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连祁眼中闪过一些失望，他叹口气：“身体不劳大人费心，陈家二大爷一直在给我调理，陈年顽疾都去的差不多了，身子如今已恢复了许多。”

    “那很不错啊，既然快好了，杨少爷您何不珍惜眼下的日子呢，跑这儿来瞎折腾什么啊？”陆陵笑道。

    “我的命是命，小风的命也是命，没有什么区别。”杨连祁道，“我为小风来一趟，不是瞎折腾，也不是白费力气，涉及他的安危，这是至关重要的事，陆大人，我不知道小风怎样得罪了你，但你关了他这些年，也够了，你放了他吧。”

    陆陵脸微变：“这些年？”

    杨连祁伸出手：“至少两年。”沈芊芊上一回来京师，距今都已经两年多了。

    陆陵松了口气，恢复气定神闲的面容：“杨少爷口口声声说我把小风关起来了，方才我还道是玩笑话，现下看来你竟是认真的，我实在是冤枉，算啦，念在你远道而来，本官这府邸所有院子屋子，任由杨少爷搜索，可好？”

    杨连祁愣了愣，思量片刻，点头：“好，那草民就不客气了，当真要搜搜看。”

    穿过垂花门后有两个院子，他不知沈芊芊当初来的是哪一个，索性一个个找，府里人少，前面个院子没人居住，房屋都空着，也压根就没上锁，尽管如此他还是一间一间仔细看了，房屋里的柜子也都打开检查了一番。

    没有结果，他又去了后院。

    如果沈芊芊描绘的位置没错，方才那院子没有，就必然在这里了。

    门上有锁，里面有轻微的呜咽声。

    他的心狂跳。

    一路随行的陆陵十分配合的命下人开了门，他仓皇走进去，走得急，险些滑倒，好不容易站稳，在院子里看那房间幽幽有灯，下人再开了锁，他扑将进去。

    却傻了眼。

    的确有人被绑着坐在地上，可他完全不认识。

    陆陵解释道：“这是个小贼，潜进来偷拿东西，被府里下人抓住了，关一下叫他长长记性。”他笑起来，“你可别说尊夫人当时听到的是这个人的声音哦，这小贼只不过早上才关起来，我是没权利私自关押人的，明天就送到府尹那了。”

    杨连祁四处转了几圈，这屋子就地铺了几床被褥，旁边一盏油灯，再无其他，他没有什么发现，只好抿抿嘴往外走。

    走了两步，他不死心，又调转头来，伸手在那小贼脸上用力揉了几把，小贼被揉得恼火，奈何嘴上有布条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好怒目瞪着他。

    他有些失望，再欲起身，却一顿，又蹲下来问：“你会吹哨子吗？”

    他问完，扯开了小贼嘴上的东西。

    有下人想要来阻，陆陵静静抬手，笑道：“不用。”

    那小贼能说话后，立马一口啐过来：“哨什么哨，我告诉你们，赶快把爷爷我放出去，要不然小心……呜呜……”

    杨连祁又把布条塞了回去，失落地往外走。

    陆陵心情倒是十分好，在他身边道：“还要查吗？”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

    陆陵嘴角微勾：“没准尊夫人记错了位置，我这还有好几个院子，杨少爷你来一趟，就一个都别错过，你查完了，也好叫我洗脱罪名，往后，可莫要再怀疑本官。”

    他抬头，道：“好，那我就继续了。”

    陆陵的笑僵了一下。

    杨连祁不怀疑沈芊芊记错了地方，但陆陵他可以挪啊。

    他脚下不停，几个院子都分毫不差查完了，只剩下另一头的一个内院，陆陵告诉他那是他和陆夫人住的，他望而却步，不能再进去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院门忽然从内开，郑香芷走出来，向他款款施了一礼:“我已经听到了，杨少爷，无妨，你进来查吧。”

    陆陵蹙眉：“夫人……”

    郑香芷笑:“相公你在此相陪，没有什么不妥善，杨少爷你是要找那个叫小风的小哥是吗，那小哥个子小小的，

    像个猴一样……”

    “夫人！”陆陵又道了一声。

    郑香芷嘟嘟嘴，朝杨连祁道：“你瞧，我家相公见到我与旁人说话，心里不高兴了呢，他就是这样，平日里管我管得可严了，不许去这儿，不许去那儿，我有时候想去喝个茶看个戏，他都不肯，你说我多可怜，出阁前我爹管得紧，本身也未去过这些地方，如今，倒是更去不成了……”

    “夫人。”陆陵再开口，脸上覆了宠溺与无奈：“说话可要讲良心哦，你平日出去玩，我何时阻过你？”

