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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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半遛鬼

    我一时间六神无主。

    在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与多年前曾来探索这片土地却最终没能走出去,变成虫子养分腐殖质的前人面对面,唯一的救命稻草悄无声息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一样,让我紧张的不能自己。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我慌得要死,不敢细想,又不得不想。

    难道说刚才是见鬼了吗?

    从看到白鹿开始我就在做梦?不,说不定我压根就没有出来撒尿,我还在帐篷里睡觉,做梦呢,这是接着那个黑眼珠子无名男尸的下一个梦?

    还是接着上上一个梦?那个小伙的出现其实也是梦的一部分?白天救我的一套动作晚上就在梦里复刻一遍?

    难道是鬼给我腿上来了一锭?

    杵在原地楞了一会,我恍然弯下腰揭起裤子去看我的腿,好家伙,腿肚子都叫那人给打青了!

    我不敢置信这梦如此逼真,下死手狠狠按了一下,疼的我一激灵!

    疼的我生理眼泪都控制不住的飚出来,疼痛不能作假,所以说这不是梦,我确实是被尿憋起来去上厕所,看见白鹿产生幻觉,和这具尸体一样被引来这里的,那个小伙发现不对劲来找我的。

    按理说不可能,但确实这小伙子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我试探的叫了他几句,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也没有其他动静。

    我现在浑身上下一无所有,仅有一个刚刚为了上厕所带出来的手电筒,面前尸体老兄全身连带着包被我翻了个底儿朝天,没有可以指明方向的工具,他其他零碎的东西甚至包括他的衣服,也都烂的差不多了。

    我蹲在原地放空脑子,正是因为认清了目前状况,才越发的一筹莫展,听着猫头鹰在头顶的密林中发出笑声,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声响。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没有取暖的工具,没有避寒的东西,没有食物,没有跋涉的工具。

    猫头鹰还在树上笑,笑的停不下来,听的我也想笑,但一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又哭笑不得。

    我现在和地上躺着的这个有什么区别?

    猫头鹰这个动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民间看来有诸多的不吉利,不详,晦气。

    平时呆在我熟悉的安乐窝我觉得它没什么招人讨厌的,住在殡仪馆、闻着火化尸体的味道、听着猫头鹰的笑声入眠已经成为习惯和日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且历史追溯至商周时期,它还是有吉祥寓意的鴞,是好的信仰。

    可见一切事物的寓意都是不同时代的人凭着主观一厢情愿赋予的。

    万物不曾改变,变的只是人心。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又陷入了什么境地?我和勉强算得上的队友走散了,在毫不熟悉的无人深山里,这里大概率有猛兽,还有恐怖的寄生虫子,我要啥没啥,堪称陷入绝境。

    猫头鹰肆无忌惮的笑声只会凸显得周围更加寂静,是没有其他活物的寂静,只会更让我心里毛毛剌剌的。

    也许他只是去周围转一转,确认有没有其他线索,马上就会回来,能来救我就不可能丢下我不声不响的走了。

    我刚才招他烦了?

    我拼命宽心着自我安慰,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除了树影就是树影,除了黑的还是黑的,周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贸然乱走的话我一定走不出去,然后弹尽粮绝死在这山里,或者活着的时候不幸被熊吃了,也或者死了以后被狼或者其他什么东四吃了,死无全尸。

    最好的选择大约是就地开始整理遗容,得到结果是勉强保持完整的尸骨,和这位前辈肩并肩看日出日落。

    也许我应该找个树爬上去,在树上受到攻击的可能性应该比待在地面小很多,就是不知道树上会不会有蛇。挨到天亮了通过太阳分辨方位,跟着和河流往出走,这里河流小溪众多,上一个借宿一晚的村子的人就喝山里的水,水质应该是有保证的,我凑合喝几天,应该不至于被喝死。

    我们从那个村子出发进山,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停歇的走了两个白天,我可以用至多三个白天的时间探索怎么正确的找准方位出去,一旦超出这个时间我要是没有找到吃的或是没走在正确的方向,那我就真的死定了。

    我愈发觉得这个非常冒险的方法值得一试,除了这么做我暂时没有别的思路,这一晚上我从幻觉到清醒,不记得走了多少路,往营地摸索不如往外走,一到天亮他们找不到我未必会在原地等我找到他们。

    他们不会觉得我大半夜消失是迷路,只会觉得我是跑了,然后放弃我。

    我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重要。

    突然看见头顶树上闪过一道白影,比较小,迅速窜到另一棵树上去!

