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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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规则

    杨连祁抬眼笑道:“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不少人知道是与穆家有关的,当年……”他往一旁瞥了眼,“当年穆家被降罪的时候,我爹娘去为他们求情,求情不成又欲助他们逃跑,然后,就同他们一样的下场了,唯比穆家幸运的是,没有牵连到家人罢了。”

    骆长清震住,愣愣地看着他。

    他也回头,向她笑了笑,再看向别处:“与其隐瞒不如说开,免得他日在不合适的时候知道,仍是心病,长辈们做事自有他们的意愿,不必波及后人,更不必成为负担,若是放不下过去,就没法往前看。”

    “没错。”顾掌柜也大声道,“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啦。”

    她攥紧的手松了松,不动声色地点头,心间压上了诸多烦闷,但又好在有人是开诚布公的,不需她无端揣测,这也是安慰。

    杨连祁亦轻轻点头,又向面前人道:“芊芊,我所有的话都告知你了,你总该能跟我回去了吧?”

    沈芊芊抿抿嘴,又挑眉道:“这些话你不早跟我说,还是没把我当做自己人。”

    “这……”

    “而且我跟你说,那杨连喜根本就不能对他好,你小心他哪一天又会带人来闹一场,还是要防着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杨连祁笑道,“不会再闹事的了,官府也不是吃白饭的啊。”

    “对了。”提起官府,沈芊芊忽然想起什么,“李大人最近在忙着剿匪呢,他哪有功夫管其他的事情啊。”

    “剿匪?”骆长清问道,原来她离开这些时日,县衙也不太平静。

    “可不,两边对抗了好几回了,不过我觉得李大人是故意让着他们的,他只命人去,自己从未到场过,打了几回都势均力敌没分胜负……”

    “谁要他让了?”沈芊芊话还没说完,忽然门前闪过一道红影,徐燕来冷脸站在门外,凛冽看进来。

    一屋子人怔了怔,赵大娘拉着女儿往后退了两步。

    红影一甩衣袖走了进来,向沈芊芊一瞥:“不分胜负,那是因为我让着他。”

    “正好说起你,你就出现了,怕是早就来了,在外面偷听吧。”沈芊芊小声道,还没说完,杨连祁也将他往后拉了拉,自己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徐燕来浑不在意,冷笑两声:“没错啊,我的确来有一会儿了,听你们在说话,本不想打扰的,可是既然提到我,那我总得为自己辩解一番吧。”

    她说完,向骆长清走来:“我来找你,你……帮我个忙。”

    “什么?”

    “陈大掌柜之前献到博州的那个《钟馗捉鬼》纸鸢,是我的主意,县衙里的探子跟我说,李大人已知晓了此事,正发怒呢,你最懂纸鸢的门道,能不能帮我去解释一下,我……也是好心啊,原想帮他的,谁知道结果是这样……”

    “你的主意?”在场之人都惊愕。

    “你实在害人不浅。”顾掌柜摇头道,又反应过来,“你在县衙里还安插的有探子,你可真是……李大人越讨厌什么,你偏要做什么啊。”

    “李家老太太安排的,不是我。”徐燕来小声道,又问骆长清,“你帮不帮我啊?”

    “你若要我去,我去一趟也没关系,但怕是……”她不好意思往后说。

    “怕是去了也没用。”沈芊芊猜到她后话,接过来道,“你这样追寻李大人是没用的,有些人你越是对他好,他就越不重视你,不是谁都像我们杨少爷这样能看到旁人的好,而且,即便是你百般想对他好,也要看他需不需要啊。”

    杨连祁无奈地笑了笑,沈芊芊又道:“你不是山匪吗,怎么一点手段都没有,只会讨好人?”

    徐燕来怔了怔,良久后,微微一笑:“你们说的没错,怕是去了也没用,那算了,此事再说吧,打扰了。”

    她说罢拂袖而去,出了门,想起什么,顿了顿,又回头:“你们只道我痴心错付,却没嘲笑官匪有别,谢谢你们了。”

    她去得迅速,直到再看不见,顾掌柜回头,冲面前这对小夫妻道:“看看别人,再想想你们。”

    他复又看了看门外:“世上可有很多人,想在一起是要走许多弯路的,诸如她那乌衣寨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阿素与王晓红,女匪与寻常农家人结合,本无什么值得一提,可就因那女匪身份却惹人稀奇,而这女匪只是不愿做大门不出的居家妇而已,便有人道她不知检点,还害得王晓红丧命。

