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东风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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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再一次机会

    孟寻一愣:“因为师父不喜欢陈华渊啊。”

    “对,她不喜欢陈华渊,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孟寻的笑一敛,讪讪道:“二师哥,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啦,他们一开始本也不打算跟外人讲的……”

    “我是外人?”

    “不是……我说错了,那个……”孟寻左右思量,忽想起什么,“就算没告诉你是我们的错,但跟这也没关系啊,你要生气,也等把陈家的事儿解决了再说……不对,你生个哪门子气啊,你自己连成婚都没知会我们呢。”

    “我不知会……是太傅不允张扬,这是两码事,他们二人担着师徒的名分,怎么能走在一起?”

    孟寻诧异:“连你也这样认为?”

    他甩袖:“我为何不能这样认为?”

    “旁人难看开,而我以为咱们几个是不同的,我们眼里看到的应是师父的幸福,这世上,不会再有大师哥那般对师父更好的人……”

    “那是因为他始终在她身边,旁人近不得,没有机会罢了。”他看着孟寻,一只手暗暗攥紧,“如果他可以,为何……”

    “哎,我不与你争辩了。”孟寻没听进去他的话,摆摆手打断,“你书读的比我多,可越读想法越迂腐,我本是好心来关心一下你的身体,还闹得要跟你争吵一番,简直不知图什么,罢了罢了,你把东西给我,明早我就走了,也不消再来跟你道别。”

    “你没听清楚还是装糊涂,东西我不会给。”

    “你怎么……”孟寻琢磨了一会儿,只觉莫名其妙,“就算你不同意师父跟大师哥在一起,那也不耽搁她与陈家退婚啊……还是说,在你看来,只要师父不嫁给大师哥,那么她嫁谁都行?”

    他被戳中思绪,侧过脸。

    孟寻看他神色,若有所思,上前道:“或者,你宁愿她嫁给陈华渊,也不愿意她与大师哥在一起?”

    他后退,避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孟寻不依不饶,再往前走:“你刚刚说什么,如果他可以,为何什么?”

    他无路可退,唯躲过那视线,望着窗外簌簌雪落,咬牙道:“跟你没关系。”

    孟寻盯着他的脸,静静看了须臾,而后慢慢笑起来:我明白了,你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陡然回眼,惶恐地看着眼前人。

    孟寻却侧了身,肃穆神色掩去,换了副看热闹的表情,语气里全是轻描淡写:“有些人一开始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昔日迎娶太傅之女时是何等风光啊,你早就放弃了,如今又凭什么来挡别人,不过呢,这是跟我没关系,我只管来完成我的任务,玉佩给我不就是了,你何苦困着你自己,又为难他人?”

    “不给。”陆陵再道,声音透着有气无力的荒凉。

    “你不给,我就在此耗着。”孟寻若闲庭散步,走几步斜靠在床。

    他知晓陆陵的脾气,跟他争吵决裂,别指望他会主动来言和,对付他,死缠烂打比生气责骂有用。

    而且,执迷不悟是糊涂人,爱而不得更是可怜人,有些事情在他心中也突然变得情有可原起来。

    他躺的床头摆着个书案,上面有几本翻开的书籍,下面两个抽屉。

    在床边放书案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以前在长清斋也是这样放的,不过那里屋子不多,没地儿给他隔个书房出来,如今他这府邸房子比人多,却还是偏爱这一隅读书处。

    也不知该说他念旧,还是固执。

    他半靠在床,见那人垂着眼眸,还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他咳嗽两声,取下束发冠,重重拍在案上。

    看他还不动,他又噼里啪啦打开抽屉,把束发冠扔进去,再用力阖上,而后枕着胳膊躺下:“我真不走了啊。”

    那边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瞥了一眼抽屉。

    他装作没看见,闭上眼。

    烛火的影像还没消散,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陡然睁开眼,迅速坐起身,重新拉开了抽屉,翻了两下,在一叠纸笺下拿出个錾金的小匣子来。

    陆陵这才走过来,嘴上说着:“不要随便翻我的东西。”却没有上手来阻挡。

    他端着匣子慢慢打开:“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小匣子他也有,当初刚到潍远县的时候,师父将自己的首饰拿出来分给了他们三个,他得了个镯子,大师哥是个步摇,后来他好像见那步摇师父又戴在头上了,大抵是大师哥还给了她,反正他们两人谁给谁都一样。