    我以为是我眼睛睁盯着手电打在地上的光时间久了出现了视网膜白点,眨了眨眼。

    确实有个动着的东西!

    像是一只,白毛大尾巴耗子?

    这次看到毛发色浅的动物没有给我像刚才见到那只诡异白鹿一样的,那种特别神圣、洗涤人心甚至被催眠的感觉,它很慌张的在飞速爬跳,快的像一道白影,像是慌不择路的逃命,可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在追它,我头顶上聒噪的猫头鹰肯定看见它了,却毫不理会,还在我头顶上笑的阴阳怪气。

    突然从我头上掠过一道劲风,几乎是贴着我头皮飞过去!刚愈合的伤口敏锐的感受到这股不怀好意的风,快的我来不及缩脖子,防不胜防!

    也是浅色的羽毛,还有红色的眼睛,快的拉成一条红线——比窜过去的耗子更快!轰炸机一样俯冲过去凶狠、准确的叼住那只耗子!然后立刻降落,带着战利品隐在不远处的树后面。

    我听到了啄木鸟叨树一样的声音。

    有的鸟会叨开动物脑壳吃脑浆。

    又过了一会,我听到了属于乌鸦的特别的叫声。

    那原来是一只白色的乌鸦?

    我冲着那个方向等了一会,第一次亲眼目睹自然界里弱肉强食的场景再没了下文,又恢复成一片伪装好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安静,头顶的猫头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保持安静了。

    我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何其相似的处境,自嘲自己死到临头还有闲心思看热闹,转过身准备看下另一边的情况,然后看到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并向我靠近的尸体。

    我们直直打了个照面!

    ......要命

    “卧槽!”如果反应再慢就真的没命了!

    我们两个同时动了,它直接向我扑过来!眼看我左右躲闪不及,抬腿干脆照它心窝来了一脚!

    危急时刻爆发出的攻击力让我都意想不到,它被神勇附身的我踹的连连后退,这瞬间宝贵的缓冲让我的脑子瞬间跟上了身体反应,转身就跑!

    但毕竟我还是有所顾虑,又不敢真的撒丫子跑太远,万一我的救命恩人打算回来找我,要是找不到我走了可该怎么办?

    他找不到我,我就真得死这。

    我只好憋屈的绕着虫子窝所在这一片外围的树之间兜圈子,身后是紧跟着树叶和压倒草的声音,是它还在追着我跑。

    我只能继续拼命的跑!

    那一刻我体会到了秦王绕柱的复杂心情。

    追不上害怕,追上就得死。

    然后就是它追我没命跑的惊险过程!

    他身上应该还有那种寄生虫,或许还有别的东西,接触了一定对我没好处,我只能一个劲的向前跑!

    总之先离它越远越好!

    看得出来它太久没有活动,不习惯那副躯干,刚开始行动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我腿脚麻利点就蹦的能离它四五米远,但之后它竟然很快就习惯并摸索着,无师自通的知道怎么用好身体各部位来协调的追我,越来越快!

    几乎在咬着我脚后跟的狂追!

    我只能拼命撒腿狂奔!越跑脑子吹着风思路也越清晰,就越觉得离谱!

    它怎么追的那么快?按理说是个被吃空的壳子,消耗的能量是怎么提供的?

    最重要的是,尸体是怎么可能动起来的?!

    它一路穷追不舍,我总不可能一直这样跑下去吧?

    刚才是冲刺,很快变成了耐力消耗战,尸体怎么可能会感到累,但我开始觉得累了。

    这在释放着一个恐怖的信号,如果未知动力源的尸体耐力远大于我,最终必然是我力气耗尽被追上!

    得想个办法甩掉它!

    我一边兜圈子一边拼命想办法,它的行动异常迅速,我没有上树的时间,而且这周围树上还不知道有没有那种虫子!

