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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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山雨来

    徐燕来一甩衣袖:“你身手不错,但今日也绝占不到便宜,我再与你斗是浪费时间,你师父在乌衣寨,可我既替人办事,就不会放人。”

    “你到底要怎样?”岳澜吼道。

    “这个……”徐燕来挑挑眉,“你猜?”

    陈升鸿要她把人绑来关几天,至于关几天后如何处置,那边还没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她既然答应了陈升鸿这个要求,不发话她就决计不会放人。

    “猜不到吧,那赶快走吧……不,你恐怕不能走了。”徐燕来又道。

    此时断不能放他下去通风报信。

    她向他身后人使了眼色,众人立即做全力部署,举着兵器紧紧盯着他。

    岳澜只恨刚才没有一下刺死她,此时回去也没用,李大人今日态度反常,指望不上,至于家里那两个……如何还要再添二人犯险?

    他向眼前人道:“见不到人,让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见是不可能让你见的,我徐燕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不能让你走,但会对你客客气气,毕竟,我们要绑的不是你。”她一侧身,伸手引路,“岳公子,请到前堂休息吧。”

    岳澜跟随其后,里面就是有刀床箭被之埋伏他也进了,他走进去,才会离师父更近一些。

    而前堂并没有埋伏,只是普通的厅堂,左右两木桌,各摆了几张椅子,墙上和门边七七八八地挂了些铁链和兽皮。

    岳澜徘徊几步,他们当真要自己来休息?

    他会有闲心休息?

    他一把拦住徐燕来:“我要见师父。”

    “我已说过,不能见。”徐燕来眉眼一瞥,丝毫不惧,反倒笑起来,“你不让我走,那我就陪你在此休息吧,来人,给岳公子奉茶。”

    她转了个身坐下,将箭弩往桌上一拍:“这是你自找的,有我在此,你什么主意都不要想。”

    没一会儿,厨子大圆端着个茶盏小跑进来,放到岳澜旁边的桌上,转身又往外跑。

    徐燕来皱皱眉,喊住他:“你就上一杯,我的呢?”

    大圆挠头:“大当家你不是说,给岳公子奉茶吗?”

    “你……”她的脸色变了变,白丁她能找人教习,但白痴还有救么?

    大圆连忙道:“那我再去给你倒……”

    “算了算了,不要了,忙你的去吧。”她没好气摆手。

    大圆应了一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笑嘻嘻地回头:“大当家不去找那小白脸吗?”

    “等会儿过去。”她的眸光微暗,“你记着给他做点吃的喝的,不吃也要做。”

    大圆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今晚他不吃不喝可不行,大当家您瞧好吧。”

    徐燕来莫名其妙地看看他,摇摇头懒得理,复朝向岳澜:“岳公子,喝茶啊。”

    “不喝,我怕你毒死我。”岳澜板着脸四处打量,他在构想如何能在不惊动外人的情况下把这女匪打昏,或者打死,好不打草惊蛇地跑出去找人。

    按照那血衣襟掉落的地方,他大致猜得出师父被关在这院子后方,但是要出了前堂从侧边穿过去,他之前来时心慌意乱被发现,现在稍稍平静后,已知绝不能再轻举妄动,他自己被抓倒无所谓,但若是逼急了,他们把师父杀人灭口又该如何,即便不杀人灭口,转移了地方也很麻烦。

    思量半晌,还是没有头绪,这女山匪的功夫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悄无声息地打死她不太容易。

    那么他只能再忍一会儿,她不是说等会儿要走的么,打不死她,把外面巡视的人悄悄打昏他还是有把握的。

    他压着内心焦灼安静等待,未曾想,方才那句话竟不经意惹恼了对方,徐燕来猛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说我下毒,哼,你也太侮辱我乌衣寨了,我们岂是那种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岳澜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山匪打家劫舍是多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一样。

    “你少用那个眼神看我,我告诉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乌衣寨之人虽为山匪,也是有原则的,我们寨中有一百零八条规矩,每一条又分了十八小类,这第一条第一小类……”

    岳澜不敢再翻白眼了,他怕这人要把一百零八条规矩全跟他说一遍。

    师父还安危未定,他可没工夫一直在这儿耗着。

    他迅速抬手端起茶盏,一口喝完,将杯底亮在她眼前:“好茶,多谢了。”

    徐燕来的神色微缓,终于道:“我去看个人,马上就回来,你老实点。”

    他点一下头,心里念了八百遍:“赶紧去吧你,回不来了最好。”

    徐燕来打了个喷嚏。

    推开门,月隐云间,天上无星。

    一哨忽鸣,自下而上划过沉寂夜空。

    至半空,哨声止,陡化绚烂烟火,在黑暗里炸开,转瞬即逝。

    徐燕来的瞳孔陡然紧缩。

    一阵急促脚步自外走来,来人未走近便报:“大当家,官差来了。”

    “多少人?”

