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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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京师行

    小风从椅子上摔下来,好不容易坐定后,看着他们,宛若看四个呆子。

    呆子没来得及吭声,但听顾掌柜一拍桌子:“不行,你不能去。”

    “爹……”他不再关注呆子,弱弱侧头叫爹。

    他爹横眉怒目:“一天到晚就想着玩,我教你的字画赏析你学了吗,工笔写意你会了吗,研磨配色你弄了吗,都多大个人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心把‘春风顾’交给你,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提高了好几倍,按照这个惯例,马上就要动巴掌了,小风提早做了防备,往旁边一窜,躲到骆长清身后:“回来就学,回来就学,我保证!”

    “哼,我会信你?”顾掌柜怒斥,“教你还不如教条狗,你看看人家孟小哥都知道为她师父分忧,能留下来看店,你再瞧瞧你!”他说到此,赌气般的扭头对孟寻道:“孟小哥,要不你跟我学字画算了?”

    孟寻瞪大了眼睛,微笑着摇摇头。

    心里暗骂好几番:“你才是狗呢。”

    吵闹半晌,顾掌柜最终没拗得过小风,他将一个父亲的担忧与悲愤写满了脸,确切说,写满了从头到脚,但他最终还是放了手。

    孩子大了,牵在手里的线,早晚都得松。

    烛火摇曳,便是有忧,也在这点点烛光中被暖意消散。

    这个年,总归是让人舒心的。

    除了一处。

    乌衣寨众兄弟的肚子饿的咕咕叫,面对一桌桌丰盛饭菜空留口水,却不敢动筷子。

    有人实在受不了,大喊:“老大到底干啥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在场唯一的女子胡阿素慢条斯理地回:“她在六渡街那个岔路口,等着扶老太太过街呢。”

    “扶老太太过街?”

    下雪路滑,老人行走不方便,搀扶一把也说得通,不过……

    “这事儿就算要做,那也是那帮官差的活儿啊,她去干嘛?”

    她都能守在岔路口等着扶老太太过街了,还是山匪吗,这不是给他们的生涯添了大大的黑点吗?

    “我看啊,她巴不得把官差的活儿全揽过来,你们没瞧见,她为了更显眼,还刻意套了一件亮绿色的马甲呢。”

    “嘿,她倒真上心,那咱们怎么办,继续等吗……”

    “等啊,老大不来我们怎么能开饭呢……要不我们先开个小灶吧?”

    一宴将尽,雪花簌簌。

    站在陈家阁楼上,梅秋替沈芊芊拢了拢衣领,堂内两个男人交谈,有些时候难免顾不上女人。

    梅秋轻声问:“小姐有心事?”

    沈芊芊叹了一叹:“我方才跟他说,我决定以后不跟他和离了,我们就这样过吧。”

    梅秋看她微锁眉头,问:“怎么,姑爷不同意?”

    “倒不是不同意。”她回忆了一下,“他说,都行。”

    梅秋疑惑:“这算是什么意思?”

    沈芊芊低眉,算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反正,一定谈不上喜爱,甚至连讨厌都谈不上,只是按部就班的履行责任,没有掺杂任何带有私心的感情。

    这比相互憎恶还让人无奈。

    梅秋看她神伤,又是一怔:“小姐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沉默了会儿,方道:“不知道,我……看他身体不适就心惊肉跳,总有想要保护他的冲动,这次中毒后,这种冲动就更加明显,你说这是喜欢吗?”

    梅秋想了半天,答不上来,她脑中闪过经常看的戏本,英雄总是想要护着美人的,也正因如此,佳话永远流传,她想按戏本的词儿来给小姐分析一番,一抬头,却发现此情此景对不上。

    一夜雪初霁,转眼桃李现。

    骆长清一行人踏上了去京师的路。

    到的时候正是清晨,诸街钟鼓刚刚敲完,粼粼阳光随着一声声晨钟依次扑洒在坊里市间,荡漾开又一天的生机。

    路上渐渐人头攒动,或挑竹担赶路,或驱牛马前行,偶有胡人吐蕃等异域车马路过,车前挂的铜铃叮叮当当。

    几人先寻了一处露天小店吃早餐,看那行人比肩接踵,小风惊叹:“这一条街的人,都要有潍远县整个县城的人多了。”

    “要不然怎么是都城呢?”骆长清笑了笑,看店家先端上来一碗馄饨,她十分客气的推到小风面前。

    小风低头,却瘪瘪嘴:“我不想吃馄饨,有粥吗?”

    她便招呼店家要了一碗粥。

    粥很快端了过来,小风狐疑的瞥了一眼这碗黄色的粥,似乎是与预想不一样,他拿勺子挑了挑,暗道:“怎么是麦子粥?”

