不是男人。用李金奎的话说,耿春月喜欢的只有小师傅,也只有小师傅才配得上她。小师傅武功高,性格好,村里一等一的人物,如果其他人也喜欢耿春月,当然不客气,一一都赶走。

    大棚里,张从富和赵师爷正在切磋。他们动作极快,招式极快,只见兔起鹘落,越战越急,只见赵师爷伸出鹤嘴功,猛然使出,“吧”一声,两指硬生生插入石头。

    他们都停下手。

    赵师爷脸上一抹殷红,休息片刻,感概道:“阴风手,这门功夫真是霸气强悍啊。我想用鹤嘴功模仿阴风手,每日插土、插木头、插石头,但是要运气良久,才能使出一次,总是不得法,我的鹤嘴指却练成又死又硬的笨功夫。邹克让一定有其他的手段锻炼阴风手。”

    张从富道:“师傅,继续练习,以后会越来越快。”

    赵师爷摇摇头:“你知道我说得并不是这点。从富,你能躲过我的进攻,但是与邹克让切磋中,你早就死了多少回了。”

    张从富低头道:“师傅,我让你废心了。”

    赵师爷道:“我早就告诉你,出手较量时,不用太过光明正大,可以避长击短,可以用奇招险招。”

    三天前,邹克让回到家中。他先见了老祖师爷,后又见了赵师爷。

    这五年里邹克让一直在外面传道授拳,身材瘦很多,脸上已经有几丝皱纹,但是精神更好,讲起在外面的趣闻滔滔不绝。邹克让问赵师爷张从富的情况。赵师爷回答张从富教几个弟子,弟子练拳等等。邹克让不知可否,最后告诉赵师爷:“五天后,我会看看张从富。”

    赵师爷知道张从富不是邹克让的对手,只要展现自己的优势就行了。张从富练拳刻苦努力,并且天资聪颖,看一遍五势梅花拳便记住,练一遍五势梅花拳就攻破任督二脉的三关,达到“气走诸穴,百脉通爽”境界。可以说张从富是天才中的天才,但是张从富心底善良,做事做人都是光明磊落,却犯下了拳法的大忌。

    拳法者,兵法是也。

    两人交手,就是一场战争。以心为元帅,眼为先锋,手足为刀枪,全身毛孔如千军万马。孙子曰:“兵者,诡道也。”两人交手时,必用兵法,所谓“兵不厌诈”,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孙子曰:“战势不过奇正”。拳法中,明攻为正,暗袭为奇;常法为正,变法为奇;直取为正,佯攻为奇。如果两人交手都用常法来应对,身前双拳俱在,很难突破,需要用奇招、险招、虚招、诈败、佯攻、利诱,巧打、快攻、虚实、惊吓等战术,克敌制胜。特别是梅花拳,技击交手之时,一般不要拦截架打,而是闪化为上,使用八方步和行步法,躲闪对方攻击,使对方摸不清出手的方向和方位,见“门”即入,直摧敌身。

    与弟子切磋中,张从富出手总是光明正大。

    与李金奎切磋,李金奎一直恐惧内家拳,畏手畏脚,当然输了;与刘士标切磋,刘士标以弟子自居,出手很有分寸,点到为止,当然也输了;与耿春月切磋,他和耿春月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非常暧昧,输赢都很难说得清楚。如果弟子们以实力与张从富较量,使用奇招、怪招、险招,结果可能是相反的。

    赵师爷本来想取教张从富的技击,兵法学的诡术,但是又想到张从富光明磊落,心底善良,想说的话就咽下去了,指节轻轻砸在桌子上,一个接一个的唉声叹气。

    张从富也知道赵师爷的用心,希望他成为技击中的强者,但是他并不在意技击高低,争斗输赢,只要和梅花拳弟子一起,互相帮助,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无话可说,赵师爷先离开了,没有去张家,而是去了村东小屋。赵师爷在村里呆了八年,产生感情,在张父的帮助下,买了一个小房子,娶妻成家。

    张从富收拾干净,也离开大棚回家。

    拳场距离张家很近,右边有一条岔道,通往小河湾。张从富想去散散心,往右边一转,慢慢而行。

    走了半里地,来到河岸。一侧是树林,一侧是河流,风景绝佳,白天经常有几人散步,晚上无人,非常静谧。这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轻盈和快捷。

    这种脚步声对于张从富很熟悉,不用问,应该是耿春月。

    耿春月一直没走,躲在树林里,看到张从富走动河岸,便跑过来。她走到张从富身前,伸出头,炫耀道:“好看吧?”

    张从富道:“哦,谁送的?”

    乌发中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一根红宝石发簪。这件东西昂贵,可不是耿家能买得起的。耿家普通,有二十多亩地,但人口多,为了吃饭问题,还需要再打短工,生活很不易。耿春月道:“你怎么知道?有人送我的。好看吗?”

    “嗯,好看。”

    “哈哈,嫉妒了?”

    “哪有。这样的发簪至少两百两银子,谁愿意花如此多的银子讨好你,真是有心人。”

    “是啊,人家挺有心的。”

    本来很高兴,耿春月却变得忧郁。只见眼眸转动,幽幽目光落在张从富,张从富也望着她。两人对视,眉目传情,一言不发,点到为止,非常暧昧。

    耿春月小声道:“你怎么不给我礼物?

    “为什么?”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礼物,不管是什么东西。”突然态度蛮横。

    “为何我送你礼物?你是我的弟子,应该是弟子送师傅的礼物才对。”想开开玩笑。

    “拜师礼,我给你?不管不管,你要给我礼物,否则我要和你拧拳。”

    “我是师傅,你不能捣乱啊。”一听到“拧拳”,张从富逃开了。

    “你只是小师傅。”耿春月追了过去。

    村里,他们都是最出色的人物,耿春月漂亮俏丽,活泼可爱,村里的最漂亮之人。张从富是张家的大公子,武功高强,善良体贴。村里人都说,他们是一对璧人,天经地义,天作之合,不仅村里人这样看待,张耿二人也都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