    而陆陵得的,就是眼前这个了。

    一对滴珠的白玉耳坠,晶莹剔透。

    他拿出来在面前晃了晃:“师父那时怕我们过不下去,拿出了她能给的最好的东西,看在往日情分上,你也该救一救她啊。”

    那对耳坠在烛影中摇曳,陆陵出了会儿神,昔日情景再浮现眼前,他的双唇微动,一念之间,爱恨几近消散。

    他差一点就要开口了,答应把东西给他。

    而后,天涯路远,往事成追忆,他们再不相往来。

    可是,孟寻先他一步。

    这家伙的手抖了一下,那匣子忽被打翻,耳坠掉落在地,他惊叫了一声,迅速跳下床,趴在地上四处找寻。

    陆陵也慌了神,俯身过来与他一并寻找。

    耳坠不大,沿着书案缝隙掉下去的,孟寻翻来覆去倒腾一会儿,只找出来了一只,而珠玉易碎,这只耳坠被提起来时已裂痕斑驳。

    他满怀愧疚:“对不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陆陵气不打一处来,想夺过,而见孟寻又手欠地在那裂痕上一弹……

    但听“咔嚓”一声,珠子瞬间分崩离析,掉在地上成了碎片。

    他闭了闭眼。

    孟寻的歉意更甚,已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将那空空的勾环放在桌子上,垂着头等暴风雨来袭。

    然而过了许久,并没有动静。

    他好奇抬眼,看陆陵面上满是悲凉。

    陆陵对着那勾环望了一眼,又转向床边的人:“你瞧,这就是上天安排,说什么往日情分,没有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玉佩,我不给,你愿意放过我,就闭上你的嘴,不愿意,我亦认命。”

    孟寻看他眼神,知道再无商量的余地,须臾后,他自嘲一笑:“东西是我打碎的,照你这样说,我才是上天。”

    他起身往外走去。

    出了门,冷风迎面而来,他想起自己还披头散发,又倒回去推开门。

    再次瞧见屋内的人慌乱将左手背在身后。

    他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到书案前,陆陵还在旁边站着,他欲推开,想想又作罢,但没法完全拉开抽屉,只能拉到一半,他把发冠从里面掏出来,随意别在头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旁边人有些傻眼。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发冠戴好后,他才侧目对上陆陵的脸,一言不发抓住他藏起的胳膊。

    陆陵要躲,奈何已被他按住,要用力甩开,奈何自己不会功夫力气不敌他,那手被他拉到身前,无奈摊开来。

    手心血迹已干,唯横七竖八的伤口触目惊心。

    孟寻惊了一惊:“怎么回事,你……在朝上被人欺负啦?”

    他摇头,忍痛将手挣脱出来:“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用管……你不是要走的吗?”

    这一动,孟寻又看见了那手背上点点疤痕,他伸手碰了一下,收回时无意拂起他衣袖,又见一道鞭痕仍留着印记。

    手背上的烫伤是为了救师父,胳膊上的鞭痕是徐燕来一鞭子挥过来的,当初大师哥忙着护师父,没来得及护他。

    不知这手心的伤,又是因谁而生。

    也是奇了,一个读书人,总是伤到手。

    孟寻沉默了会儿,微微叹气:“好,我走了。”再度转身,行至门边又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门开又掩住,片刻后再被推开,孟寻没进来,只探个头:“你的手要去看大夫啊。”

    这一回是真正离开,他顶着风雪走出了庭院,那院里小厮看他发髻凌乱,步伐匆忙,暗自奇怪,再回头瞧瞧自家主子房间里跳跃的烛光,他左右看看,姑且不管这深更半夜要离开的人,走至陆陵房外敲门:“大人,水烧好了,您可要洗个澡?”

    “不必了……你再去跑个腿。”房内人低沉道,说完抬头,瞥见那一碗凉透的姜汤。

    入睡时,他又看见了案上那个勾环,辗转难眠,起身欲将它放进匣子。

    端起匣子,手指忽触碰一抹冰凉,翻过背面一看,赫然一只白玉耳坠,完整无暇挂在盖子后面。

    刚才满地找也没找到的另一只,原来根本就没掉在地上。

    他愣愣地出了神,很久后,苦笑了两声。

    就算是上天注定,可这里还有一只耳坠是完好的。

    师父随意将这些首饰分给他们,另两人都是一件,怎的如此巧合,他这里就是一对呢?

    因为一对,是不是叫他多了一次回头的机会?

    当年赤子之心,谁曾想这后来会做尽后悔之事,可那些事情,他再回不了头了。

    唯有这一个,尚能有余地。

    风雪连天,他亦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