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大人的死亡宣告
繁体版

第二十一章,猎人

    7月3日,天气,阴。

    楼下的喧闹声吵醒了浮沉,他睁开眼睛,摸了摸润湿的眼角,慢吞吞地从窄小的单人床上坐起身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投射进如盒子一样狭窄凌乱的小房间,晃得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钟,那是一只蠢萌蠢萌的绿色小恐龙,抱着一个圆圆的闹钟顶在肚皮上。这么可爱的物件根本不符合他自诩的“硬汉”风格,但他却伸出手指抚了抚那只有着黑色豆豆眼的小恐龙,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着。

    随后低头瞄向枕头上一小摊浅浅的泪迹。

    最近睡得越来越死,怎么睡也睡不够,而且做梦做得越来越频繁。他总是在梦中见到那道模糊的倩影,在无人的废旧大厦里,清夜里正对灯火通明的CBD的大桥上,在午后公园的长椅旁,在人头攒动的购物中心。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如同刚刚发生在昨日。但只有那道身影,他看不清,也靠不近,触不到,即使张大嘴巴想要呼喊她的名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他就会猛然惊醒,在他开始做噩梦之前。伴随着眼角的泪水,这么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许是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遗忘。浮沉用力搓了几把脸,不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现在已经接近十点了,他不打算特地去对付早餐。瞄了一眼手机,暂时也没有活儿。浮沉把枕头翻了个面,正欲躺下继续懒一懒,楼下越来越大的争执声却让他倍感烦躁。

    他气呼呼地从小床上跳了下来,踩着散落一地的资料纸张,扒着窗户向楼下张望。

    在他所租的小单人公寓旁有一所儿童医院,但此时医院门前却聚集了不少人。他们不是来看病的,是来看热闹的。一对有些乡土气的夫妇在门前大吵大闹,浮沉听了几句,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是一场医疗事故,他们家的小孩偷摸了家里的降压药乱吃,被送来之后,医生就让他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结果再来的时候告诉他们小孩死了,而且还不让他们看看自家孩子的遗容,甚至把病历都给销了。

    他们吵闹着,哭喊着,可是没人搭理他们。

    浮沉不困了,但也不想继续听下去,这可不是让人能有好心情的事情。他刚准备把窗户关死,在他的公寓围墙根下站着两位护士,她们的聊天传入了浮沉的耳朵。

    浮沉住在三楼,再加上以太术师的身份,各方面感官都有一定的强化,即使她们声音不大,浮沉还是可以把她们的谈话内容听的一清二楚。

    “这下事情闹大喽。”

    “嘁,农民工的小孩值几个钱,赔个几万还不拉倒?”

    轻蔑的语气,仿佛在谈论脚边的垃圾。

    浮沉重重的把窗户摔上,低骂了一声。

    透过厚实的玻璃窗,隐隐能听见夫妻俩幽怨的哭诉声。

    他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缭绕着丝丝冷气的冰水用力拧开。大口大口的灌着,他把冰冰凉的液体与一下子变得很烦躁的心情,一同咽了下去。

    一些冰水顺着他修长纤细的脖颈低下,浸湿了他穿着朴素白色t恤的瘦削身躯。

    天气闷热得让人想从阿尔卑斯山顶跳下去,知了从一大早就不厌其烦地高唱着盛夏的歌。倒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浮沉随手把空瓶丢在已经很杂乱的地上,慢悠悠的走回床边。

    翻过手机,瞄了一眼来电人,是他现在不想接的号码,但他还是接了。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浮沉慵懒的边打哈欠边说。

    “我找你能有啥事?这不有段时间没见了,一起出来喝个小酒,顺便给你介绍个活儿。”电话那头传来欢朗的声音:“你闲了有一阵子了吧?”

    “我现在还饿不死。”浮沉想要直接挂掉。

    “先别急,你要是非要推掉这桩差事,有事儿的可不是我。”对方不紧不慢的说道。

    浮沉微微皱眉:“谁的委托?”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下,压低了嗓音说道:“是坏家伙们。”

    “妈的,怎么又是他们。”浮沉不耐烦地搔了搔睡乱的头发。

    “这次的目标对他们来说似乎很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所以他们要找最好使的枪。”对方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我就提醒过你,招惹上他们那就是掉到屎坑里,爬都爬不上来的那种,没什么好处还一身臊臭,就为了个娘们儿?”

    他重重的坐在床榻上,薄薄的嘴唇不停地翻动着。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浮沉问道:“去哪儿?”

    “芝加哥。”

    “那么远?真没得谈了?”浮沉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他们知道你住哪儿,找我来带话儿就是不想吓着你。”电话那头闷闷的说道。

    浮沉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转了几圈,他说道:

    “在哪里见面?”

