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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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一生所求

    听沈芊芊道:“你先前常挂在嘴边说,夺回杨家的生意,是为了我,你怕以后你不在了,所以要尽最大能力为我留下些什么,保证我往后衣食无忧,我当然不希望到最后只剩我一人,可你这些话我听到心里了,也一直珍视着,而现在,你突然要重做纸鸢行业,不要我们本来的生意了,是不是说明,你已经不想为我打算了,你心中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事情?”

    杨连祁沉思片刻,才恍然大悟,的确是他思虑不周了,他不是没想到她,只是觉得这些年积攒的财力,应是够一个人后半辈子,甚至是普通人几辈子生活的。

    不过他也反应过来,谁会嫌钱太多?

    他柔声道:“好吧,听你的,那我们不改行了,你可以回去了吗?”

    杨少奶奶没回话,秦嫂却是心一紧:这才来,就又没活干了吗?

    好在少奶奶并没有被劝动,她面上还挂着泪:“暂时不回,你让我再想一想。”

    杨连祁无奈:“好吧,我明日再来。”

    杨连祁出了院子,没回雅香阁,去六渡街看了几家店的生意,经过长清斋,瞥见顾掌柜也在里面,本已挪了步要进去,而想了想,又叹着气走开了。

    顾掌柜扭脸时看见他的背影,叫了几声,人没听到,他只得作罢,回头向骆长清再问:“岳小哥今天当真要回来了?”

    “是啊,都走了小半年了。”

    “你说他中途还去了京师?”

    “是,京师有些富家公子们也对那竞技纸鸢感兴趣,他与常公子去了一趟,如果纸鸢在京师的传播能够顺利,此行达到二十余年前的高度是迟早的事。”骆长清道,“澜儿这次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顾掌柜也道:“是啊,你看看外面这些人,无不在称赞岳小哥,哦,他们还准备推举岳小哥作为牵头人呢。”

    “当真?”她一喜。

    “这还有假。”顾掌柜道,“牵头人可号召各派汇聚,统一下发行内规则,上一位牵头人是你爹,你爹不在后,这些年就没了,如今岳小哥能得此殊荣,足以证明大家对他,对你们长清斋的认可,牵头人推举出来,此行正式回归,届时,大家应该能想起来我是唐派了,哎,说起来,你穆派若正名,只怕还不太容易,但要相信,早晚会有这一天。”

    “嗯。”她重重点头。

    顾掌柜心道岳澜既然去了京师,定会去瞧一瞧小风,他在此等了良久,可到天黑人也没回,他只好先走了。

    骆长清也有些忧心,左等又等,等到深夜,终于听到有人推门。

    她扑过去紧紧拥住他,来人僵了一僵,想同样抱住她,又有几分犹疑,踌躇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

    分开的时间不算长,只是在其中人眼中,不知过了几秋几载。

    情不自禁的动作,未曾细品的思念,她就明白,自己其实已深陷了。

    当肯承认这一点,便觉得没什么阻碍,也不需要羞涩。

    许久后才松开他,来人道自己不累,不用去休息,便坐在桌边,讲了一讲此段行程。

    在博州以及其他州郡,都是传授竞技规则,培养工作人员,训练参赛团队,这些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在京师有些故人,需讲与他们听。

    “我先去看了阿陵,他……一切如常,已经娶了郑小姐……”

    “阿陵已经成亲了?”她与孟寻皆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告诉我们?”

    “说是郑太傅不想大办,除去一些朝堂官员,大多都没告知。”

    “外人是可以不告诉,可总不能不知会家人吧?”孟寻瞪着眼,“不方便叫我们去,起码该来封书信啊。”

    “阿陵十分繁忙,兴许是忘记了。”岳澜道。

    孟寻哼了一声:“这么大的事都能忘,我看他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骆长清蹙眉:“这是喜事,怎会不想让我们知道?”

    “说不准啊,谁知道二师哥心里想什么?”

    骆长清摇摇头,转过脸,十足坦然按着岳澜的手,又问:“你方才说起阿陵一切如常的时候略有迟疑,莫不是他遇到了什么事?”

