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固
广阳君于主位端坐,东君车辇正长燃着泊于殿外。广阳不怒而威,银冠肃穆,华服天衣而成,襟带勾龙画凤,栩栩如生。面前玉樽一座,覆之清酒,酒中倒映仙影,沉如潭镜。
长安君同洛阳君各自于左右坐了,此二君面容姣似,往日里宫华盘带,目有仙宫。今日却只默然垂目,将案前樽酒望着,深古瞳湖中隐有怒龙沉舞。开封于侧首沉眸而坐,腰间佩剑呜咽正鸣。
时辰渐渐地近了。
外有金乌破雾凌云来报,道是姑苏同应天二位雅士乘鹤鹊白辇来迟,嘶声有如赤日鸣金,话音才落,便有颀长身影翩然而至。
此二雅士向来喜青绿白裳,喜雅竹,喜琅泉。今日却整装肃穆,素衣而至,腰间革带赤红如血,立时惹得流云呜咽。
姑苏应天二士相对坐了,酒樽甫一颤动,血光倏逝。恰似镜中水火,然虽烟云过眼,而烟云固长郁于胸中也。
又报盛京公至,卜奎公至。
而后淮阳君至,益州君至。
而后金城央公至,迪化央公至。
…
于是金鹰衔日,苍风四起,海天呜呃,祥云劲涌。于是血光倏忽骤乍于天地庙宇,案前无数铜玉杯盏其声呜鸣。
阶下有金乌来报,道是海镜公至,不夜公至。而后入一面玉少者,眸璨如星,薄唇紧抿,身穿南越古袍,肩披麻衣。其双目赤红,神情如冰,两袖龙钟,有泪沾襟。
不夜公后至,神色惫惫,披发褐衣,眼下有翳。众人便皆抬目来望关切,不夜却又垂下眸去,单薄身躯似是病重。
而后东都主乘云相与,时辰已至。
席间杯盏呜鸣,酒镜中哭号顿起,血光四溅,其声有小儿啼哭,有妇人尖叫,有商旅喝骂,有官贵嘶吼。其声有金鸣木撞,有肩踵接摩,有浪鸣滔天,有哀犬吠空。
广阳便向廊外望去,那处岁岁年年如同今日,穆然寂寥,无人相叩。
淮阳雅士便道那位今岁也不来否?
众仙便默。
广阳持樽欲立,袖上金龙怒舞。
殿前金乌却骤起嘶哗,尖声疾厉,直扯得东君座驾西走,烧尽碧空红云。
廊外笑语乍闻。
诸位雅士便即刻落下泪来,长安洛阳二君起身拱手相迎,才见一跣足男子绕廊外徐徐而来。
他披发跣足,十指赤白,颈间却横亘旧褐烧疤。一身袭制黑袍绣金红古文,腰封如玉,襟带似虹。他近前来了,便向那空置许久的雅位上去,敛目执金身血盏向主位拱手还礼。
他望向盏中苦狱,瞳湖翻涌似泪,终归平静。于是温和笑道。
“金陵晚来,自罚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