    杨连祁表示赞同，想来若不是这位陆夫人出去玩的时候拿着牡丹纸鸢显摆，也就不会有如今这诸多麻烦事了。

    但她到底是无心之失，且陆陵都已经被骆长清逐出师门了，与长清斋也不算有关系，何况，这两人一为太傅之女，一为户部侍郎，种种原因，他们并未被牵连。

    “可是我说的地方，就从来没去过啊。”思量间，看郑香芷努嘴，“哎，算了，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就原谅你啦，杨少爷，你快点去搜啊。”

    杨连祁点了点头，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有一刻犹豫着是不是不应该打扰这两人，但转念又想了须臾，还是硬着头皮把他们的卧房也给检查完了。

    仍旧一无所获。

    他彻底无话可说，道歉告辞。

    郑香芷十分客气，送他出了院子，她虽然素衣垂发，未施粉黛，但依然掩不住面若桃花的娇俏。

    杨连祁随便看了几眼，却总觉得有些许不对，但一时想不出。

    他无奈地走在京师的街上，凉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个寒颤。

    身后府邸中，陆陵正皱眉向眼前人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郑香芷笑道：“我不是帮你吗，不叫他查看完，他怎么能死心？”

    陆陵甩甩袖，转身欲走。

    郑香芷拦住他：“怎么，你怕什么，反正那个小风又不在这里，无论他怎样找，都是找不到的啊。”

    陆陵的目光一凛：“你，还好意思说！”

    郑香芷挑挑眉，打了个呵欠往屋子走去。

    还没进屋，忽见有人来报：“大人，那杨连祁又回来了！”

    陆陵一怔：“可是遗忘了什么东西，你叫人直接拿给他就是，不必再要他进来了。”

    下人踌躇一下：“不是，他说，他已确定，他要找的人就在大人手上。”

    陆陵的手陡然握紧：“请他进来。”

    杨连祁大步走进来，轻车熟路，不用人带领，陆陵在书房等他，他推门而入，见郑香芷也在里面，他叹道：“能否请夫人回避？”

    郑香芷娇嗔道：“我不，我家大人接待客人从不叫我回避，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闺中小姐。”

    她这般言，叫杨连祁想起席间的疑惑，又是暗自一叹，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心中直道：“可惜可惜。”

    他这般打量，郑香芷反而不自在了，此时天色已暗，她也只好回避。

    她往外走，杨连祁的目光犹自随着她的背影追了一段，直到看不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但愿，叫她走，能救了她。

    他方才走在寒风凛冽的路上，被风吹清醒了头脑，突然想明白，为何见郑香芷那素衣垂发的模样会觉得奇怪。

    平日宫里妃嫔公主们无聊了，经常传唤这些官宦家眷进宫赏玩，他们为备不时之需，纵然这一日没计划出门，也会晨起施好妆，就算穿的不那么正式，也绝不会毫无修饰，郑香芷本身出自权贵大家，不可能不懂这些。

    而杨连祁方才见到她的时候，根本没到卸妆发的时间，她却已经是这副打扮，他以为她病了，可是看她面容，听她说话，再瞧其精神，没有一点病态。

    这就有些不对了，他只想到了一个解释。

    郑香芷知道自己今天不会出门，亦或者，出不了门……也或许，是最近，都出不了门。

    陆陵不许她出去，换句话说，陆陵把她软禁了！

    他也不希望自己想得太多，可是，没准是这郑香芷，知道的太多了。

    她刚刚明明都已经给了暗示，奈何他才反应过来。

    没有去过茶馆，成婚前没去过，成婚后也没去过，因此，她是没机会见到开茶馆的小风吧。

    话说回来，那个所谓临着城门的茶馆，杨连祁一来就去过，压根就没在里面找到过姓卢的人，他已懒得在陆陵面前质问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那么既然郑香芷没去过茶馆，她是如何知道小风个子小小的，像个猴儿一样？

    这就还是见过的，能在哪里见过？

    陆府吗？

    什么时候见过的？

    前些年，小风还在潍远县，虽然个子矮，但还精神，也不算精瘦，可一点也不像猴子。

    他变得像猴儿应该就是这几年了吧，传说中他开茶馆的几年。

    杨连祁不能在陆陵面前将这番怀疑说出，郑香芷已经被禁了足，这人大抵还能做出别的事情来，何况，就算说出来，他也多的是理由不承认，他能说小风开茶馆累成了猴样，人经常来府上，家里人没去茶馆也见过他很正常，至于郑香芷为何不梳妆……你个外人管得着吗？

    但杨连祁并非就凭此才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