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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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千金不换

    复线竞技纸鸢除了比例要重新调整外,最重要的是防止拉线缠绕,而因为参赛人员不同,先前制定的规则全都要更改,好在这些艺人们如今能够重新经营本行,也愿意琢磨些新的东西,他们起初十分有兴趣,提出了许多想法,骆长清根据他们的提议,改良出安郡王所需的纸鸢。

    原本目前的竞技纸鸢已是双线,此次在要求下,将拉线增加为四条,其大小规格比例也再度调整一番。

    那操纵技能也有相应变化,两名执线者需于背风处站立,身体微微后倾,将重心向后,双手各执线同时后拉,这动作要两人足够配合。

    根据这复线的特征,竞技场地和规则也再度规划了一番。

    骆长清对于纸鸢的制作上一贯有信心,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但这次偏偏碰上了有意刁难的安郡王。

    甭管做出来的是什么样子,那边只有一句话:“不行。”

    这消息传回来,一众同僚们聚集长清斋,都十足纳闷:“骆掌柜做的四线纸鸢我们都试验过,放飞能力丝毫不逊之前,他究竟有何不满意?”

    骆长清叹口气:“他说,要三条线的。”

    “什么?”有一老者当即拍了桌子,“三条线如何控制平衡,这怕是故意找茬吧?”

    孟寻在旁嗤笑:“您才看出来啊?”

    老者义愤填膺:“要不咱们别……”

    话说到一半又打住了,安郡王是皇上胞弟,他的喜好关乎朝廷是否会对此行改观,却是不能轻易得罪。

    老者又转了语气:“岳会长,骆掌柜,三线能不能做,要不咱们再一并想想办法?”

    骆长清沉思须臾:“我可以做,但只怕……做成了还是会被寻到理由的。”

    “那……不管怎样,先试一试吧。”

    她便又试了一试,三条线的纸鸢,平衡比例又得全更改,好在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做好后再送到京师,没多久传回消息,王爷说他要的是能够做花样做特技的,三条线纸鸢只能放飞,特技技能差,仍是不满意。

    三线本就不若复线稳定,能够保持其竞技中的平衡水准已经极不容易了,还要保持花样特技,便是余齐老先生在,怕是也做不出来的。

    当然了,就余老先生的性子,管你是王爷还是皇帝,这刻意刁难他八成也不会伺候。

    众人大抵相信安郡王是有意为之,可这条能够攀爬的线他们不肯轻易放弃,仍是那老者,忧心道:“既是王爷,性子难免挑剔些,但想必也不至于心思狭隘,大家来集思广益,定叫他满意不就是了?”

    此时顾掌柜也在,他叹道:“可他这般要求,根本就没有意义,若说上一回那四线双人竞技还有些价值,这三线是真的没有任何用处,这是在浪费大家的精力啊。”

    众人一时沉默,面露悲切。

    岳澜心中筹划,是不是该去找一趟安郡王,问一问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而还没思量好,见有人执扇走进,正是李大人,来人紧蹙双眉,目光从岳澜与骆长清身上掠过,一脸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安郡王专程派人到县衙传信儿,要我督促你们完成他要求的纸鸢,你们……怎么会招惹了安郡王?”

    岳澜一怔:“他还派人去了县衙?”

    李牧延点头,又问:“那么你们做这个纸鸢,可有什么难处?”

    一屋子人皆唉声叹气,李牧延看得明白,转身往外走:“我去讲清楚……”

    “李大人且慢。”有几人同时发声。

    他诧异回头,见起身说话有老者,也有年轻人,那几人哀声道:“让我们……再试试看吧。”

    李牧延心内一恸,以探寻目光看向岳澜二人。

    岳澜方才思量去找那安郡王一谈,而见此情形,那王爷先是叫陆陵来传话,后又叫李大人来督促,很明显是故意跳过他,如此看,他去找人,未必能见到,就算是见到,想来也无用。

    那一点兄弟情,他之前不肯认,眼下有事再想去攀,似乎也说不过去。

    只是不知,他到底为何要刻意刁难,若只是想要他回王府,那此人委实不值得深交。

    他往身边看,身边坐着的女子也在抬头看他,他的手搭在她肩上,女子就很自然的攥着他,道:“要不,我们再试一试吧?”

