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世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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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幕 碧蓝之海(一)

    一只纤细手臂拉住了昏迷的路德维希。

    他瘫软的身体被翻了过来,一串又一串气泡从软管边缘渗出,看见这一幕,宫崎英子先是倒吸一口气,忽然又笑出了声。

    是的,路德维希感受到的并不完全是幻觉,呼吸装置不知什么时候损坏了,氧气发生了泄露……而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硬生生扛着缺氧游到了目的地。

    “てめぇ、バカなのかよ?(你是笨蛋吗?)”

    宫崎英子低低地骂了一声,伸手把泄露的气瓶阀门关紧,再一把扯掉了氧气面罩,把自己的戴在了他脸上。

    细究起来这件事她也有责任,怪她走得太急,两个人没有互相检查设备是否完好。

    连接气瓶和面罩的软管很短,宫崎英子用绳带把他绑在后背上,固定住。身上多出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似乎并没有让她受累,只见她交叉摆动双腿,身躯如人鱼般轻灵,剩余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虎鲸群围绕在受困的同伴周边不安的攒动,路德维希直觉精准,虎鲸的高社会性使它们不会放弃任何一只成员,族群在个体被缠在拖网中后被迫跟随来到此地,岸上所见的嬉戏追逐不过找不出解救之法的无奈徘徊。

    宫崎英子来到虎鲸群中间,每一条成年虎鲸都超过7米长,这些巨神般的掠食者把她衬托得娇小如玩偶……虽然虎鲸在野外没有主动伤人记录,但不代表它们百分之百安全,连大白鲨都在这种生物的食谱上,一但激发攻击性她和路德维希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宫崎英子却是一脸平静,平静地扯开渔网,平静查看受伤鳍肢,平静地抽出折叠刀……有条不紊地执行每一个动作,失去氧气面罩对她就像毫无影响,平静得像在做小手术的外科教授。相反虎鲸群在她出现后慌乱地游到拖网的另一头,集体窝在一起偷偷观望着她……这一幕颇为滑稽,就像四五个膀阔腰圆的大力士躲在墙角对着一只兔子不敢吱声。

    手指粗的绳子已经深深勒进了鳍肢里,宫崎英子找准位置一刀挑割,直接挑断了两根,把被困的亚成年虎鲸解放了出来。这种复合材料耐磨损韧度还极高,如果昏迷的路德维希看到了,大概很难把她和那个帝王蟹螯足都弄不开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重获自由的虎鲸把拖网顶出个大洞,众多鱼获跟在它后面涌出,让略显空旷的水域一下变得拥挤了起来,纷繁如世界。

    “走吧,不要相信人类。”

    那声音刚出现就消失了,宫崎英子仰面上浮,留下一片白色泡沫。

    路德维希重重摔在木板桥上,呛出了一滩咸水。

    “这就是基督山号最好的潜水员?见识到了。”

    他费力地调转视线,看见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桥边,正在把拆下来的潜水设备打上“故障”标识。

    “你救了我么?”

    “是你自己睡着的时候从海底游回来又把自己扔上了岸。”

    宫崎英子的回答就像在说一个冷笑话,路德维希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只能看着天空苦笑。“……我没办法再潜水了。”

    宫崎英子沉默了一下。“正好,免得再逞强拖累别人。”

    说完她拿起设备站了起来,不想再多说什么一样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可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路德维希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肩膀。

    远去的虎鲸从水下高高跃起,搅动了万千波澜。

    男人虚弱得只能勉强站起身,但手臂坚定得像铁索,谁都没有说话,两个心跳静静地跳动着,直到冰冷的潜水服都变得温热。

    路德维希蹭开她潮湿的头发,轻轻说道:“谢谢你……对不起。”

    这声抱歉他在心里藏了很久……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拒绝了一身素雅和服的宫崎英子之后。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还有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扮演一个高尚的绅士。”

    宫崎英子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但仍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路德维希贴近她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个单词。她耳朵上的红晕立马扩散到了整张脸上。

    “看你表现!”

    宫崎英子挣脱开他的手臂,啪嗒啪嗒地冲进了更衣室,砰地关上门,过了一小会,门又悄悄打开了个小缝隙。“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这该死的拉链又卡住了!”

    能见度很低的海面上,大型科考船“阿尔弗雷德号”劈开了蒙蒙海雾,在天地一线间飞驰,卷起的白色海浪如同火箭的尾焰绵延数海里。

    如此高的航速下,客舱里却稳得像在平地上,翟秋和从书架上拿下来的《布伦丹游记》读到了尾声,这本书记载了航海家布伦丹为了寻找传说中的伊甸园,花了七年时间游历欧洲西北部的冒险故事,颇为离奇有趣。

    其他几个人也围坐在真皮沙发上,家具布置典雅桌子上茶香四溢,除去某个不和谐的声音外,此次旅行的开端堪称完美。

    “你怀孕了吗?”

    Nora认真地看着楚正凌,像是观察一个外星生物,忽而又发神经似得模仿起了宋丹丹的小品。“下蛋公鸡,公鸡中的战斗机,偶耶!”

    楚正凌一脸黑线,但完全没心思斗嘴,或者扮演本山大爷跟她一唱一和,他现在只觉得灵魂已经飞升仙界,目所能极之处一片白光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不一会,那感觉又来了……他抱着垃圾袋狂吐不止。

    “晕船能晕到这种程度你也是人才,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坐过船啊!”

    “我问了随船医生,但船上没有能缓解的药物。”翟秋和放下书。“他说这不是一种疾病,症状可以扛过去。”

    屁嘞!楚正凌在心底大骂庸医,这么高端的地方居然连个晕船药都没有,他隔夜饭都吐完了就要吐胆汁了还扛?再扛下去就要住进小盒里了!

    回想起来怪不得上船前右眼一直在跳,本着“左眼跳财,右眼跳就是他妈的封建迷信”原则楚正凌没拿它当回事……搞半天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这种情况还能在海上生活一周么?”索利雅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基督山号被钉在平坦的海床上,还配备有智能化反颠簸系统,远比船舶稳定。”翟秋和翻开手册。“问题在于怎样缓解症状,走完剩下的路程。”

    “带他去甲板上呼吸点新鲜空气吧,应该能好点。”Nora捂着鼻子地说,“……感觉这里面都被污染了。”

    楚正凌那叫一个委屈啊,好像自己变成了遭人嫌弃的臭乞丐一样,所以当索利雅不在意地贴身架着他往外走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烫得他眼泪都快掉下去了。

    “我能自己走,能自己走……”

    仔细想想,索利雅对他一直都很好,帮他训练,替他出头,在十字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救过他……都不能用好来形容了,简直是恩重如山啊!这样的朋友打灯笼能找着么?估计比外星人都稀有。

    等等,如果不止是朋友……

    楚正凌突然像意识到什么,如遭雷击,旋即在客舱门口停下脚步,侧身盯着索利雅,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

    我靠我靠我靠……不会他老妈出国了以后又生了一个吧?索利雅是他的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