    “就在你家门口那家小拉面店吧,我看里面的小菜挺不错的。”

    浮沉眉头一挑:“你也知道我住哪儿?等等,你现在在哪里?”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看窗外,这里这里。”

    浮沉抬头望向窗外,透过隔壁一幢楼的四楼楼道窗户能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向他招手。

    “果然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你干掉!”浮沉厌恶的对着电话说道,他又得换个住址了。

    不等对面回话,他迅速挂掉了电话,然后把手机远远丢到一边,仿佛那是什么非常恶心的东西一样。

    他直直地盯着脚边那个空的啤酒罐发呆,然后抬起脚,狠狠地把它踩了个稀烂。

    娇小美丽的少女从浓雾中冒出头来,她拎着米白色睡裙的华丽裙摆,小脚踩在青色的石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她在柯里斯面前站定,淡漠的灰色眼眸对上了柯里斯的眼睛。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柯里斯把目光移到她光洁的脚上,发现脚腕上那对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镣铐消失了。

    “一般这个时间我早就睡觉了。”墨提斯简短的答道,说着她打了个哈欠,点缀着长长睫毛的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很没精神。

    以太体的着装和本体是同步的,死神之镰的派对一直开到深夜,看样子墨提斯刚刚还睡得正香。

    “你可别抱怨,那东西拿回来也不是给我的。”柯里斯从石柱上站起身:“带路吧,这地图我才探了没多久,我可找不到死神在哪。”

    他从废墟上跳了下来,难闻的烂泥被踩得四下飞溅,裤子上瞬间染上了污点。

    柯里斯吐了吐舌头,抬头望向光着小脚,站在废墟上的少女。

    她只是望着柯里斯,不说话也不肯动。

    柯里斯叹了口气,弯下腰,将后背对着墨提斯:“我背你,行了吧,勋爵大人?”

    纤细的胳膊盘住了柯里斯的脖子,一具小小的柔软的身体贴上了柯里斯的后背,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女孩身上好闻的香味。

    “谢谢你。”轻声的答谢,随着她小嘴中的些许温热的气息钻进了柯里斯的耳朵里,长长的银色发丝挂在了他的肩上,滑滑的,像丝绸一样。

    “没事。”柯里斯淡淡的说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位绅士。

    “如果你再捏我的大腿的话,我会让你有事的。”

    “……好的。”

    明明是柯里斯的个人现实,可墨提斯却比他更了如指掌,她就像车载导航一样,为柯里斯提供详尽的路线。神奇的是,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遇到任何怪物。

    黑泥都市的气氛非常的阴森诡异,呆在这里,柯里斯常常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墨提斯聊着天,墨提斯只是“哦,嗯”的答应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

    他不在乎墨提斯感不感兴趣,他只是想找人说话。后背可以感觉到少女心脏的律动,让他非常安心。

    他提起了那本奇怪的笔记本。

    “关于这个,你有什么头绪吗?”柯里斯问道。

    墨提斯竟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说道:

    “真稀奇,竟然有我完全不知道的奇迹物品存在。”

    连墨提斯都不知道,柯里斯泄了气。

    “梦境是一个很有争议的议题,以太可以影响现实,虽然梦境是幻想,但它基于人的精神而生,所以理论上来讲可以通过影响精神进而对梦境实现支配。”墨提斯把脸靠在柯里斯的后脑勺上,开始讲起课来。

    “可至今为止,所有术师最多只能做到入侵别人的梦境,无法实现改变和支配,只能像看电影一样,以上帝视角见证他人梦境的进行。连那位号称精神支配者的国王大人,最多都只能做到让他人的梦里出现自己的影子来吓唬人。”

    “在梦境里,所有人都被限制住了,没人能胡作非为,就好像有一个超乎想象的存在时刻在维持的梦境的秩序。”

    “连古神都能限制,他们不是号称宇宙无敌吗?”柯里斯咂了咂嘴,那确实是超乎想象的。

    “只是打个比方,事实上,没人能拿出梦境有支配者的实在证据。”墨提斯继续说道。

    “无论是赫尔海姆还是中庭和伊甸,都有术师在进行着梦境的研究,可惜千万年来也鲜有进展,在以前,还在研究梦境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了,人们根本无从下手,研究梦境也被认为是浪费时间而无意义的。”

    她顿了顿,把下巴放在柯里斯的肩上,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拿到的那个笔记本,几乎可以完全颠覆现如今人们对梦境的认知,连死神都做不到改变梦境,而你却可以从梦境中得到实际产出,说你是超越古神的存在也不为过。”

    柯里斯打了个寒噤,他突然非常害怕。

    如果真如墨提斯所说,那么这个笔记本和遗骸一样,足以让很多术师为之疯狂,万一让别人知道他是持有者,那么他根本就是朝不保夕。

    虽然是烫手山芋,不过只要他能抓住,那么就是机缘。柯里斯稳住心境,思考起该怎么开发利用这个逆天的存在。

    “你可以进入我的梦境吗?”柯里斯问道。

    墨提斯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个堪称颠覆世界法则的bug级存在,她是非常非常感兴趣的。

    没法实时得到这堪称攻略大全的指导,柯里斯很失望,不过这样也好,他得到什么不需要考虑和墨提斯分赃了。

    至于为什么到了柯里斯手里才解锁,墨提斯也无从解答,梦境这一块实在是整个世界的知识盲区。

    “到这里就放我下来吧,马上就快到了。”墨提斯说道。

    “不嫌脏了?”柯里斯看了看脚下愈发粘稠的黑泥。

    “嫌脏,所以下次别约在我睡觉的时候过来。”墨提斯抱着裙摆,从柯里斯身上跳了下来。

    “再往后面,危险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没法规避了,小心点,一定要好好的跟在我身边。”

    她牵住了柯里斯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娇嫩得像是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