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之前如何，但我现在坐在心理医生的面前，身处这个洁净而温暖舒适的小小房间。

    “先生？您必须把您的记忆托付给我，您刚才已经把过去的记忆给了我。现在，请把您现在的、未来的记忆借我一窥。”形似医生的人向我索要着怪异的记忆，它们属于我吗？但是那些东西确实是从我的大脑中掏出的，为何不是心脏？其实心脏也会思考，我当然知道。

    奇妙的感觉向我涌来。

    我的血肉正在蠕动，有无穷无尽的寄生虫于我的脊椎之中流动，我能听到它们疾走的声响。它们牵扯着我的神经，拨弄着我的纤维，又啃食着我的骨肉。我能感受到某样东西正在潜行，随时会扑出将我杀死。我能听到什么东西在地下爬行，发出令人生畏的窸窣声响，挖掘又吞咽泥土和石头，满足生物自身的欲望。

    乌有！我在畅想的狂想之中遨游，有玻璃制成的充气玩偶模仿海鸥释放出电流，其实我知道地底有美妙无比的流光色彩，但是石油会伪装成黑色。可惜我经常食用石油，这样那些塑料构成的猎犬就会从土地之中爬出，继而追杀令人胆寒的梦幻炸鸡。我唤醒陨石从它们永久的睡眠中，它们互相恋爱，又诞生出粉色的草，这些草十分强大，不可轻视。长有巨大墨水的羽毛仓鼠捂住双眼，向我发问，“你会想要带有网格的溺水者吗？或许你可以把名字镌刻在天空上，这样当大地崩碎时，你的名字就不会消失。当然，你可以将墙壁摧毁，把彩铅从中拔出，并用其作画。”

    我享受着无尽的冰块带来的荣誉，我因此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叹和崇拜。我裁开维度，践踏现实，我可以拥抱我自己，擦去我自己留下的眼泪？风声呼啸，我静坐于悬崖之口。万千声、万千响、钟磬如光，飞入我心。将我撕裂，并塞入我以冰的烈焰，我便可以重生，并且获得恐怖的永生！

    我取回了过去的记忆。

    你要知道，生命本身就是对存在最大的折磨，它的长度约束存在的时间，当我妄想自己的生命达到永久，这生命的折磨便变得极大，几乎要吞噬存在的存在。所以我说，生命就是对自身的诅咒。

    过去的一切如流水般进入我的意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癫狂，并且这癫狂无比纯洁，我的心灵只能容下这膨胀的癫狂！心火在我的胸腔之中猛烈燃烧，它要把我从内而外烧尽，将我化为尘土！我的感官残缺不堪，已然不能正常地运作，但我仍能感受到无尽的愉悦正从心火之中析出，它们麻痹了我。它们是猫头鹰！叼走了时间的尺子、细细地品味着时间的味道。我看着我的过去扭曲并扩张，企图吞并我的一切。感官忽地放大，我能感受到这世间所有人的存在，我又能凭借着这强大的感官，解析出每一个人的心灵。我成为了锁的钥匙，我是打开一切锁的全能之匙，凭借着那感官，我就能知晓万物的欲望和行为。我是利维坦！嫉妒的化身、原罪的本质、吞噬海洋的嫉妒者。我要抹除我的过去，以此来解放自己。你懂的越多，痛苦就越多。

    我取回了未来的记忆。

    未来的记忆从何而来？我尚未经历过下一瞬的事情，我仍不知晓因果在下一刻会产生如何的变动。梦是我的一切、是我的源头。我是一切的源头、我是因，一切的果由我流出、一切的果流向了我。当一切都成了悲剧，这悲剧便成了一切。我在那无限延伸的线上偷窥到了我的存在，那是渺小的存在，在存在的存在之中，那是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所以我哀伤，为我的渺小而哀伤；所以我庆幸，为我的渺小而庆幸。

    请神息怒，我现在并不愿窥视未来，但我确乎因为贪欲而窥见了自身的存在。我现在能理解一切，却因而感到无极的空虚，并为我知晓、尚存的悲剧感到痛苦不堪。我会成为罪人，我还未破解古今的谜题，但我已不愿如此。我闭上眼了、闭上耳了、闭上口了。我不愿再看、不愿再听、不愿再说。将自身置身于狭窄的虚无，便是自我救赎的唯一方式。

    我的大脑全然是一片空白。

    过去与未来皆被我所抛弃，而当下的记忆也在流逝，我究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任由存在消散，而躯壳瘫软在殷血之中。

    “先生，您想……”

    “不必了，已经不需要了。”

    “啊…先生，不足一小时要按一小时计算。五百元，谢谢。”

    “…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