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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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县衙半日游

    怀中之人的鼻息再次扑向岳澜,芦苇花还在他的手中举着,在两人之间,白色花絮随着那气息摆动,一下一下,不断拂在他的脖颈,带来阵阵心乱。

    王晓红走得敷衍,很快重新躺下:“我看过了,没人,放心放心,何况,就算有人又怎样,有我在,怕啥?”

    “你说我怕啥?”那边但听“啪”的一声,大抵王晓红被打了一巴掌,女子道,“可不能叫我家老大知道。”

    “你家老大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己最近不是虏了个小白脸么,她能找男人,你不能啊,要我说啊,你就不该在那土匪窝里呆,全都是男人,我实在不放心。”

    “我们老大是女人啊,一帮哥们没人打得过她,有她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你别说,这个小白脸可不是好对付的,软硬不吃,我们老大正拿他没办法呢。”女子道。

    “还有她没办法的人?”

    “可不是,这小白脸长得是真不错,估计她不想动武。”

    “你敢说别人长得不错?”王晓红哼了一声,那女子的话语忽然不成行,只断断续续道,“反正……就是……比你长得好……”

    “比我长得好我承认,但是我跟你说,这潍远县最好看是陈家的二公子,那是以前大家公认的,有一回下雪我刚好遇上他了,真的不错,有本事比他长得好啊……”

    “我听你这话,怎么像是吃味了一样呢?”女子笑起来,“不用跟我说,我又是不没见过陈华渊,确实比这个小白脸还俊,但我可攀不上人家。”

    “你若真攀上那样的人,我还真就不吃味了。”王晓红道,两人调笑了一番,气息又甚。

    错落有序的笑语中,躲于暗处的人,心里总归不大好受。

    那气息已让人意乱,言语更叫人心塞。

    陈华渊原来十分俊朗吗,有多好看?

    哦,是整个潍远县公认的好看,那……师父会同样觉得好看吗?

    岳澜的手不由攥紧,若是能看得清他的表情,那一定是很不好看。

    雨比方才还大,风似要破门而入,门外风寒雨骤,门内情浓似火。

    站着的人耳边充斥着咯吱咯吱的响动,紧紧相依着却还要听那旖旎之声,走也不是,动也不是,想转移注意力漫无边际的去想一些其他事,浩瀚天地上下千年都在脑中略过一遭,可最后仍躲不过回到眼前来,仿若有无形的丝线牵引,叫他忍不住回神。

    芦苇花仍在一下下拂着他的脖颈,他只能微微闭眼,时间一点一滴都无比难捱。

    幸好是看不见面容的,谁知道有人是否已红了脸。

    不知过几许,那边终于又开始言语,这边的人也陡然松了口气,趁着那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王晓红提到了谈婚论嫁,却不知怎么惹恼了女子,上一刻还亲密无间的两人,忽而争论起来。

    寒风十分应景,在女子又一个巴掌响起来时,吹动了挡在门边的伞,纸伞“咔咔”挪了一下,大概扣楔没扣好,继而“啪”的一声阖上了。

    光线瞬间通过门上残缺处透了进来。

    争吵的两人望着墙角,齐刷刷地闭了嘴,四双眼睛相视而望,一片死寂。

    而后,女子尖叫之声响彻在这幽暗屋中。

    她捂着脸冲出了门,王晓红脸红脖子粗,愤恨指着他们,却又没空多说,怒吼了几声:“你们给我等着!”

    喊罢亦冲出去追那女子:“阿素,你等等我……”

    那叫喊之声很快消散在雨中,屋内重新静谧了下来,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岳澜转了个身,将那件外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套在了身上,又把芦苇花全都倒了个头,才重新拿在手里。

    骆长清对他的动作恍若未闻,她的眼睛始终盯着门外的雨,手中绞着一缕发,静默了会儿,开口道:“那二位还会回来吗?”

    他们当真是好心啊,只是天公不作美,偏要叫他们撞破,这能有什么办法?

    岳澜背着她心不在焉摇摇头,表示不知。

    雨还未停,两人却不好意思继续在此地躲了,王晓红遗落了那把伞,他们看了一眼,还是决定淋雨回去。

    进了县城门,雨已经不大,绵绵细雨在六渡街上若起了一层薄雾,路人形形色色漫步雾中,烟火里添了几分缥缈。

    透着这不甚清晰的薄雾,骆长清看向身边的人,有句话她方才便想说,但一直没寻到合适机会,此刻方开口道:“我不会以貌取人。”

    她的话没头没尾,可她知道身边人听得明白,因那人一直面红耳赤的脸微有和缓。

    她又叹气,不是说过以后有什么心事都会说出来么,可现在,仍还要她来猜测啊。

    她不知岳澜心中暗苦,人家面红耳赤不仅是因为此事啊,至于其他的原因,当然不能说。

    一时无语,回到长清斋,见有人立马站了起来。

    孟寻带着一脸愧疚,准备了满肚子的自责之词,在这二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看那水滴顺着发梢滴在衣襟上,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你们……这么有兴趣,雨中漫步啊?”