    他往前一推:“我还是不吃粥了,随便来一碗带汤水的算了。”

    骆长清十分好脾气,岳澜与陆陵都不是爱说废话的,于是店家很快又上了一碗汤。

    小风连勺子都没拿,看见上面层层白,直接就傻眼了:“面片汤?”

    他想吃个米就那么难吗?

    没有米,喝碗汤也就罢了,怎么这汤里还有面?

    他这一路吃面都要吃吐了,潍远县虽然面食也多,但总是能吃到米的啊,他爹爱做米食,他是吃米长大的啊!

    他咬咬牙,自己问店家:“您这儿还有别的吃的吗?”

    “有啊,胡饼,蒸饼,煎饼,您想吃什么?”

    他忍了忍,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我不吃了。”

    “不吃怎么行?”几个声音同时响起,他抬头对上三张关切的脸。

    “是不是路上劳顿,现在没胃口?”骆长清问,“但是等会儿要是饿了怎么办,要不,把那些饼打包给你带着?”

    他听此话觉得甚是可怕,低头扫量了片刻,默默把麦子粥挪回了面前。

    来京师第一天,感觉不太好,他有点想家了。

    晕头转向吃过早餐,寻客栈居住。

    时值初春,来京师举子众多,离礼部南院最近的东门大街上的数家客栈这段时间生意都好,其中最吃香的便是那“及第楼”,为了图个彩头,他们自也是首选此处入住。

    这个时间,及第楼门前围了不少人,他们自人群中穿过去,才知里面有人闹事,听周围人闲话,大抵是谁吃了饭不给钱,双方动起手了。

    他们随围观者们侯在外面等了会儿,那一楼厅堂的大门上挂了一条条的彩色帷幔,挡了视线,里面什么情况看不清楚,几人待了须臾,听见噼里啪啦,又闻“啊”的一声,陡然从里面飞出一样东西。

    那东西直朝着骆长清这儿砸来,岳澜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拽起帷幔将那东西及时拦住,再伸手一接,揽其随着帷幔转了几圈。

    帷幔转动渐渐慢了下来,斑斓色彩在阳光下化成道道霓虹。

    岳澜这才发现,他接住的不是个东西,是个人,一个姑娘,一个跟人打架被扔飞出来的姑娘。

    那娇俏姑娘在这道道霓虹里,盯着他的脸,一时痴了。

    以至于,方才寻衅闹事的几人已走了出来,小人得志般的扬长而去,她都没察觉。

    “女儿,你没事吧?”又一人满脸惊恐从里面跑出来,双鬓微白,衣着价值不菲,却有些凌乱。

    岳澜放开手,那姑娘羞涩地向来人回话:“我没事,多亏这位公子相救。”

    说完转向岳澜:“我爹是这及第楼的老板,你是来住店的吗,快请进。”

    “多谢姑娘……”

    “叫姑娘多见外啊,我单名一个‘珠’,你就叫我珠儿就行……”

    姑娘话还没说完,见岳澜回首去接骆长清,她的笑僵了僵:“原来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啊?”

    “对啊,我陪家人来的,师父,小心台阶。”岳澜心不在焉地答。

    “原来是师父啊。”珠儿的笑又蔓延开。

    “师父,你累不累,等会儿安排好房间,就好好休息吧……”岳澜并没有听她说什么,他只在看着骆长清。

    珠儿姑娘的笑容再度僵了。

    这关怀又崇拜,还宠溺的眼神,是徒弟对师父该有的?

    骗谁呢!

    她坚信自己的感觉,一定有问题!

    这般想着,再怎么看骆长清,都觉得不顺眼了。

    气鼓鼓的领着他们一行人走进厅堂,伙计正在收整打斗残局,方才老板见自己的女儿被扔出去,知那几个恶霸有些身手,为免再生事端,他只好吃这个亏,免了那桌饭钱,叫他们走了。

    老板也感恩岳澜出手相救,欲亲自接待,才刚走过来,听熟客叫他:“龚老板,今儿还是老几样啊。”

    他笑脸回迎,叫这几人稍等,他先去与那客人寒暄。

    趁着这稍等片刻中,珠儿姑娘开始打听岳澜的姓名来历以及家底。

    陆陵开始四处张望,盘算着居住环境与考试状态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骆长清和小风就比较自在了,他们听人唤“龚老板”,心道那么这姑娘也姓龚喽,单名一个“珠”字,这名字实在是……

    骆长清想,公主?这名字倒挺占便宜的,只是有些冒犯。

    小风想:“公……猪?”

    骆长清只在心里想,小风却直接说了出来,两个字一出口,旁边喋喋不休的姑娘瞬间就闭嘴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小风,大抵还想在岳澜面前有个好印象,没好意思发火,只讽道:“别人在我名字后都加个‘儿’,你要是不会叫就算了,我宁愿你反着念,也别这样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