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文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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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燕云烂账各无奈(1)

    “鸟语千柳新,花开百蜂忙;香使赠香去,天下共此香。”应着景,韩德让也不免作了两句打油诗来。

    三月暮春,四月维夏,百花中至为娇者,自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

    因开封牡丹不及洛阳牡丹花好,自花期将始,那洛阳的牡丹全喂着土送了过来。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富商豪绅,总要买了些来妆点妆点。一时间,那走街串巷的尽卖着花儿,将整个汴梁城都熏做花香。

    赶着时髦,韩德让也令王弥生拨些买花钱给小的们,将三处门店好好妆点妆点,尽雅致起来。他这里刚拨了钱出去,外间就送来一盆绿香球。

    王弥生乐道:“绿牡丹,这可是稀罕物,何个贵人赠的?”

    “可不是贵人。”

    宋琪说着,笑吟吟地进来茶坊,指使小厮将那绿牡丹搁到个醒目的位置去。绿牡丹极其难得,有了此花坐镇,好些雅士免不得要来赏赏花、吃吃茶,这闻道馆的生意总要好几天来。

    王弥生好奇道:“此稀罕物,打何处得来?”

    宋琪淡然道:“晋王赏的。”

    韩德让笑道:“晋王与先生倒是亲近。”

    宋琪有些无奈道:“还成,便是晋王此人有些……”他说了半句,倒又不好说,便将余下那半句给吞了回去。

    倒是韩德让浅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宋琪倒也点点头,乐道:“管的呢,宋某不过一推官罢了。”转又说道:“我闻致尧将走?”

    韩德让点点头,宋琪再劝道:“当真不留?”

    韩德让玩笑道:“掐指一算,我那媳妇年及豆蔻,若再耽搁怕是要被别人娶了去。”

    宋琪道:“只可惜蛮夷误致尧之才。”

    韩德让道:“皆言北地如何不好,怎就不能在我辈手中成了个好?我想要的功业,并非锦上添花。”

    宋琪叹道:“致尧雄心,实非我辈能比。”

    韩德让苦笑道:“非是雄心,如今家在那处,已传四世,如何能弃?只能捯饬捯饬,将就着罢。”

    几人闲聊了几句,因着开封府衙门里还有案子要审理,宋琪倒也没多坐片刻,便告了辞。自打出仕为官以来,终日繁劳于案牍,往来倒少了许多。每有相会,不过匆匆三两刻。

    这厢宋琪刚走,后头赵匡胤倒瞧着他背影出奇。

    他此次微服出来闲逛,本是想见见这汴京中花海景象,也蹭蹭春日赠花的余香,再探探百姓近来日子过得如何。可不曾想,见着了宋琪给一个商户赠了绿牡丹。

    那绿牡丹稀有至极,乃是洛阳贡来的。他是武夫出身,对这般风雅之事并无过多追求,便将此花赠了三弟赵光义,赵光义想笼络宋琪,又将此花赠了宋琪。

    本以为宋琪就该感恩戴德,好生侍奉着了。不想,这还没半日功夫,又给赠到这茶坊里来。

    赵匡胤抬头观了那茶坊一眼,疑道:“闻道馆茶坊。”他念着,颇有些熟悉。

    张德均忙解道:“此便是唱那《侠客行》之茶坊。去年八月,官家来吃过茶,还赞过此东家仗义。”

    经张德均这一提醒,赵匡胤倒是将那旧事全盘想了起来,他点点头,道:“此东家是个趣人,查查底去。”

    张德均退去吩咐,赵匡胤却是两步跨进了茶坊。

    半年前,他乘兴召见这位义士,却被婉拒。回宫后,各种军政、庶政压身,早将此事此人给遗忘了。今日凑巧又来了此处,思起前事,倒更是添了些兴趣。

    他迈步进茶坊,那一盆清新雅洁的绿牡丹,果是被奉在了最醒目之处。

    赵匡胤看了看,先赞道:“此花奇雅,倒是稀罕,东家来之不易罢。”

    韩德让倒也没看来人,自得意道:“幸得佳友所赠。”说着,这才转了身过来。

    见此来人,虽着锦袍锦带、玉组佩、方顶乌纱幞头,但其体格壮硕孔武,立则稳如磐石,行则步履生风,必是武中行家。又见其面黑,似是常年于日下奔走而成;一双刀眉上扬,一对凤目炯炯,中气十足。

    此人,定是个将军。

    见韩德让看愣了神,赵匡胤慈笑道:“怎的,某面目凶黑,是吓着东家了?”

    韩德让回了神,忙是笑道:“瞧客官说的,茶坊里迎来送往,皆是些白面文弱之书生,何曾见过客官这般血气刚强之武将。”

    赵匡胤道:“这茶坊里,不叫武人落座么?”

    韩德让又笑道:“岂敢,岂敢。不过是文士好闲,是以常会于茶坊。说来,在下自幼崇武,最是钦慕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只可惜呀,自幼身子弱,只能开间茶坊,听听那侠客故事而已。”

    赵匡胤“呵呵”一笑,他上次来时,可听掌柜说,这东家亦是自匪窝救出了娘子,数百里护送,还成就了姻缘。这会儿,竟成了“自幼身子弱”。

    我且当你个奸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来。

    赵匡胤暗思着,也附声说道:“东家亦爱此《侠客行》?可巧,某亦挚爱此诗,‘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今难得知音,东家可与我同饮清茗,赏此稀花,作诗论道?”

    韩德让也喜道:“甚好。”言毕,对王弥生吩咐道:“王掌柜,这位客官茶点之外,再送壶顾渚紫笋来。”

    转又对赵匡胤笑道:“客官喝好,在下先招呼生意。客官要听哪样曲,只管点,不算钱,就算伶几个练着。”

    韩德让笑说着,正是告退要走,赵匡胤忽地问道:“东家这门店,一日之利约多少?”

    韩德让、王弥生闻言一愣。

    少时,王弥生回道:“近日冷清,约二三十贯钱罢。”

    赵匡胤道:“某出三十贯,东家可闲这一日来陪某。”

    话音刚落,几位训练有素的青年武士将茶坊门给闭了,把守门口不使旁人进出,霸道得一点商量都不给。

    见赵匡胤领着张德均往雅房去了,王弥生赶紧来韩德让身侧小声问道:“你又招惹到哪方神佛了?”

    “不晓得啊。”韩德让也是一脸懵。

    半年前,他虽然知晓茶坊里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后来也晓得了,那正是大宋赵官家本人。可彼时,王弥生怕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叫他躲着出去,他并未见到大宋皇帝相貌。

    而王弥生虽得近前伺候,碍于大礼,加之自己很是心虚,自始至终垂着头,没敢拿正眼瞧过那赵官家一眼。由此,如今倒认不得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