    我固定的兜圈子成为了本能,至少人与鬼竞赛的优势就是人有脑子,鬼不会反方向来堵我!我边跑边拼命想着解决办法,时不时回头看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它的动静很大,一直在兜圈子穷追不舍,我们不断重复着一致的圆圈路线,一边一边的绕圈子!踩得这一圈地上的草都给压平了。

    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我跑的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脚底下开始有点打摆子,就怕一个左脚拌右脚摔的主动撂它面前!还算是一个好消息就是,它也没了一开始那个狂野的奔头,我咬牙保持一贯的速度,和它尽量慢慢的拉开距离。

    看他机械的走在我们压出来的小道上,它看似固执地认为我就在它前面并紧追不舍,而我的体力也消耗大半,我突然福至心灵的有了个猜想。

    我开始加快脚步不断和它拉开差距,尽量让自己的发出的声响降低、缩小,到频率几乎同它一致。

    好像只有它的声响和气息,我要让我和他都习惯这个频率。

    我溜着它重复兜这个圈子,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兜了多少圈!直到在我的坚持不懈按照猜想的行动中,悄摸摸的走到了这一圈中它的偏后面。

    之后的五六圈它走的后无反应,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攻击对象跑到了它的身后,依然还在较真的绕着圈子走。

    好像有门!我兴奋起来。

    猜想实践的最后一步!也是决定性的关键一步!

    我按捺住紧张的心情,继续保持着稳定的频率,跟着它的节奏,开始改变方向——往我们一直兜的圈子的中间,也就是那个虫子窝中心走去,我屏住呼吸小心动作,尽量不发出明显的异响防止惊动它,不让它意识到我已经改变了行动轨迹。

    想看看它会不会因此跳出圈子,目标清晰的改变路线继续来撵我。

    假如真的追过来——那我只好自认倒霉,大不了继续兜么,左右它活动频繁的最高峰值已经过去。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我赌最后肯定是它先停下来!

    它的活动速度已经达到一个均值,刚才想要了结我性命般玩命疾驰的速度已经降下来不少,让我更加确信它之后只会越来越慢,要不是现在环境和条件不允许,恨得我真想剖了这个鬼玩意。

    一开始我们就固定的绕一个圈,从没变过,所以自打他动作我就带着它饶了太多圈,我相信行为惯性还是存在的,我屏住呼吸看它慢慢接近了我选择偏离路线的位置——成败在此一举!

    我瞪大眼睛看它的行动,看它的小动作,想从中猜测它会怎么走。我已经想好它改变路线以后我怎么跑的四五种方法——结果眼看着它果然又去绕圈了。

    果不其然。

    果然如此!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一时不敢相信,竟然依靠自己不靠谱的猜测就暂时解决了一个非常棘手问题?!一时上头的有点欣喜若狂,甚至非常得意。

    从这个追逐游戏里停下来的我终于得以再次审视现场,看到地上烧完的“蛹”,这种虫子依托动物的尸体作为温床孵化,吸取营养,特点应该是群居,但是周围没有其他第二个“蛹”,单单只看到这一个,有种可能就是这个东西不是虫子一开始就布置在这里的。

    也许是驴友从其他地方带过来的。

    总之应该不是虫子最终的老巢。

    我听着它绕着圈子踩在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个鬼自己兜自己兜的正起劲,我也终于能站在原地保持理智,认真复盘一下我刚才究竟遭遇了什么。

    一具死了至少七八年的尸体追了我大半里的路。

    而我毫无还手之力,三更半夜被迫的在深山里遛鬼,被追的挺狼狈。

    不是,怎么咂摸起来这么怪呢。

    突然有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膀!

    我刚刚上头不久的高兴劲儿潮水一样迅速退却!

    吓得我都忘了呼吸,暗叹大意了。

    尸体兜圈子的声音什么时候消失的?

    难道那位虫卵温床、幼虫天堂的腐殖质前辈在被我遛的同时开了灵智,这下兜着圈子就意识到被我涮了——想和我一起排排坐,喝杯茶,或者到处转转,顺便畅聊一下人生?

    我感到要窒息,我还没瞻仰尸体的遗容就要被自己憋死了,我没有任何勇气,硬着头皮、无比僵硬的慢慢转头——我想好了各种可能,究竟是不做挣扎原地受死;或者挣扎一下寻求它法?

    故技重施的给它一脚再去兜圈子最容易实现!我抬脚照向来人——就看到两次巧合救我狗命,后又神秘消失的大恩人好端端站在那里,全须全尾,十分平静的看我单脚正准备给他表演一场平衡失控,表情也当场失控的大戏。

    我的恐惧立刻就转化成了与组织胜利会师后激动的泪水,几乎想搂着他大叫恩人。

    我的努力,我的挣扎没有白费!我这一刻终于狂喜!立刻准备倾诉这死里逃生的喜悦——

    “快走。”

    他平静的看着我狰狞的样子,没有一点其他的反应。

    ......

    他的平淡反应让我一时下不来台。

    等等等等,所以,难道说我又出现幻觉了?

