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的集市喧闹，顾楠依旧是那副男儿打扮，腰上揣着那五吊大钱，而陈庆卿紧随其后，手里抛着五吊钱玩，拽得跟二万五八一样。

    说起来，这倒是陈庆卿和顾楠三个月来第一次出了武安君府，好好地在街上逛上一逛。

    街上人多，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在战国时期算的上市难得的闹市了。从未在这咸阳城里逛过的二人来了兴致，走走停停，东走西看，走了半个时辰，愣是几乎忘记了买马的事情。

    “老板，来三张炊饼。”顾楠站在一炊饼摊前，递过三枚环钱，抓起一张炊饼就是啃了一口，而后给了陈庆卿两张炊饼。

    “谢谢楠姐，等下我请你吃糖葫芦！”陈庆卿开心地接过炊饼，三下五除二地将它们解决。

    “咔嚓咔嚓。”

    姐弟两人默契地啃着炊饼，然后一齐懒洋洋地看着清澈的晴空。

    “咕噜。”

    两人齐齐一仰头，咽下炊饼。

    “咔嚓。”最后一口炊饼下肚，顾楠揉了揉陈庆卿的头，抹去手上的油渍，就要去买马。

    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间一只手攀了上来。

    一瞬间她就想清楚了是什么事，脸上苦笑了一下，还真是因果报应啊，前几个月还在偷别人，这回轮到自己被偷了。

    “嗷呜！”

    没等顾楠反应过来，陈庆卿就一口咬住了那只脏兮兮的小手。

    顾楠回头看去，站在她背后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子，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这小子有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的眼里却没有一点怯意，那是一种很不一样的眼神，冷静、倔强。就算是被陈庆卿咬住了手，也只是闷哼一声，甚至没有想要抽回手的意思。

    “要怎么样，随你们的便吧。”他咬了咬嘴唇，冷冰冰地说。

    【卫庄！】

    陈庆卿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被他咬住手的小孩子赫然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高冷男神卫庄了。

    陈庆卿眼珠一转，趁此良机，也不闲卫庄的手脏，“嘶溜嘶溜”地连舔了好几下。

    这下卫庄绷不住了，一脸惊恐地要抽回自己的手。

    “干什么呢！”

    顾楠一看卫庄的表情就知道陈庆卿没干好事，她用力推开陈庆卿的头。

    卫庄的手上留下了一滩晶莹剔透的口水。

    “不好意思啊。”顾楠偷偷又踢了陈庆卿两脚，而后拿出一吊十几枚的钱币，笑着对卫庄说：“自己去买点吃的，可别再偷了。”

    这下，卫庄却是呆住了，默不作声地看着手里的钱币，反倒说不出话来。

    陈庆卿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小鬼，如果没有去处了，可以来武安君府找我们！”

    “……”卫庄看着手中的钱币，许久，才抬起头突然问道：“你叫什么？”

    明明是对着顾楠说的，陈庆卿却凑到他的脸上，一口一个唾沫地说：“我是陈庆卿，你可以叫我卿哥，她是我姐姐顾楠，你不准叫她姐姐或者楠姐！因为只有我能这么叫！”

    卫庄嫌弃地倒退几步，然后才向顾楠鞠了一躬：“我叫卫庄，这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

    “谁要你还，你卿哥像是缺这点钱的吗？你当我小弟就好了，以后我罩着你。”陈庆卿又没脸没皮地凑了上来，他想试试能不能趁卫庄年幼的时候把他忽悠过来。

    顾楠拧着陈庆卿的耳朵把他丢到一边，然后拍了拍卫庄的头，笑道：“嗯，我等着你的。”

    “……”卫庄紧紧握着手里的钱币，朝顾楠点点头，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卫庄都把陈庆卿当成了空气，除了刚刚手被舔的时候。

    “喂！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要说谢谢卿哥，懂吗！”陈庆卿在后面叫嚣，被顾楠提着后颈拎走了。

    走在街上，被拎在手中的陈庆卿胡乱扑腾。

    顾楠默然地看着四周，她知道了为什么三个月前，白起会给她一口饭吃。

    这个乱世中，错的人从来不是这些百姓，更不应该是那些流落街头的孩子。

    上战场的是他们，无家可归的是他们，食不果腹的是他们，饱受苦难的也只是他们。

    ······

    【算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

    顾楠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自嘲一笑，她可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圣人，没有这么伟大的救苦救难之心。

    对于她来说，赚点小钱，做个地主老财，照顾好师父师母两位老人，和自己的这个傻弟弟，也许就是不错的人生目标。

    “阁下就这样放那孩子离开，就不怕他重操旧业走上歪路吗？”

    顾楠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声音不重，却浑厚清晰，听得出来这人气血充足，应该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

    顾楠回头看去，也确实如此。此人年纪大概在二十几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官家长袍。看上去是一个仕途中人。

    顾楠还没说什么，陈庆卿却是眼睛一瞪，张口就要问候此人的姓名及其祖上三代的姓名。

    所幸顾楠现在无比了解陈庆卿，屁股一撅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于是顾楠用力晃了晃手上的陈庆卿，把他脱口欲出的优美古汉语甩了回去。

    顾楠放下被甩的七荤八素的陈庆卿，然后扫了这名男子一眼，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哦，那阁下有什么高见吗？”

    ······

    王翦本身只是在集市中闲逛，远远地却看见一个小男孩小偷小摸地站在一个少年和一个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小孩背后。

    正想上前阻止，那小男孩却已经动了手，被少年抓住。

    本想着少年会带着男孩去官府，最不济也会发怒，没想到少年并没有生气，甚至还给了男孩一串铜钱，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旁边的小孩对此也没有意见，甚至还放言要“罩”着这个比他还小的小男孩·。

    【武安君府？】

    王翦灵敏地捕捉到小孩话里的信息。

    【不知道武安君府什么时候来了这一对兄弟，倒是有趣。】

    要知道，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法律可以说是十分严苛的，“少年”这般行事，要是被人知道，说不得可能被判一个同罪责罚。

    王翦好奇之下，才出言询问。

    少年被他叫住，回过了头。

    旁边的小孩更是有趣，可能是摸不着方向，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晕乎乎地转了过来。

    而少年回头的一刻，王翦却是傻傻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