    再比如,我经常去的那戏园子,有个唱花旦的凤眼小哥,不爱女子偏爱男子,对了,孟小哥,他之前是不是来找过你,我跟你说哦,他近日已寻得良缘,这本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可因两人同为男子,就总让旁人非议。

    更遑论,刚刚这位大当家自己都已说,外面有人笑她不知官匪有别。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因为种种身份,违逆了众人所认为‘相配’的常规,他们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亦或者不符合了世俗的伦常观念,哪怕是与他们无关,也非要来插科打诨搅和一下,以至于这些人想走到一起,便比其他人受到了更多的阻碍,呵,世人眼中的‘规则’,有时候就是这么狭隘。”

    他又面向二人:“所以说,能聚到一起不容易,两情相悦更不容易,没人会另眼相看觉得你们不能,不应该在一起,你们已占天时人和,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两人对望了一眼,手攥在一起,重重点点头。

    再稍做闲聊,这闹别扭的两人手拉手离去了,屋内沉静了会儿,赵大娘看看大家,又想起之前的提议:“那晚上还去不去我家啊?”

    “去啊,有人请客干嘛不去。”顾掌柜道,“骆姑娘晚上有约,就不勉强她了,其他人必须去啊,我那儿还有两坛好酒呢。”

    岳澜与孟寻同时摆手,而还没说话,就被骆长清打断:“你们若是因为我而不去,那我会过意不去的,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就是啊,你们俩留在这里打扰了骆姑娘与人相约,过意的去吗?”赵大娘及时补充。

    两人只好闷闷不乐地点头,只觉这不是去吃饭,而是要去上刑。

    眼看天色已黑,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几人拿了伞,一同离去,只余骆长清在厅堂内,望着幽幽烛火发呆。

    出去的人三步两回头,岳澜走出老远,数次欲折返回来,而赵大娘的话又总是萦绕耳边,莫打扰他们,莫打扰他们,像是咒语一般,噬心刺骨,哪怕是回一下头都如万箭穿心,他只能木讷向前走。

    孟寻故意看不出他的心不在焉,在旁扯其他的话:“方才也没来得及跟师父解释,你给赵姑娘引荐了一位捕快,赵大娘十分满意,把你当做了媒人,才道你非来不可,我觉得师父很有可能会误会呀,他要是以为你跟赵姑娘好了怎么办?”

    岳澜的眼中更是荒凉:“即便容易产生这样的误会,可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啊。”

    孟寻被噎了一下,唯有叹气:“你看,让你抢,你不肯,我跟你说啊,现在也不是没有机会哦……”

    “你别再乱说了……”

    “喂喂,你就听我的吧……”

    到达赵记包子铺的时候,雨又大了些,一行人刚进门,忽见一众官差迅速而过,疾行在正中央的是县令大人,他面色铁青,脚步匆忙。

    那跟在最后的正是才与赵姑娘定下婚事的捕快小秦,小秦瞥见他们都在门口张望,偷偷跑过来道:“我们大人今日下午得知,害陈大掌柜入狱的是那乌衣寨女匪,又查出县衙里居然有他们的探子,都要气炸了,命令我们立刻上山剿匪,而且这次他要亲自去,不说了啊,我得跟上了。”

    “得,这回看看是谁让着谁。”顾掌柜笑了两声,“都进屋吧。”

    “对对对,进屋。”赵大娘也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谁会做饭,过来帮我一起呗,这样能快一些。”

    “我大师哥做得一手好菜,此任务非他莫属。”孟寻连忙举手。

    “啊,我……”岳澜还没反应过来,孟寻已将他推上前,边推边在他耳畔道,“给你找点事情做,免得你总是魂不守舍的。”

    “我没有。”他叹了口气,也只好慢腾腾走进厨房。

    这边饭菜飘香的时候,长清斋的烛火仍在安静的跳动。

    灯旁的人以胳膊撑着头,看外面雨幕掀起薄雾,她要等的人还没来,一个人的时候,心中难免被杂乱思绪占据,她思及赵姑娘那终身大事究竟怎么回事,便经不住设想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越想越烦闷,摇摇头全都打消,再去想有人之前明明说过要一个人陪她,她为何要去信一些只言片语中的猜测呢,这样又不由浮出笑意,可才要笑,脑中忽而闪过那顾掌柜说的什么伦常规矩,心内又一点点泛起凉。

    她叹了一叹,走到屋檐下,抬手接雨,看那雨点打在手心,初春的细雨,还带着刺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