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文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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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世冤家狭路相逢(4)

    眼见女子将去,韩德让后悔,忙是唤道:“小娘子”见女子闻声回头,又笑道:“小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女子见他一脸乞求,却又心软犹豫,而乔以真却冷言道:“懦夫!”

    韩德让则从容驳道:“此言差矣,大丈夫能屈能伸,何逞一时之气?”转又对那女子,笑道:“小娘子,一口,只一口。”

    那女子虽觉这人油嘴滑舌,轻佻无礼,却也佩服他居于这般危境,竟也能无半点焦虑之色。她随赵王多年,也算得阅人无数了,还未曾见过这般的,只觉此人倒是个人物。

    女子犹豫片刻,将水递在他唇边,小心喂着。韩德让倒也半点不节省,一口气将那囊中之水给喝了个干干净净,他可不敢去妄想还有下次。

    也不知还要与喜隐纠缠多久,机会难得,哪怕是撑着了也好过渴死。待饮尽,女子又使绢帕为他擦了擦嘴角的水痕。

    韩德让问道:“敢问小娘子如何称呼?”

    女子低眉回道:“范阳鄢氏,小字如初。”

    “温润若玉,静好如初;鄢娘子家中当余有书香吧。”

    鄢如初闻言苦笑,他倒是聪慧,一个名字,就晓得她出自书香之家。

    韩德让又道:“鄢娘子可助韩某一事?”

    鄢如初自嘲道:“妾卑微下贱,仅能尽力而已。”

    “小事一件,鄢娘子必能相助。”韩德让说着,悄声问道:“敢问鄢娘子,昔赵王身侧说话的……都是谁?”

    鄢如初虽不知其意,但见他这人面善,却也道:“那汉家子是赵王府文书王弥生先生,字无且,此人知书识礼,谨小慎微。”说着王先生,倒是一脸钦敬。

    可话语一转,鄢如初倒又生恨道:“那契丹郎乃是领赵王府袛应司事,剌哈,此人最恶,贱奴出身,好色轻薄,常霸凌百姓。”

    韩德让闻言点点头,已了然于胸,随即说道:“韩某若脱难,必不忘鄢娘子今日之恩。”

    鄢如初苦笑着:“郎君或不见明日之日,何必许愿?”说着,倒是抬眼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顾正无言,忽而,自王帐中传来喜隐的辱骂之声,鄢如初这才惊醒着回过神来,慌忙逃离。韩德让则看着她身影,惆怅难免。

    鄢如初前脚方去,王弥生便被人架着出来,二话没说,喇哈的鞭子便在其身上呼来啸去,并伴着辱骂。

    打了一会儿,或觉隔着冬衣打不伤人,又使人扒光了王弥生的上衣,虐其皮肉,打得他是光着身子滚在雪地里直喊疼。

    韩德让见喇哈暴打王弥生有些不知所以,只觉这耶律喜隐的心思还真有点儿难懂。把他这送上门的仇敌扔这半天了,到底是杀是放还是好好地折磨他一番,也总该给了准信了吧?

    可至始至终无人问津,就让他一个人在寒风中乱猜。反而耿耿忠心的王弥生,却被如此糟践。

    只见那喇哈打了好一阵,待气都出尽了,才收拾了鞭子回帐里去,临走时还不忘狠踹王弥生一脚。

    而王弥生艰难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咬牙忍着疼痛再穿上衣物。韩德让看着他的惨样,面露一丝嘲笑,却又带着唏嘘。王弥生自也一丝自嘲、无奈。

    眼见王弥生收拾起将走,韩德让忽而说道:“吾有一事不明,欲请教无且先生。”

    王弥生闻言一惊,这韩家郎君初见之下,怎晓得他的名字?他虽疑,却也淡然道:“且问。”

    “赵王视吾为仇,先生即忠心赵王,何不与赵王同仇敌忾?”还不待王弥生回答,他又问道:“莫非先生外忠而内悖?”

