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文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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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济民赈灾称贤王(4)

    耶律贤、韩匡武分别誊抄着各自的奏书,韩壹、刘谨言也用狗血在院中挥洒,抄着陈冤书。

    萧燕燕则带着人,将装萧保宁的棺材抬了过来,摆在正当中,那棺材没封死,留了一线缝隙。令萧保宁可呼吸,却又欠着一丝不太够。饿了他一日一夜,渴了他一日一夜,却给他嘴里塞了一把巴豆。那五谷轮回气,也于棺中来回,熏得他自己受不了。

    有些窒息的萧保宁,于棺中边踢边呼喊:“恶女!放我出去!老子要如厕!”

    萧燕燕嫌弃道:“死人如甚厕?泻里边罢,反正出完殡,一块儿埋!”转头又指使着那一队打幡哭丧的,说道:“可以哭啦,要大声,悲恸。声小,浑水摸鱼的,扣钱。”

    一听“扣钱”,那雇来的一支哭丧队伍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此起彼伏,都争着最大声,叫雇主听到。

    而躺在黑压压的棺中,再听到这如丧考妣之声,萧保宁更是烦躁:“萧燕燕,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但他的骂声,全被棺外那嚎啕哭声掩了下去。

    此时,赵延晖也来向耶律贤汇报发粮情况,并欲以昨夜犯罪者众,来迫使耶律贤迁流民出城,于城外安置。

    他气势汹汹地来,眼见着一口黑漆棺材停在院中,旁侧之人哭得极其悲恸。而韩壹则挥洒着狗血,写着一个大大地“冤”字。

    一股血腥味扑来,他掩了掩鼻:“此间何事?”

    萧燕燕笑道:“萧刺史畏罪自尽啦,我等哭丧呢。”

    赵延晖瞟了一眼萧燕燕,这笑得,生怕人家瞧不出她有多开心似的,哪像哭丧。他倒也没多想,径直进去。

    见耶律贤与韩匡武都在秉笔疾书,心中颇有些不安,莫不是在写奏疏弹劾他?

    不等他开口,韩匡武先招呼道:“承暖兄来啦,尔且坐等,我与晋王先抄奏疏。”

    抄奏疏?

    等等,为何是抄?

    不该是写么?

    他心中虽忐忑,却也没觉着大祸临头。毕竟,“改耕为牧”是朝廷政令,此事若错了,那整个朝廷都错了。皇帝和朝廷能错吗?这些弹劾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何况有萧保宁在,他韩氏能对自家人下手?

    赵延晖不理韩匡武的招呼,对着耶律贤端直揖道:“禀晋王殿下,赈济粮已放,人均有十日口粮,仓中已无余粮。昨夜不甚太平,今早,彰武军拘押两百多恶徒,下官请将流民迁出城外安置。”

    耶律贤并未回复他,只是在誊抄好的奏书上,盖上晋王印,并呼唤道:“致尧,赵节度使到了。”

    闻唤,靠在墙角睡着的韩德让这才悠悠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隔空回道:“先将几份文书予赵使君阅览,我去洗把脸。”说着,起身洗脸去。

    耶律贤已将昨夜韩德让写的所有奏书,递予他:“尔先阅,少时致尧过来说话。”

    他接过那些奏疏,坐下仔细阅览,越看越诧异。每一份所用名义不同,但字迹完全一样,是一个人写出来的。而里边的内容,更叫人错愕,同一件事,内容不同,侧重不同。

    当看到以保静军节度使赵延晖名义所写的《请罪书》时,赵延晖嚯地站起,看着耶律贤手抖声颤道:“殿下,此乃何意?”

    耶律贤笑着安抚道:“尔不必惊慌,此乃为保静军善后也。”

    两人正说着话,韩德让洗漱完毕,复进。见了赵延晖、耶律贤倒也没行礼,只是请道:“使君请入座,在下为使君答疑。”

    赵延晖哪里还有心思坐,拿着以自己名义写的请罪书,质问道:“诸公此乃何意?”

    韩德让看着,笑笑道:“《请罪书》,在下愿称之为使君保命符。”

    他说着倒是自顾自坐下了,又说道:“在下先为使君说说章程吧,叫使君知晓在下阴谋。《万民陈冤书》会誊抄两份,一份入临潢府,于上京宣告三县流民之冤,造论、造势;一份与殿下之奏疏同时抵达捺钵,晋王书入陛下手中。”

    “陛下厌政事,不会看的。”赵延晖冷静下来,也拂袖坐下,与眼前这布衣针锋相对。

    韩德让自在道:“陛下好杀人,此书题很合陛下口味,会亲看的。”

    赵延晖这才仔细看了看书题《建州啖人千古奇恶》,这书题起得像说书话本似的,确实很合陛下口味。

    “看了又如何?陛下不过猎奇罢了。”赵延晖紧了紧手中的书:“陛下不喜亲王参政,晋王为民请命,亦未必得善。陛下疑心重,或以为晋王殿下,博取贤名,心机深厚。”

    韩德让微微笑起:“不错,使君很了解陛下。”转又言道:“是以,彰武军之《报建州流民之乱》随后送至北枢密院,以佐证晋王与冤民呈书属实。在下曾闻陛下虽不理政,却也数次下诏减免税赋,陛下心中还是有黎民苍生的”

    赵延晖冷眸盯着韩德让,辩解:“便算属实,‘改耕为牧’乃朝廷众大臣所议,陛下钦定之国策。陛下乃天子,不会错;朝中相公不会错,赵某推行国策,自然不会有错。”

    韩德让依旧含笑道:“然也,陛下不会错。是以书皆不曾言及流民之祸因国策而起。”

    赵延晖得意,少年郎走过的路,还没他走过的桥多,也敢来算计?

    韩德让见他得意,又道:“‘改耕为牧’没错,然诸公行事手段,不对。断水毁田,人制灾祸,致流民遍野、家国动荡,死不足惜。”

    赵延晖辩驳道:“水,乃县上所断。”

    韩德让道:“然也,是以三县县府官吏皆死罪,以死抵罪。”

    赵延晖冷笑道:“呵,既如此,与某何关?某至多不过失察之罪。”

    韩德让道:“是以,此《请罪书》请的便是失察之罪。”

    赵延晖道:“失察之罪,某自会请,不必劳烦足下。”

    韩德让笑道:“要劳烦的,是否仅失察之罪,取决于使君是否按在下说的做。”他说着,又顿了顿,劝道:“使君若令贱购田者退田赔偿,便是失察;若不退,便是祸首。”

    赵延晖大笑道:“哈哈,断水乃县上所断,某如何祸首?”

    韩德让道:“射杀百姓,公乃祸首。”

    赵延晖得意道:“射杀流民,乃他等将士擅自而为,某并未下达公函。”

    当初就防着这一手,是以下达口令而未从公函。

    韩德让浅浅笑道:“使君误会了,贵府射杀百姓,乃何人下令,走得如何章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流民无处生活,只得造反。古有杀晁错、清君侧;今亦可杀使君、抚民心。百姓心怀仇恨,比公所料想更易煽动。在下还会雕版拓印千份陈冤书,遣人散往全国州县、奔走呼吁。教天下之民,省三县之灾苦以及己,若不为三县鸣冤,今日是三县之民,明日是天下之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待民怨沸腾时,朝廷只能诛杀罪魁祸首以抚民心。”

    “尔、尔好生阴狠!”赵延晖急了,这小子年纪轻轻,竟如此阴狠!

    韩德让又挑目望着赵刺史,不屑道:“使君若不信,可以试。”

    笑话,这等事,谁敢去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