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莫心情一直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虽说对方是个恶人，可双手沾染上生命的感觉，总归是不好的。

    他也没法把自己的心情称之为愧疚或者罪恶感，只是觉得心头有点闷。

    经历过并肩作战后，叶鼎对他的态度一下好了许多——至少，不再会主动挖苦他了。可对于此时的叶莫来说，和叶鼎拌嘴说不定还能让自己分分心。不说坏话的叶鼎就是个三棍打不出个闷屁的呆子，感觉他都不像是一个人。

    又靠双脚在莱州市走了大半天，还没完全离开市中心，这地方可真大呀。

    叶莫又累又饿，说道：“叶鼎，我们不如坐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其实，他的体力还足以支撑他走很久。他想的更多是，吃点好吃的可以转换情绪。

    叶鼎看向他，那双眼睛居然没有流露出鄙夷的神色。“也是，都到这个点了。你要吃什么？”

    中午的太阳当空照，人的影子变得短短的。但因为习惯了木罗山凉爽的气候，两人现在穿得也不单薄，都出了一身汗。

    但是，这个地方很明显是没有冰棍的。叶鼎又指了一家点，带着叶莫走了进去。

    相比于木罗山，城里的饮食显然要丰富许多。这家店里的菜肴，炒、烤、蒸、炸、样样都有。

    虽然街景和人们的穿着古色古香，但在烹饪技术的发展上，这里还是要比中国古代发达不少的。而且，叶莫头一次在盘古大陆吃到了辣椒，看来这个地方的物产也十分丰富，美洲的玩意也有。

    只不过餐后水果的味道依旧不佳。不管是什么果实，都比叶莫吃习惯的大棚水果小一圈，干瘪一点。那点酸涩的苹果汁，根本起不到任何消暑解渴的作用。

    他向服务员小妹要了两杯水，当然是没有冰块的，因为气温变得温温的水。虽然因为净化不彻底而有些怪味，没有山泉水那么清澈，但至少能解渴。

    真是越来越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叶莫头一次产生了不想回去的心理，他打算在五灵脉大会结束之后多去几个城市看看，领略一下这片大地的风采。出去之后，才知道小小的木罗山有多么乏味，实在没什么可玩的。

    看着面对一桌子菜挑花了眼的叶莫，叶鼎终于回到了他的毒舌模式：“这辈子没吃过饭？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城里人可能体会不了吧，我还真是，第一次在这里吃这么豪华的东西。”

    “土老帽！”叶鼎的心情看样子是真的很好，他第一次面对叶莫露出了笑脸——虽然是一个恶意满满的，嘲讽的笑脸——“既然那么喜欢城里，那不如多下下山，洗刷一下土气。说不定还能碰见我和我爸妈呢。”

    “什么，我以为你恨不得绕着我走来着——”

    “是为了往你那张脸上赏两个大逼兜。不是吧，你可别把我跟你当兄弟啊！”

    叶莫紧急把头转到一边，做了一个“要吐”的表情，以示自己对叶莫绝对没有一丝好感。

    这副样子把叶莫逗乐了。他要接着让叶鼎难堪：“你今天话好多。”

    “哼，发现你小子不是个半桶水乱晃的货之后，多说几句也无妨。”

    看来，叶鼎只是面对生人和他瞧不起的人态度恶劣。稍微熟络起来后，也不算个坏人。

    而且，他那个弓箭的能力，也绝对不弱。距离五灵脉大会正式开始还有点时间，如果他乐意教自己一两招，那也会颇有收获......这个，果然还是没可能吧。

    叶莫配合着笑了笑。随后，他提出了一个自己一路上都想问的问题。

    “你之前......杀过人吗？”

    一下，整张桌子的氛围都冷了下来，刚才的欢声笑语一扫而空。

    叶鼎的脸，很难看。他又摆出了那个嫌弃叶莫的表情，但眉头比那锁得更紧。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希望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说实话，叶莫也不知道。他决定先从自己的来历讲起。

    “说起来，还是个漫长的故事。我不清楚你对木罗山的情况了解多少......我们昨晚干掉的那个人，是木罗山二长老。”

    “而我，之前在木罗山比武大会，就是一个一年举行一次的大赛上，打败了他的外孙。准确来说，我打败了其他三个门派的亲传弟子，最后没能控制住元力烧掉了山上的森林，最后山主让我来参加大会。

    “如果不能获胜，我的门派就会收到惩罚，而我也从此不能迈入木罗山一步。”

