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文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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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博奇名俶宝出府(1)

    季春,伴着绵绵细雨,天气愈发暖和起来。

    自殿试放榜后,中第的士子们忙着疏通关系,为自己寻个好去处。未中的,闭起门来哭过后,又展书苦读,以备来年再战科举。

    此番,没了那些狂士们斗诗斗茶,茶坊竟清落了许多。诚然,不只是士子们没空来了,那些低阶官人们对偶遇圣驾也不抱希望了。

    然晋王还是会偶尔来一次,虽然晋王实际多参诀中央之事,但治下开封府衙偶尔也需过问过问。

    闻道馆所在的朱雀外街,就在皇宫至开封府衙门的路途中,自开封府衙到皇宫也好、回晋王邸也罢,皆要打此处过。

    这日,赵光义自开封府衙问事出来,领亲信程德玄等一班邸臣微服来这闻道茶坊里坐坐,消散消散郁闷。

    自翻过年关,也不晓得是怎的了,皇帝总爱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自然,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接连被训了好几回。

    左有赵普计计能得圣心,诸事与皇帝一拍即合。右有卢多逊句句能接下圣言,并能奇解。偏就自己,连门路都没摸着,就被训得狗血喷头,着实郁闷至极。

    程德玄边点茶边道:“天子圣意,岂是那般好揣摩的?”

    这不说还罢,说来,赵光义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为何那赵则平、卢多逊偏就能揣摩?”又望着一班邸臣道:“便连这茶坊东家,亦能思及一曲《侠客行》,叫官家着眼高看。尔等自诩谋士……偏是摸不着丝毫门路?”

    幕臣们闻训,皆是低首缄言,他们哪晓得那赵相公等人是如何做到与官家心有灵犀的。

    赵光义叹息一气,深觉人才!人才!身侧到底是缺了人才!

    恰此时,外间传来一阵喧嚣,更叫赵光义烦透。来这茶坊,可不就是寻个清净,他当即使程德玄将喧闹之人撵走。

    程德玄领命,也是昂首阔步出来,见着一群人抱成团的拉拉扯扯,呼喝道:“此间清净之所,休要喧闹!”

    那些人自也不听,反问道:“哥乃何人?管得恁宽!”

    “我乃……”程德玄正欲自报家门,可思起,晋王微服在此,若露了身份,那些个寻门路的,又要来巴结。

    他话语一转,说道:“管我何人,尔等扰着我家官人了。”

    书生道:“东家之地,东家尚未撵人,关尔何事来?”

    那些人也不理会他,只自争自的。程德玄吃了瘪,倒静下来,听着此间究竟何事。原来,这一群人争的竟是个文章。他倒是不解,这文章有何奇的,叫这些人争来抢去。

    一时好奇起来,程德玄也自拥上看个究竟。他乃武官出身,论夺物,这些个文人士子自不是对手。三两下的,那文章自到手中而来。

    他端着一看,开篇几个大字“《燕北秘事记》第七回:应天太后为易储血洗朝堂。”

    程德玄看罢,瘪着嘴,将手中文章一扔,嫌弃道:“吾以为李杜诗篇,呵,竟为一篇破话本争来抢去!丢人!”

    一个文士赶紧拾起,蔑道:“武夫何所知。”说着,那文士倒拾得那《燕北秘事记》而去,余的也追了去,这茶坊里一时便清净了下来。

    程德玄回见赵光义,只说是几个文士争抢着一本《燕北秘事记》的话本而已。赵光义闻之,嗤笑道:“出息!”

    一行人吃过茶,抱怨半晌,见天色已晚,随即打道回王邸。路上,赵光义又千般交代,招揽人才乃重中之重。

    一班幕臣虽是听着,连连点头称喏,却也没怎么上心。倒不是不晓得人才之重,而是,若真来了大才子,我等当如何自处?

    及至赵光义回晋王邸,又见邸内小厮但凡识得个字的,皆偷着捧书读之。平日里,也没见几个好读书的,近来怎的都那般肯学了?

    赵光义虽有疑虑,却也没过问。他当下最忧心的是,如何揣摩准皇帝的心思,别再挨训了。

    只当他入了寝室,竟见夫人符氏也捧着一本夜读。

    赵光义倒是走近些,拿起一看:“《燕北秘事记》第七回:应天太后为易储血洗朝堂?”回思起,今日闻道茶坊中,一些个文士不顾身份争抢的也是此书。他倒是有些好奇瞧道:“此话本,所叙乃何事?”

    符氏边为其宽衣,边嫣然笑道:“说得是虏相韩知古以奴隶之身拜相封太师之故话。”

    “噢?”

    符夫人道:“话说,韩知古原本蓟州司马之子,官宦人家,本衣食无忧。岂料年之六岁,虏军南下破幽蓟,虏其北上。因其面容生得俊秀,擢为虏后奴婢近前伺候,及长,又从虏后嫁虏主。因多年未得重视,怀才不遇,初有南归之意,未成。又沉寂多年,终得赏识,随虏主东征西讨,建立国祚,草创制度,拜为相。及虏主崩逝,虏后不喜太子,欲易储,受群臣反对,虏后血洗朝堂,韩知古虽为虏后近臣,却仗义执言。”

    符夫人顿了顿又崇慕道:“这话本讲得曲折离奇,那虏后巾帼枭雄,常预其谋。黄头、臭泊二室韦,趁虏主征党项,发兵掠其后,此虏后自率奴上马奋击敌军,大破二部,名震诸夷。其勇决多权变,心狠无情,是以都替书中人担着心。”

    赵光义听着,翻翻书,却见只有二十余页而已,既没个头,亦没个尾。皱起眉头,问道:“怎的独有一回?余的呢?”

    符夫人将前一至六回俱是拿给赵光义看,苦道:“现下只出了这七回,五日一刊。欲知下回,可要再等五日。”转又怨道:“现下一刊难求,碧秀斋就算出此刊,亦未必抢得到。”

    赵光义倒不理会其怨言,兀自翻看起来。

    此时,碧秀斋书坊中,聚集二十来人,有模勒博士、拓印博士、装订博士,更有茶博士奉茶点吃食往来。

    韩德让则一一巡视其等进度,而宋琪、王弥生也不闲着,于偏阁中各为其事。王弥生算盘拨得叮当作响,宋琪著书走笔如游龙。

    好片刻,韩德让巡视进来,问道:“市馈如何?”

    宋琪得意道:“街头巷尾尽说此书。”

    韩德让略思道:“如此便不写了。”

    王弥生一听“不写了”,顿时停下手中拨算,抬眼道:“不写可不成,卖得正好哩。咱碧秀斋自打开门起,无日不亏,全赖茶坊、酒肆养着。直打这《燕北秘事记》出刊,才略有盈利。”

    韩德让笑道:“哦?利钱多少,算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