    “喂小师傅——你看见了吗?刚才——”我不可置信,一边想去拽他,一边回头去找那个刚刚还对我狂追不舍的诡异尸体。

    但我还没碰着他的衣服边——他就转身迈步走了,丝毫没有要解释刚刚为什么不明不白消失的意思,也不准备听我讲刚才我遭遇的什么诡异的事,一切好像又是我昏头的幻觉,他的手电光迅速远去,无比干脆。

    那具尸体倒在远处的地上,因为急速追逐中耗尽了能量,这会一动不动。

    就好像从没动过。

    我想说出口的经历都变成被害妄想。

    怎么我连个参照证物都找不到?

    刚才还能是我一个人在发疯不成?

    这地方够邪门,我丝毫不想再次落单,身体先一步冲出去,先跟上等回去了再说。

    他走的很快,好像没有手电他也慢不到哪去。按例说跟在后面踩点走的我更有利才对,但他真的走的很快,我打着光只盯着他的每一步都会落在哪,快的依然跟不上他!

    我只能连喘带跑着追,腿几乎都没敢停下,顺路看着我们很快接近那个白乌鸦落下的位置,树下果然落着一只被啄的稀烂的浅毛动物尸体,看不出来是松鼠还是野老鼠,血肉模糊,死相极惨。

    乌鸦不是猛禽吧?是吗?我顾不得仔细想,就已经落后他十来步,立马抛开这个想不通的问题赶忙跟上去,一路上只顾得上低头看他每一步走在哪,我脚就该往哪踩,注意必须集中还要行动跟的上,一点不比刚才被鬼撵着跑轻松,跑的我汗都出来了。

    刚才幻觉中跟着鹿神走的时候还没觉得走了多少路,现在往回走才真正感受到我刚刚跑出去了多远,我们连跑带走了有半个小时,走到最后我内心无比挣扎,在想要不要开口申请休息一下,实在是没劲跟不上他了,我啊了一声试图叫住他,同时就远远看到露营地方的亮光,我气喘吁吁,本来半夜溜鬼遛的没剩下多少力气,无比感激这恰到好处的终点,庆幸这千米冲刺终于能告一段落。

    我跑的已经快上不来气,但看到营地的亮光却一下子忘了疲累,想着立刻回去就能休息了!全身不知道从哪又来了劲儿,又加快脚步跑动起来,紧紧跟在青年后面生怕又落后,所以我没想过面对近在咫尺的营地他还会停下。

    突然前面男的一下子停住,背影瞬间在视野里放大——我丝毫没料到,反应不了错不开身更来不及刹住!

    直直就撞到他身上!

    那一刻我觉得我简直是撞在了钢墙上——然后蚍蜉撼树一样被撞的后仰出去!

    撞的鼻子疼,恍惚中还没反应过来,只感到被人猛地从地上拎起来!

    接着我被拖着衣领对方就开始往反方向带!

    我整个人都是悬空的,周围的景象变换太快了!只有不断变小的营地的光点告诉我我们正在逃难一样往外跑!

    我脚甚至都不敢挨地,生怕因为自己减慢一点点这人的速度,从而我让被自己磕死!

    “干什么?!”

    感情刚刚这哥们为了等我已经走的很慢了,现在他即使负重拎着一个我,却好像还飞的更快?!

    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但肯定离营地有一段距离,他又突然猛地刹车站定!拎着我后衣领和裤腰带,顺着惯性加速把我抡出来一个圆——原地两圈加速把我抡的滞空!

    然后立即放手把我像发射卫星一样抡飞出去!

    那一瞬间我严重怀疑我不是个一百二十多斤,一米七的男的,而是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孩儿。

    我像个炮弹嗖得一下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应该是与他所愿,精准的卡在了高处一个大树的分叉上,我像个麻袋给他挂到树上去,但这不是重点!这个抛投角度着实是有点刁钻,再差一点点,我感觉就要愧对老江家不知道埋在哪的列祖列宗——

    磕的我蛋疼!

    再加上高空抛投我撞的眼冒金星。

    但还是好疼!疼的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瘫软着卡在那深刻感受这一刻刻骨铭心的疼痛!无法摆脱。

    多大仇。

    啊,多大仇!?

    疼死我了!

    虽然道理我都懂,我明白我的命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但也不能因为不值钱就干这种事吧?

    出发前不是还说我有用的上的地方,怎么这会又嫌我是个累赘,出尔反尔打算直接撕票?

    就不能给个痛快?

    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