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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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师父不见了

    李老板眼睁睁看着原本还一臂长的纸鸢在手中合并成了巴掌大小,不可思议之色跃然脸上,拿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惊叹不已:“这居然能用环扣来连接,骆姑娘,你当真蕙质兰心。”

    把玩一番,他却又想到什么,略略皱眉:“可是……折叠后还能打开么?”

    骆长清笑起来:“若不能打开,这纸鸢岂不是无用的?”

    说罢将那纸鸢接过,咔咔几下把横向纵向的暗扣重新阖上,那纸鸢的双翅与首尾便立即张开。

    李老板稍用力按了按,确认这重新张开的力度与其他纸鸢无异,他看着那铜环,还是有一个小小担心:“这个会影响重量吗?”

    “其实纸鸢的重量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平衡,只要平衡力把持住了,轻一点重一点都不会影响放飞效果。”

    “原来如此。”李老板总算完全放下心来,叹道,“这个想法极妙,往后我来回运送货物就方便许多,骆姑娘,此笔生意成了,我往后就专程在你这儿订货,或许,博州那边的商户,我也能为你争取到不少。”

    骆长清欣喜起身:“那就多谢了。”

    李老板第一批货物运走,应是生意极好,很快又来长清斋订了第二批,另引荐了好些客户,其中不乏生意遍布四海的大商户。

    李老板亦在潍远县帮助其大肆宣扬一番,一时间长清斋门庭若市,这能够折叠的稀奇纸鸢赚足了众人的目光,

    便是不需要,也想买来一个看看。

    只是人多货少,如今非但不愁卖,只担心人手不够做不完了。

    于是除去大批量单子外,单个售卖的纸鸢,他们也只能定量,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售卖,数目超出便没有了。

    如此,原本以为前来购买的百姓会少一些,不想,他们竟觉越是稀少的东西就越好,便是定量也非要来等不可。

    陈升鸿路过六渡街的时候,就看见长清斋门前排了冗长的队伍。

    他起初以为骆长清改行做吃食了,他只见过卖点心食物的店铺会有人不惜时间精力来排队。

    然走近一看,还是那个讨厌的纸鸢坊。

    排队买纸鸢?

    即便他是行内人,也忍不住想向天一问,这些人如此热切又心急的买来干嘛,吃吗?

    而当他在店铺前看到那李老板的时候,刚要行径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原来李老板的这笔生意做成了。

    怎么做到的,他们不是没有竹子吗?

    他踌躇半晌,昂头往前走,墨迹一会儿却又停下,拉了随行伙计,让他们也排队去买一只过来。

    等待良久,伙才将那新品纸鸢买到手,气喘吁吁拿来给他看:“大掌柜,他们这个当真新奇,你看,能变成这么小一点点呢。”

    伙计将那环扣打开,纸鸢瞬间合在一起,陈升鸿没留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他一把拿过那纸鸢,鼓捣一阵儿,将它重新展开来,默默地看着,许久未出声。

    原来他们没有用竹子,不但没用竹子,还添加了不少小机关。

    伙计在耳边道:“这看上去也不难,就是换了个骨架材料,用铜环来替代丝线绑扎,大掌柜,咱们也能做啊。”

    他低头不做声。

    伙计继续道:“凭借鸿渊坊的底子和名声,只要咱们也做这个,肯定能比他们生意好。”

    听此话,他忽而抬了头,望着长清斋门前簇拥的人群,面上莫名覆了怒气:“我陈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窃取别人的创意了,哼,凭借我们的名声,她长清斋这样便想赶上,痴心妄想!”

    说罢将那纸鸢往伙计怀里一塞,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不知怎的又回过头来,一把将纸鸢夺了回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番:“我早就说过,就是他们这种不尊重传统手艺,乱七八糟地改,我们老祖宗的心血才会越来越不成样子,不伦不类的东西,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当宝贝一样,先人若看见,怕是难以瞑目了。”

    一通话说完,纸鸢也踩碎了,他狠瞪伙计一眼,再度拂袖而走。

    被训斥的伙计摸不着头脑,不做就不做,发什么火啊?

    陈升鸿不但要发火,这火气直到回了陈家巷,还是没消下去。

    怒气冲冲进了鸿渊坊的大门,他脚步又停。

    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贯守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小学徒哪儿去了?

    他板着脸站在门外,也不进去,就直勾勾盯着门边,盯着往日那小学徒站立的位置。

    一直盯了半个时辰,小学徒姗姗来迟,见到他,骇然一惊:“大掌柜,您怎么一直在这儿站着啊?”

    “我替你干会儿活啊。”他嘲讽道。

    那小学徒偏没发现他压制住的怒气,拍着腿道:“大掌柜,这儿不用守了,这几日压根就没生意,大家都去长清斋了,店里好几日都没开张,要我看啊……”

    “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小学徒话未说完,忽而被打断。

    他愣了半晌,看着他们掌柜愤然往里走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赶走了。

    连句缘由都不说,简直莫名其妙!

    他也生了一肚子气:“不来……就不来,我去长清斋学去,那长清斋的掌柜,脾气看上去就很好,还是个美丽姑娘呢……”

    小声嘀咕着,里面的人却仿佛听到了,猛然丢出一个茶壶,噼里啪啦砸在他的面前,惊得他往后跳了几步。

    扔了茶壶的陈升鸿坐在桌前,怒气还未消,重重拍了几下桌子:“来人!”