    “少废话,赶紧去熬点姜汤来。”岳澜没好气道。

    “你们自己去啊,我们方才回来,也淋了雨呢……”他摸着自己的衣领。

    “那我去熬吧。”骆长清关切道,“大家都喝一点。”

    “算了算了。”听此话,孟寻倒是立马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我去,怎么好劳烦师父呢。”

    岳澜总算看他顺眼一回:“算你心中还想着师父。”

    “主要是她熬的姜汤我不敢喝。”院子里传来孟寻的回话。

    这一点,岳澜也没法说出恭维之词了。

    孟寻又在厨房里喊:“我跟你们说哦,杨家那边没谈好,是二师哥今日误事,你们可不能怪我啊。”

    那边陆陵立即正襟危坐,一脸无辜样。

    骆长清无奈笑道:“无妨,我们已找到别的办法。”

    芦苇杆横断切开材质较柔,刨去中间疏松组织,剩下外面柔韧部分,倒与慈竹有些相似,她拿绢面试蒙,奈何苇杆承受不住多层绢材,粘糊之处若过多用胶则会多有损坏。

    她唯有用一层绢面,质地倒是轻便了,透气性更好,这种成效的确让她眼前一亮,可仍然是要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不方便运输。

    而这苇杆与竹子还有个十分不同的地方:它较易滑脱,不太好绑扎,绑扎过密容易增大重量,而稍有疏松却又不紧实。

    “看来先人选用竹子来做纸鸢骨架,是有原因的。”她不得已苦笑,“真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取代,但……我相信总能找到办法。”

    身边人浅笑:“我信你。”

    “可……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好。”

    “到那时候,我们再一起想别的办法。”

    “说得是。”她又低头进行再一次的尝试,需要将绑扎这一关解决掉,她先将两根苇杆交叉绑扎,只是这样绑扎法本就强度不大,稍微一拉就松动了,她随即换了卡接方式,把一根苇杆劈卡在另一根上,但苇杆终究是比竹子软,卡在其中稍有不慎就会折断。

    如此,她又相继用了搭接之法,互切斜口对在一起再绑扎,奈何斜口容易刺穿,还有穿插之法,结果发现,但凡适用于竹子的绑扎之法,都不能用在苇杆上。

    “也许,这看似不起眼的传统绑扎法,也该更新换代,另辟蹊径。”她想。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法子,门外忽涌进几名捕班衙役,携了传唤令,点着她与岳澜的名儿,要他们去一趟县衙。

    二人茫然,细细思量几番,着实不记得他们犯过什么事儿。

    莫非那城外荒废田地里的芦苇也是有主儿的,折了几根还得进大牢?

    “没说你们犯了事儿,只是有一案,需你二人到场。”衙役班头说话尚客气,“不便在此宣扬,且随我们走就是。”

    骆长清只好拍拍衣服起身,刚刚扎在一堆材料中,这一拍拍出些许灰尘,她与来人商议:“我还是先去换件衣服吧?”

    “可是李大人那边在等着,骆姑娘还是莫要耽搁。”

    她唯有作罢,瞥瞥衣摆,那里还沾了些草植的青黄。

    到了县衙,李大人只在二堂,仍皱着眉,看习惯了原本也不觉得严肃,只是,他在瞥见骆长清衣角后,身子陡然往后一倾,神色便又让人生畏起来。

    他拍了一下桌子,自嘴角挤出几个字:“就站在那儿,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们听话地站定,看案前跪了二人。

    一男一女,竟是昨日城外草屋遇见的王晓红与那位叫阿素的女子。

    这是怎么个情况,被他们给告到这儿来了?

    昨日他们委实无意窥探,正因为无意,才一直没好意思现身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看见了,这事儿算是犯法吗?

    跪在地上的王晓红也抬眼看他们,昨日他冲两人横眉怒目的情景还在眼前,岳澜立即警醒地护在骆长清面前。

    却见这王晓红毫无怒气,反而一喜,指着他们对县令道:“他们能作证,他们当时在场,从头到尾全都看见了。”

    李大人的目光袭来,带着些品量。

    被品量的二人一头雾水。

    好在县丞秦六及时上前来,向他们解释始末。

    这王晓红与阿素交好,王晓红欲娶她,可对方不同意,王晓红一恼,竟以个“始乱终弃”的罪名把阿素告到了县衙。

    县衙从上到下一开始是蒙的,男人来状告这个罪名,他们前所未闻。

    但王晓红说男女都一样,李大人倒觉有理,王晓红又说二人已有亲密之举,阿素不承认,王晓红说他有证人。

    证人就是骆长清与岳澜了。

    李大人拍了一下惊堂木,向这两个证人道:“上纸笔,尔等分别将昨日所见所听细细写来,不得有假。”

    两人立即被隔开,在堂内一左一右,无奈执笔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