    他便将那些疑惑暂抛脑后,点头:“好。”

    众人松了口气,李牧延微怔了须臾,方道:“行,但也不用勉强。”

    骆长清又开始把自己埋在图纸竹材绢纸之中,岳澜白日里总会有些忙,协会刚成立,有些事待规划,日暮后,他就会来到她身边,与她一并商讨图纸。

    很多艺人们白日里有空都会过来商讨,顾掌柜也经常来,提些意见。

    杨连祁也来,那杨派图谱他又看了好些遍,有用的都提供出来了。

    但这些时候都是他一个人,从前形影不离的沈芊芊好些时候未见了。

    骆长清偶尔问他,他直言不讳,因想重做纸鸢一行,两人闹了许久的别扭,沈芊芊说考虑一下,但直到现在还没想好,也没搬回去。

    骆长清想劝他,但没话可劝,她与岳澜志同道合,不存在这样的分歧,也没法感同身受。

    杨连祁走后,岳澜正好从外回来,今日他去了鸿渊坊,想邀请陈升鸿参与到协会中,但陈升鸿不肯。

    骆长清笑道:“陈大掌柜吃软不吃硬,只怕要人拉下脸去求他。”

    岳澜轻声一叹:“若真这般,那也就罢了,我向他低声下气说些好话没关系啊,便是他一直不主张我们擅改纸鸢比例,等他来,自可以只参与那观赏纸鸢的设计,竞技纸鸢不要他管就是了,可这些话说了还是没用啊,他是软硬不吃,铁了心要跟我们‘兵分两路’。”

    他说着,随意抽出一竹片削:“倒是他弟弟还和善,一直好言好语,可……”他回头笑道,“陈二公子心内对我有气,纵然客气,也是决计不肯帮忙的。”

    骆长清道:“他有气,非是对我有意,大抵是因为我主动退婚有失颜面,加上刚好被他撞见你我……他以为我欺骗于他,我是未曾跟他解释,你莫要放在心上。”

    岳澜浅笑:“我没有介意啊。”

    他向她走近一些:“以前的确惶惶不安,如今却完全没有了,因为你给了我回应,不过说起来,那时候……算是我一厢情愿,你为何不跟他解释?”

    她双颊微红:“因为我心虚。”

    “什么?”

    “我不能违心跟他说,我对你毫无感情,之前与他一起去博州救陈大掌柜的时候,我对他道我心中无良人,那时我就已经问心有愧了,本来,也算是我骗了他,从一开始,你都并非一厢情愿。”

    岳澜静默片刻,想来,因为那些岁月里的不安与惶恐,他误解了,错过了多少的情深如许。

    眼前人却笑道:“不必介意陈家,陈大掌柜一贯口是心非,等过一阵子,他会自己想通的。”

    岳澜也连忙从思绪中回神:“说的是,他弟弟也算是光风霁月的磊落公子,喜好皆言于表,不存小人之心,我相信他亦会相劝的。”

    她却顿了一顿:“陈二公子……”

    “如何?”

    “我总觉得,此人莫要深信为好。”

    岳澜狐疑看她,沉思片刻,不明就里,但仍向她点头:“好。”

    手中竹片已削好,他拿到桌前,竹片轻巧弹动有声,他提醒道:“刚削好的竹片很容易把手划伤,小心一些。”

    “不要紧的,总归不若弹到脖子上痛。”骆长清随口而出,话刚说完,想起什么,面上微赧。

    岳澜也想起此事,有些愧疚:“那时候大家都在问你的伤,一定是很严重的,我都要担心死了,可你还不让我检查。”

    “你可知大家都在问什么?”她道。

    “什么?”

    她犹疑片刻,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岳澜听罢,当即面红耳赤:“怪不得我要看你伤口,你却把我挡在门外了,原来……哎,那时,怎么可能么,我便是有心也没胆啊……”

    她一挑眉:“有心?”

    岳澜惶然:“没有没有,我说错了……”

    她又佯怒:“那个时候没胆子,现在有了是吗?”

    岳澜的手摆成拨浪鼓:“我不是这个意思,师父,我真的没……”

    他往后退,她却不追过来打了。

    骆长清站定原地,暗想,你又不是没这样做过,只不过不记得罢了。

    做过的事,连同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眼前的才是真正的他,一个小心翼翼,稳稳妥妥,无时无刻把她放在第一位的岳澜。

    这个人,千金不换。

    其实,自他毒性解除后,还是有细微变化的,他那妄自菲薄不敢逾矩的心,慢慢变得自信而大胆。

    这大抵不是毒性的残留,而是他看遍千山万水,领略人间百态,渐渐强大了自己的内心。

    就诸如此刻,他看眼前的女子不动,就缓缓走过来,从背后揽住她,气息扑在她的脖颈,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我承认,我现在是有心,可仍旧没胆,这胆子,是要你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