    一屋子人立马齐齐聚过来,胆战心惊地看着他。

    但听他喊:“都给我退下!”

    众人呆立,用关切傻子的眼神偷偷看了他几眼,没人敢多问,纷纷默然退下。

    后厅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这儿背光,虽然还未天黑,屋内已昏暗。

    他在昏暗中,失去光亮的照拂,生了某些心思。

    一贯庇护他的父母官县令大人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与他打交道了,大抵还在思索着怎样向那骆长清说媒提亲?

    一贯私交甚好的杨家少爷不肯为他做一点点违心事,他妻子跟骆长清关系好,他会不会也想跟她和解?

    一贯只在他鸿渊坊做买卖的好些客户,因李老板的介绍转去了长清斋,往后会不会有更多的客户从这儿流失过去?

    甚至,一贯把在鸿渊坊当学徒看做是行内引以为傲的下人,居然能说走就走毫不惋惜!

    他心里陡然明白,尽管他手里攥着那人的婚书,叫县令提亲无望,可若是已经生出了好感,不会因此消除,尽管他对杨少爷夫妻多有帮助,可也没法叫杨连祁改变心意去为难那人,尽管他能将陈派纸鸢传统的手艺做到极致,也吸引不了那些爱好新奇的人们的目光。

    “不能这样下去!”他紧紧按着桌子,这心思一旦丛生,就再挥之不去。

    有一个人,不是说过,若有需要,随时可以去找她吗?

    茶楼二楼包厢,无人叨扰。

    陈升鸿关上了临街的窗户,望着手中清茶,对来人开门见山道:“阿素姑娘,你既是山匪,想必绑人这回事儿,是轻车熟路吧?”

    胡阿素怔了怔,回道:“行,我跟我们老大说,我们大当家最重义气,您放心,这个人情她一定会卖。”

    “需要多少钱?”

    “不要钱。”阿素斩钉截铁,“我已说过,这是我欠了陈大掌柜的一份恩情。”

    “好。”陈升鸿握了握拳,静默片刻,眉头微蹙,又道,“但我有个要求,你们必须得答应。”

    阿素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角缓缓勾了勾。

    风和日丽的晌午。

    长清斋度过了最为繁忙的一段时间,终于得空稍作休息调整。

    骆长清独自上街,给自己买些胭脂水粉,也给徒弟们添些衣物。

    她在街上走着走着,然后,就不见了。

    起初并未发现她不见,长清斋大厅里哥儿三个只是有些不习惯,往日只要一下楼就能看见师父,只有今儿没看到。

    虽然骆长清平日多半在忙手中的事,与他们话讲得不算多,但人突然不在这儿坐着了,他们觉得无比冷清,仿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一上午,孟寻开始抱怨了:“师父这是干什么去了?”

    “女子逛街,总是要费些时间的。”陆陵倒是十分淡然,瞥瞥来回走的岳澜,安慰道,“大师哥你别那么担心,这六渡街又不是土匪窝,师父就转一转,还能转不见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啊,六渡街不是土匪窝,可是城外有个土匪窝啊。”

    土匪窝乌衣寨,在城外朱雀山的半山腰,大当家是个女人,有时在城内打马路过,速度很快,看不清楚面容,只能看见那飘动的红色衣摆,她身边有个服侍丫头,正是胡阿素,除此之外乌衣寨都是男子。

    土匪占山为王,乌衣寨规模不小,偌大练武场当中架着几排刀枪棍棒,旁边围着草屋,是这些山匪们的住所,正中间留一条过堂,过堂走进去有个两进院子,号称大当家闺房,院子后面还有一排瓦房,门上都挂了锁,专程为来访之“客人”精心准备。

    此时天色已暮,第一间瓦房掌了灯,骆长清在这里幽幽醒来,她从草堆上坐起,抬起手,但听叮叮当当,见自己手腕上锁了铁链。

    有一人挑了挑灯芯,百无聊赖走了几圈,又将灯盏移近了些,向她靠近过来。

    小小个子,顶着鸡窝般的头发,是何小飞。

    眼见人靠近,骆长清不由往后挪了挪。

    何小飞举着灯在她面前打量了一会儿,瘪了瘪嘴,又退回去,道:“你也没三头六臂啊,干嘛老跟鸿渊坊对着干啊?”

    “鸿渊坊?”

    原来是陈升鸿做的!

    “在这儿看守你太无聊了,我出去转转,我警告你啊,你不要想着逃跑,这外面都有机关的。”他露出凶狠的神色,张牙舞爪吓她一番,而后推门走出。

    安静的房间,骆长清就着烛火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内除了草堆和木屑,再无其他,除了那道门外,身后还有个窗半关着。

    她双手被缚,腿上倒是自由,挪了几步,贴在窗前仔细听动静。

    窗前没有脚步声,只有哗哗水流,这一片似乎无人巡视。

    一扇能翻出去的窗,一片无人看守的地,这些人会有这么大意吗?

    她不敢轻举妄动,重新坐回去,继续观察静待时机。

    手上不经意触及一棱角,她在草堆里翻了翻,但见一片竹签,上面刻了一个“瑾”字,这竹签通常是系在书轴上的,不知是何人所留。

    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她将其随手一放,听“吱呀”一声,房门又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