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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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先人心血

    六渡街熙熙攘攘,又是一岁除夕,留下的人只能举杯遥祝,看人生还长,未来终可期。

    如今潍远县的纸鸢在各地慢慢兴起,民间零散艺人多有重拾旧业之打算,他们将这希望奔走相告,不甚欣喜。

    却,也有些消息因此不胫而走。

    那名噪一时的“天女散花”,忽然有人质疑,这其上铜铃是效仿了杨派的鸣哨。

    基于此,民间谈论分了两派,一方认为这铜铃与鸣哨不同,而且那杨派鸣哨多为连星纸鸢上的点缀,这铜铃只是天女的饰物而已,不可同论。

    另一边则表示,只要在纸鸢上添加声响,就应该是杨派专属。

    两方争论不休,最后第二种说法占了上风,有些人开始查长清斋的底细,别的一时查不到,但至少知晓他们并非杨家一派,也没有其他几家的痕迹,那多半是杂派了。

    何况即便是杨派艺人,非嫡系一脉也没有权力传承这些技艺。

    目前嫡系一脉只有杨连祁,可他不做此行,这些令人眼羡的精髓只能让人远观,而今时,它出现在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手中,不得不又引热议。

    初时议论倒影响不大,反是在争议中更多人知晓了长清斋,生意不减反增。

    但难免承了骂名。

    孟寻禁不住叹道:“早知道,师父你就不要费心思做那‘天女散花’了,随便给二师哥做一个算了。”

    正巧顾掌柜也在,他倒是认为,这纸鸢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不亏,也许,纸鸢一行再展风采就从此而起了,好事多磨,中途有些坎坷也无妨。

    孟寻想想也是,但眼下情景难免让人焦急,如今潍远县纸鸢坊多为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外面有所诟病,影响的不是一家人。

    陈升鸿耐不住性子,他想了半天,直接去找杨连祁,觉得这时候他出面解释最好。

    杨连祁本早该出面,但他思量颇多,认为这并不是自己解释的好时机,争议可不用理会,慢慢就会自行消散,大家都是健忘的。

    但陈升鸿持不同意见:“现在不解释,只怕对整个潍远县的纸鸢声誉有影响,只要你出面讲清楚,说这‘天女散花’与杨派没有关联就是了。”

    杨连祁想了想,实话实说:“可是,我的确是将杨派图谱告诉了骆姑娘的。”

    违心去否认,若是将来被人找出了证据,后果更不堪设想。

    陈升鸿愣住了:“原来真是你告诉她的?”

    “嗯,陈兄你还是听我的建议,此事不理会就行。”

    陈升鸿沉思了须臾,只道:“我回去想想。”

    他这一想,就没有了回复。

    几天后,杨连祁正坐于案前,忽有下人来报:“外面有群人把大门都堵住了,喊打喊杀的,要少爷您出去给个说法呢。”

    他一惊:“所为何事?”

    “都是零散的杨派纸鸢艺人,他们听说少爷您将图谱给了外人,都不乐意了,现在从各地聚集过来,说是要见您。”

    杨连祁连忙往外走去。

    那义愤填膺的人们见他出来,当即吵闹更凶,有甚者随手捡了石子丢过来:“我们这么多人,一直恪守业内规则,就算你们嫡系传人这一代压根就没做纸鸢一艺,也不曾觊觎过图谱,我们只盼这图谱代代相传,总有能让杨派东山再起者,你倒好,随意交与一个杂派,你可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杨连祁躲过了那石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人群中接着有人喊:“就是,我们精心护着的东西,你却随意告知他人,既如此那就别守了,咱们见者有份,把图谱拿出来!”

    “没错,拿出来!”

    众人一时激愤,喊声四起。

    杨连祁等大家说完,方温声道:“想要图谱,我给你们就是。”

    那本在叫嚣的人们静了下来,面面相觑,原做了大肆闹上一番的准备,却突然被从中截断,叫他们的后力不知该怎样发挥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窃窃私语:“老祖宗都有规定,图谱不能外传啊,咱们当真能要吗?”

    “咱们也是杨派,怎么算是外人了,何况那长清斋的人不更是外人吗?”

