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延磕磕绊绊在众人身边走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母亲睡在那里，身边一片哭喊声，他不太喜欢这样，也跟着憋了憋嘴。

    村里的妇人们瞧着闰延矮小的身子，心口又酸又痛，自己也是生了儿女的，小小的年纪就没了母亲，这往后可不就像一颗野草飘零在这世间吗。

    于是有人一把抱起闰延，闰延不知那人是谁，许是哪位不忍乳儿丧母的好心人吧，抱住闰延走过去看了看母亲。

    闰延看见娘，伸出两手就想要娘抱，可是娘还是睡着就是不醒，便试图把娘扒拉醒，起来跟自己玩，抱着的那人握住闰延的手，不让他乱抓。

    这下闰延急了，他要娘起来，他要娘起来抱他，为什么娘不说话了。他大声哭闹着想吵醒娘，旁人招架不住，奶奶接过手把他抱一边去。

    奶奶说娘有点累，让娘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抱抱闰延，闰延听得懂，他不哭了，乖乖等娘醒过来。

    屋外的空地上放着一口开着的棺材，棺材盖放在一边，闰延没有见这个东西，他觉得很新奇，跑过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好像这是一个什么新玩意。

    他爬到盖子上面趴着，扣了扣上面的木屑，放到手心，吸了一口气吹了出去，玩的不亦乐乎。要找娘的事也抛在脑后了

    第二天闰延是被吵醒的，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到外面。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一大早汉子都集结了，就等着道士做了道场，写了封联，就进棺入土了

    时间到了，张家人知道女儿就要被抬走了，哭天喊地，趴在棺材上不让封盖，摸摸女儿的脸，抱抱女儿的身子，撕心裂肺的喊着女儿的名字，多希望能有奇迹出现，躺着的人，能醒来。这是他们能看的女儿的最后一眼，从今往后，世上便再无张小女。

    抬棺汉子扯着拉着，把他们分开，张家媳妇看见闰延，赶紧抹了吧眼泪，抱起他，让他看看他娘最后的样子。可是死亡对小孩来说是一个未知的东西，他只看了一眼娘，而后盖子就慢慢盖住了她。

    他不知道这一眼就是永远，他只知道在后面漫长的日子里再也没见着娘，也没听阿爹提起过。

    他也哭，也闹着要娘，全福也束手无策，只得嘴上一边哄，眼角一边跟着淌泪，每次都是哭得累了，就睡过去了，等醒来还是一场空。

    岁月能冲淡一切，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它总能冲刷人们对离去的人容颜的记忆，渐渐的，最终都能适应没有她们的日子。

    日子总是在往前走的，人也一样。阿爹说他要上学堂了，要学写字，写得一手好字，以后做庄子里的先生，他听阿爹的话。

    奶奶做了个小斜包给他，阿爹教他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小斜包的一角便有了元闰延三个字，那字迹颤颤巍巍，歪歪扭扭的。

    从那以后，每天清晨，闰延都背着小斜包，一步一步往学堂走去，学堂的伙伴很多，他可喜欢了，因为家里就只有自己和阿爹，奶奶住在别处的院子。没有人陪他一起玩，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槐树下面的蚂蚁，排成排，有条不紊搬着东西。

    就这样闰延逐渐忘了娘，忘了曾经还有个对自己温柔慈爱，疼到骨子里的女人，甚至脑海里没有娘这个设定，就好像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可笑这世间，唯一能证明张小女来过的，且留下的痕迹。便只有闰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