    叶莫开始绘声绘色描述自己参加比武大会的故事。说起自己是如何看着师姐萧落桐被木如峰打败，自己又如何击败了木如峰，然后是张寂，然后是木凌容。

    本以为叶鼎会用意外中透着崇拜的眼神看他，但他只是坐在桌子对面，用手扶着脑袋静静听着叶莫的故事，不以为然。

    “然后呢？这跟杀人有什么关系？”

    “哎......我现在苦恼的事情有两件。其一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木罗山的大伙解释二长老的死，更不知道他们如果了解到事情真相，会怎么对我和第四门派；其二是，就算知道那人是个混账，我还是会因为‘杀人’这件事本身，觉得不太舒服。”

    “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好歹你是山主的儿子，和木罗山不是毫无关系的。”

    叶鼎挠了挠头：“第一件事先不说。杀人的话，嗯，有过。”

    “说心里话，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修炼的到的很大一部分力量，至少初期能得到的力量，本来就是暴力和破坏，就是为了摧毁某物而使用的。”

    “除开修炼的领域，那些在城里巡逻的官兵和守卫王城的战士，不也是暴力机关吗？只不过，这份暴力要看你用在什么地方。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使用，可以为了捍卫正义使用，也可以单纯为了伤害他人而使用。”

    “那么，你会产生罪恶感吗？”

    “......我第一次杀掉的那个人，是一个街上的小贼。他估计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居然连我父亲都不认识，胆大包天地跑来袭击我的妹妹。”

    “那个晚上，我妹妹身上什么铜钱都没有带，而那个贼脑子也不正常，想要用最恶劣的方式侮辱她。她的身上只有一支笛子。”

    “而那支笛子是我用元力做好送给她的，我母亲身上也有。只要被吹响，我就能感知到，她在什么地方，遭遇了危险。”

    叶莫打断叶鼎的话：“所以，你为了救下妹妹，杀了那个贼？”

    “是这样没错。”

    “那你事后有感到惶恐不安吗，因为自己手上沾了人命？”

    “没有。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没有下死手，我的亲人可能就没法回到我的家里了。我应该感谢心狠手辣的自己......是这样。”

    叶莫听完后，不免有些感慨。他一直以为叶鼎就是一个生活优渥的公子哥，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条件下养出了臭脾气，有点类似上辈子的自己。

    但是，他也有这样，不怎么愉快的过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叶莫很真诚地对着叶鼎道谢。

    “至于你们的长老，我是真的不太清楚。其实我父亲已经不怎么去那座山了，他大部分时候，只是用在那里庞大的元力结界，确认木罗山一片安好，不需要他去维持秩序罢了。”

    “而我作为他的子嗣，对山里的事情并不了解，自然也没有发言权。这件事还得看你自己怎么处理。”

    “原来是这样，山主真是醉心于都市生活啊。”

    “是醉心于商业啦，我的修炼也是靠他找来的老师教，他自己都不管我的。”

    吃完饭后，他们决定出点血，打个马车送他们离开莱州。出了城市后，前面是一片村庄，建筑物和居民的密集程度远不如莱州，也没有客栈，只能借宿在农家里。这家人热心肠，没有收太多钱，还为他们提供尽可能丰盛的餐食。

    每天晚上，叶莫都能从那隔音超级差的小房子里听到外面的猪哼哼，吵得人根本睡不着。更糟心的是，这里的农民养了好多只鸡，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公鸡就开始打鸣。

    叶莫听着没完没了的，划破天空也划破耳膜的“咕咕嗒”，只想提着心元刀出去把那几只该死的鸡都杀了炖汤吃，不对，公鸡是做成麻辣鸡比较好吃。

    又走了几天，终于来到了地图上号称水月峡所在的那个郊区。

    站在山上一眼望去，确实能看到一个峡谷和一个大瀑布，可是，水月峡到底在哪里呢。

    光秃秃的山上连棵树都没有，只能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比木婉还小得多。叶莫上前询问：“小妹妹，你知道水月峡在哪里吗？”

    “请问您是从何方而来？”

    女孩的语气和音调都相当礼貌，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我们来自木罗山，来参加五灵脉大会。”

    “好的，请把手递给我。”

    两人同时伸出手，放在了女孩面前。女孩盯着两只手看了一会，随后指了指山崖下的河流，刚才看到的瀑布哗哗地冲进河流里，打出白色的泡沫。

    “此处就是水月峡。两位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