    “对对,没错。”提起长清斋,他们恢复了同仇敌忾,横眉怒目看眼前人,“行啊,杨少爷,那你就把图谱拿出来,可不要食言啊。”

    杨连祁没有动,站在门前来回看。

    众人却莫名轻松,随即冷笑道:“怎么,杨少爷还是舍不得吧,那可要好好给我们一个说法。”

    “不是。”杨连祁道,“图谱只有一份,我数一数你们有多少人,叫人去拓印,争取让各位人手一份。”

    众人一愣,一时哑言。

    杨连祁看了一圈后,果真转身:“一共一百零八位,拓印需要时间,诸位且进门等一等。”他侧身让路。

    众人相互而望,好一会儿后,才有几个人迈脚,但步伐犹豫,半晌也没走两步。

    杨连祁还要再请,但听有女子尖锐之声自人群后传来,这女子挤过人群,怒目向他走近,望了他片刻,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耳朵。

    杨连祁皱起眉头,却没躲,只疑惑道:“伯母,您怎么来了?”

    伯母李氏不松手,咬着牙道:“我不来,还不知道你马上就要把杨派给卖了,那图谱是你爹还有你伯父的心血,不对,不止他们,那是你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你就这样随便给这些人?”

    众人正稀奇看着眼前情景,听到最后一句,那方才被拦截的愤怒又有迸发的机会,他们也庆幸有了台阶下,当即怒而高喊:“你讲清楚,我们这些人怎么了?”

    对面没有回应,杨连祁好不容易把耳朵从她手下挪出,浅声道:“经验共享,没什么不好啊,大家都是做此行业的。”

    “共什么享,你如今翅膀硬了,我是没本事管你了,但今天有我在,我就不可能让你把图谱拿给他们,除非,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你们想要图谱,没门,都赶紧给我滚!”

    那辱骂让两边有了无限的理由争吵,争吵是这些人来的目的,他们早已经做足了准备,这一番嘈杂让人头痛,杨连祁的话再起不了作用。

    闹到最后自是不欢而散,众人散去,李氏又警告了杨连祁,也愤然而去。

    杨连祁叹了几口气,掩门而入。

    他想了一会儿,又召来下人:“长清斋想必也不平静,你带些人过去看看。”

    对方顿了顿,低头道:“小的没来得急告诉您,方才遇到梅秋姑娘跑回来叫人,少奶奶早上在六渡街逛,正好遇到长清斋门前有人闹事,小的已经派了人过去,据梅秋说,那边还好,没有人动手,少奶奶和骆姑娘他们应该没有危险。”

    “那就好。”他点头,“但你还是再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待对方离去,他独自在回廊徐徐行走,走了几步,忽而顿足,脑海中闪过一件事。

    将图谱告知过骆长清这事儿,他只跟陈升鸿说过,可为何,这些零散杨派艺人都知晓了?

    几天之内全都知悉,还迅速聚集此处,这倒像是……有人刻意组织?

    他的心杂乱跳了几下,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是陈升鸿所为。

    他叹了口气,忧心抬头,转身往外看了看。

    长清斋门前的围堵较杨家少上许多,也不是杨派的人,有的是眼红她得了杨派图谱,想来冷嘲热讽一番,也有的就纯粹是跟风凑热闹,后来瞧杨家派人来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那厅堂外满地狼藉,孟寻灌了一口茶,道:“一个图谱而已,有什么好闹的?”

    沈芊芊摇头:“图谱是重要的,都是家传的东西,就怕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为了利益投机取巧,做出不伦不类的东西,白白浪费了先人心血,所以杨连祁之前愿意给骆妹妹我赞成,给其他人,那可不行。”

    她又拉着骆长清的手:“妹妹你千万别多想,这是杨连祁主动给你的,只是……”她又叹了口气,“你一开始顾虑的倒是有道理,是我们疏忽了。”

    骆长清蹙眉回道:“此事我有责任,但我不知杨少爷如何打算,不好在大家面前多言,姐姐你问一问他的意思。”

    按理说,此事当真不回应就行了,她以为告知图谱是杨连祁说出去的,一时不知他的用意,所以方才那些人再怎样闹,她也什么话都不能说。

    沈芊芊很快回到杨家,才知杨家刚刚也有人闹事,还闹得十分凶。但杨连祁也不知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何况他不愿让一个女子担责,便回复骆长清,叫她不用管此事,无论怎样都不要发声。

    骆长清怕自己好心办坏事,唯有听他的建议。

    好在后来一段日子,倒是没有人再闹了。

    此事叫潍远县的纸鸢销售稍有落差,但幸而影响不大,只有杨派零散艺人有些意见,其他各派倒还是一片祥和。

    可万没想到,就是杨派这些人,没过多长,竟然又掀了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