    王弥生听着一惊,慌忙道:“某某某自问未曾戴戴罪于小郎君,小郎君何故害害某?”

    见王弥生神情慌张,他却是开心笑起,说道:“韩某岂有构陷先生?唯奇先生何故出言保全某尔?莫非……先生……私下里……”他缓缓说道,左右看守听着这话皆是起疑。

    王弥生此刻却是又急又恨又悔。原也有过耳闻,说去年正旦宫宴上,这位小郎君三言两语之下为北院大王开脱死罪,又三言两语间致耶律胡图车裂。人之生死全在其口舌之间,今又污他为叛贼。

    眼见旁人起疑,王弥生心中虽惧,却也沉了沉气,严词说道:“尔尔休休得胡言!某深居王府,不不不曾交往他人!”

    韩德让却故作不信道:“噢?如此,先生屡屡救我,所为何也?”

    “某某身为……王府之臣,自当尽尽王之事。王将祸,为为臣者岂可不不挽揽。”

    韩德让听着却是“哈哈”一笑,高声说道:“明了,明了,先生非不忠,乃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也!先生果真忠心耿耿,韩某误会,误会。”

    韩德让这话表面上虽是在还王弥生清白,但在王弥生听来却比先前的污蔑之词更要人命。这覆巢覆的是谁的巢?自然是赵王!是以,王弥生这等巢中之卵才感恐惧。

    可赵王耶律喜隐的心思谁不知道?他赵王一门心思想住更大的巢,然为人却无智、多疑而又自以为是。若知有人“咒”他僭越不成,那逮着就是一个“死”字难免!王弥生此时真是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韩德让却也从王弥生那期期艾艾的回话中,看出他还真不是死忠于赵王之人,不过是一只困身于朽木的良禽。遥想祖父当年亦是如此,所以才揣着满腹才华逾境南逃,意欲做一番事业,却不幸被抓了回来,继续做着奴隶。

    又所幸,太祖皇帝和应天太后可比这群蠢货子孙英明得多,识得了韩知古之才并委以重用,此后大辽的国势蒸蒸日上,而韩氏的家势也得日趋隆重。由是在韩德让看来,王弥生今日之怀才不遇正是有些像自己的祖父当年。

    正当韩德让怀思祖父之时,王弥生此刻最为惶恐的事也悄然而至。因着方才韩德让那一句挑拨之言,已有人向喜隐告发他怀揣二心,咒赵王府僭越不成。

    耶律喜隐一听,勃然大怒,率着一班随从怒气冲冲出帐,一见王弥生便忿恨道:“拿下此贼奴!烹而分食之!”

    随从侍卫闻令忙是分作两班,一班取鼎架柴,一班则来架起王弥生。王弥生惊骇,慌忙挣扎高呼:“大王!小小小臣臣冤冤枉……”

    王弥生慌忙辩解,可他这人本就结巴,一急起来更是言语不清,这期期艾艾了老半天,就让人听见个“冤枉”。究竟冤枉在哪儿,却怎也说不清楚。耶律喜隐就更没耐心去听他说了,越听他这结巴越是恼怒。

    王弥生结结巴巴一阵,奴仆已给铜鼎内投了几块大冰块,冰块在鼎内快速融化成水。侍卫们则抬起他,欲将其投入鼎中。

    韩德让看着这样的酷刑满目骇然,若说当初耶律璟车裂耶律胡图时的场面很血腥。那么现在喜隐活煮王弥生并打算分食,就让人想想也觉无比恶心。

    韩德让正观望,只听“砰”地一声,侍卫已将王弥生投进大鼎之中。刚融化的雪水,浸湿王弥生的衣物,刺骨的寒气正沁入他的皮骨。

    王弥生一边将自己抱成团儿,一边继续结巴着向喜隐解释,但喜隐根本就听不进去,喇哈则催促着奴仆加大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