    岳澜盯着她的手,怔了一怔,不自觉弯起嘴角,眉眼里都是溢出来的笑意。

    那被按着的手不愿意动,他用左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倒也不算大事,是他自己心里总不痛快,这户部侍郎的位置已有几年,他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做了许多的实事,品阶却一直止步不前了。”

    孟寻道:“才几年而已,能升到哪去呢,二师哥是之前升得太快了,突然不再变,这才觉得郁郁不得志,其实他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岳澜欲言又止,踌躇一下,才道:“他既娶了郑小姐,原是以为能更进一层的。”

    能遇贵人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有本事也需要有机遇,陆陵已是太傅的女婿,那郑小姐还是家中独女,怎么想,他的官路都应该往前迈一大步才对,而且他并不是无才无能之辈,也非匡扶不起,这官位一直没变,的确是奇怪。

    “兴许郑太傅想避嫌。”骆长清道。

    “也许吧,可阿陵是不大愉快,身居高位心系天下,是他一生所求,但似乎总也求不到。”

    岳澜叹口气,继续道:“对了,说起小风……我没有见到人,他可能……不大好,我正思量着要不要告诉顾掌柜。”

    覆在他手背上的手颤了一下,骆长清紧张问:“怎样不大好?”

    “他……他入狱了。”

    “啊?”

    “不用担心,阿陵已在打点了,他那茶馆用了坏掉的食材,致使不少人腹痛,好在症状不重,现在都无恙,茶馆已经关闭,小风难免要有几天牢狱之灾,我本想让阿陵带我去探望一下,可又怕影响到朝堂对他的印象,也只能先回来了,听阿陵说问题不大,关几天就会放出来了。”

    “这小风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孟寻摇头,“我看啊,还是别跟顾掌柜说了,免得他担心。”

    “嗯。”岳澜点头,迟疑须臾,定定看向骆长清,道,“小师叔的事情,我也打听了一下。

    骆长清忙道:“如何?”

    “证据确凿没有转机,流刑之地不知,不管有没有冤情,该受的处罚已经无可挽回了。”

    她沉默须臾,荒凉一笑:“嗯,阿陵之前也这样说。”

    岳澜感受到她的手渐渐用力,又很快放松,那隐忍的痛转瞬即逝。

    听她继续道:“没事。”

    他问:“你信小师叔会贪赃枉法吗?”

    她的笑意渐收:“阿陵曾问我,是信他,还是信我弟弟,你觉得呢?”

    “未必非黑即白,便是阿陵亲眼所见,也不一定是真相。”

    “是,所以我不会放弃,我会等到瑾玉回来,给我一个说法。”

    岳澜看她垂眸,想说些别的转换下气氛:“我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

    他道:“我专程去了一趟合榈巷的将军府旧址,见到了雁儿姑娘……”

    话未说完,忽见面前人变了脸。

    看她冷冷道:“好事?”

    他点头:“对啊,这雁儿姑娘识文懂礼,教养极好,看来,便是那样的出生,也没有影响她,这是幸事……”

    还在说着,手背的手忽然收了回去。

    他的话语一顿,狐疑想了一想,继续道:“师祖为她请了诗词礼乐各先生,下人们伺候的也周到,她这般年龄已能出口成章,我问她为何不肯去师祖那儿,她说那村子太封闭,不想没有自由,我也想现在就把她接过来,她倒好,说什么不愿意依附旁人,竟是不肯来,我看她过得还好,暂时便也算了,过几年再说……”

    面前人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往楼上走。

    岳澜的后话吞了回去,还是没想起来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孟寻没好气走过来:“你也是的,对那个雁儿姑娘也太关心了吧,就算是你故意想看她吃醋,也该适可而止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人:”连你也……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

    “反应什么?”

    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摇摇头,往楼上走去。

    楼上的人并非全然在吃醋,她想起了前些时候岳澜那毒性未解,她曾纵容自己,对他许过一生,她还想到,今日她数月思念之后的情不自禁。

    却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

    忘得彻彻底底,忘了那封信是她替他接的,是她把那人交给了他。

    她不是不知情者,却没管住自己的心,像是做了亏心事,叫她无地自容。

    有人敲门,时间久了,连他的敲门声都能立即分辨出来,可她不敢开门,不生气不气愤,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岳澜在门外徘徊了几步,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在吃醋吗?”

    她连忙回:“没有,完全没有。”

    “没有?”门外人那刚刚萌生的勇敢又烟消云散。

    骆长清点头,点完才发现对方是看不到的,但也不想再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