    “不比我们的人少。”

    “冲着他们来的?”她一把抓起箭弩,回头望岳澜,“你什么时候报的官?”

    岳澜扭头不语。

    他白天报了官,晚上并没有,发现师父传出去的信息后他立马就上来了,压根没想到通知其他人。

    谁知道那县令怎么了,白天叫他来他不来,晚上没找他他又来了。

    徐燕来不再问,她看着他,慢慢抬手,覆上门后,不动声色抓住一道铁链。

    趁人不备陡然出手,她一链牵住了岳澜的胳膊,再一拉,将人拉至面前,铁链反手一划,绕过岳澜双手,但听“咔嚓”一声,她打开锁上机关,岳澜双手立时被锁上。

    岳澜的确没有防备,也没留意这铁链上还有锁,没来得及出手,便已被束缚。

    “带到后面关起来,不能让官差找到他们。”女匪一拂衣摆,眼底凌厉顿起。

    岳澜被推壤着,看方向是往后方去,也不多抵抗,院后一排瓦房,只有第一间上了锁且有灯,他心内一慌,脚步不由快了些。

    小山匪多看了他几眼,心道原来是个傻子。

    这一面无窗,岳澜看不见里面的人,但基本能确定这里就是师父,他知道里面的人流血了,却不知到底如何,他不肯再往前走,即便是逃不出去,也得立刻看一看她的伤势。

    他站定脚步回头道:“把我跟她关在一起。”

    小土匪懒得麻烦,目光在他手上铁链琢磨片刻,料想他也跑不出去:“倒也没问题,但我警告你们啊,不要耍花招。”

    说着将那门锁打开,用力一推,把人推了进去,迅速重锁上门。

    他踉跄几步,一眼看见靠在草堆上的人。

    那人双目半阖,眉头紧锁,肩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她似乎在睡着,又睡得极其不踏实,听闻动静,费力抬起头,微微笑了一下,而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铁链,笑容立刻消失,本就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嘴唇动了动:“你怎么……也来了?”

    岳澜只觉自己的血若一下子炸开,四处流窜无可遏制,心里若千万针刺,他紧握拳头,双眼瞬间绯红。

    他不由分说冲上前去,然而,还差半步远,猛地停住,陡然睁大了眼睛。

    眼前人唇上还沾血,那发髻凌乱垂在肩上,衣袖已被撕掉,双臂只余中衣袖,被血与汗沾染,紧紧贴在身上。

    他忽而热血翻涌,阵阵悸动不断袭击心头,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叫他瞬间热汗涔涔,气息紊乱。

    又何以不懂,这感觉不是气,不是忧,是欲。

    他微眯了眼睛,山匪就是山匪,还一百零八条规矩,何必说得冠冕堂皇?

    此时的乌衣寨厨房,厨子大圆未知外面情况,他关火盛饭,摆好碗碟,拍着胸脯道:“大当家对那个小白脸脾气也太好了些,我且来帮一帮,使点小把戏,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信他还不从!”

    他笑眯眯地走到窗台前:“那东西可真不容易买。”

    在茶盘里面摸索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变了。

    又是一道鸣哨,在空中若惊雷炸响,大圆捂住了脸:“我的天啊,我端错了!”

    他急匆匆跑出去,而山中呼啸声起,县令大人携一众官差衙役,已将这一群山匪逼退到寨前。

    无暇顾及其他,大圆扛起兵器融入阵营之中,看李牧延一挥衣袖,星月失色,又见徐燕来扬起披风,万籁肃杀。

    渐有落雨,山间尘嚣未被洗去,都化成泥。

    衙役们能担此任并非庸才,山匪们长久以来不招惹官府也并非是自恃清高,只是双方较量起来是真的势均力敌,若长期相抗对彼此都是“劳民伤财。

    但此时此刻,李牧延却不得不来了。

    他来之前尚不知骆长清被绑于此,白日长清斋几个小哥去找他寻人,他们首当其冲地要来乌衣寨,然他因之前王晓红死去一事对乌衣寨有愧,一时困惑想不通,拒绝了他们,只是派人帮他们在城内寻了半日。

    所寻无果,也就只剩下乌衣寨了,那几个小哥没再来找他,天色已暗他却心中难安起来。

    他即便已经忘却少年豪情,但总归还记得为官者当为民。

    他并不精通武道,而此刻站在面容狠戾的女匪面前,却不露半分怯。

    女匪徐燕来昂着头,不看他身后数人,只盯着他看。

    “擒贼先擒王,我去抓那狗官,你们对付其他人。”她低声对身边人道。

    雨势渐大,水花飞溅,入眼一片迷离。

    人们脚上沾了血或者泥,已看不清楚。

    当此间,寨前风雨倾乱。

    而寨后,风月难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