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海水中，路德维希一下接着一下往前挪动，头顶几米处就是海面，但他却宛如在另一个星球上，身穿笨重的宇航服为全人类艰难探索着。

    一旁试图搭便车的水母看不下去了，从内腔喷出水流，伞帽一舒一收就把他甩在了后面……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他只感到视线渐渐模糊，明明没有水压，耳朵却出现了充血般的症状，好在宫崎英子缩成点的背影终于停住了，他咬牙用上最后的力气靠过去。路德维希后悔没有拒绝这次行动，但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他可以编出很多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况，结束后也能让赫斯提亚号上的人用救生艇把他们送回岸边，一切都会像没有发生过般正常。

    这样就够了。

    “路德维希……呼叫宫崎英子，我需要……上浮。”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游到离女人只有几个身位远的时候，路德维希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溺死在充满氧气的面罩里。就在这时，也许是听到了呼喊，宫崎英子慢慢转过身，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过去，没有什么货轮什么拖网，也不存在被困的虎鲸，因为整片海洋，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

    “我们……”

    路德维希看清了她的脸，心脏瞬间被狠狠攫住，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球替代了她原本五官的位置，那眼球注视着他，发出了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时代的悠长叹息。

    路德维希认得这只眼睛。

    在那无光的深海，在那幽邃的无底坑洞……他曾抱着宫崎英子，与它对视过。

    “我们……要复仇……”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海水沸腾般被搅动成墨色，一种类似于钢锯拉动小提琴弦，或者千百根手指在黑板上刮蹭的声音劈开了他的大脑，撕碎了他的意识……黑潮之下，无数暗流如同巨兽伸出的触须，抓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缓缓拖向深渊。

    一只纤细手臂拉住了昏迷的路德维希。

    他瘫软的身体被翻了过来，一串又一串气泡从软管边缘渗出，看见这一幕，宫崎英子先是倒吸一口气，忽然又笑出了声。

    是的，路德维希感受到的并不完全是幻觉，呼吸装置不知什么时候损坏了，氧气发生了泄露……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硬生生扛着缺氧游到了目的地。

    “てめぇ、バカなのかよ？（你是笨蛋吗？）”

    宫崎英子低低地骂了一声，伸手把泄露的气瓶阀门关紧，再一把扯掉了氧气面罩，把自己的戴在了他脸上。

    细究起来这件事她也有责任，怪她走得太急，两个人没有互相检查设备是否完好。

    连接气瓶和面罩的软管很短，宫崎英子用绳带把他绑在后背上，固定住。身上多出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似乎并没有让她受累，只见她交叉摆动双腿，身躯如人鱼般轻灵，剩余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虎鲸群围绕在受困的同伴周边不安的攒动，路德维希直觉精准，虎鲸的高社会性使它们不会放弃任何一只成员，族群在个体被缠在拖网中后被迫跟随来到此地，岸上所见的嬉戏追逐不过找不出解救之法的无奈徘徊。

    宫崎英子来到虎鲸群中间，每一条成年虎鲸都超过7米长，这些巨神般的掠食者把她衬托得娇小如玩偶……虽然虎鲸在野外没有主动伤人记录，但不代表它们百分之百安全，连大白鲨都在这种生物的食谱上，一但激发攻击性她和路德维希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宫崎英子却是一脸平静，平静地扯开渔网，平静查看受伤鳍肢，平静地抽出折叠刀……有条不紊地执行每一个动作，失去氧气面罩对她就像毫无影响，平静得像在做小手术的外科教授。相反虎鲸群慌乱地游到拖网的另一头，挤在一起偷偷观望着她……身份就像完全倒过来了一样。

    手指粗的绳子已经深深勒进了鳍肢里，宫崎英子找准位置一刀竖挑，直接割断了两根，这种复合材料耐磨损韧度还极高，路德维希看到的话大概很难把她和那个连帝王蟹螯足都切不开的女人联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