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文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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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济民赈灾称贤王(5)

    赵延晖看了看韩德让,他本以为,不过是弹劾他而已,是以有恃无恐。没成想,这个年轻人明知朝廷之剑斩不了他们,是以压根没打算用朝廷的剑,他用的是民怨之剑,一出手便是杀招。

    不过此事,他不退,可说成是镇压流民叛乱。若退了,反是自打脸,承认戮民之罪。

    赵延晖冷静少许,想起萧保宁,又阴阳怪气道:“论及戮百姓,保静军战功可不及高平军。”说着,倒看了一眼韩匡武:“韩家岂会无动于衷?”

    “为何不会?”韩德让反问。

    赵延晖得意道:“欧妮萧氏与玉田韩氏世姻,韩昌世当年与前赵王谋反尚无罪,足下能挑动我卢龙赵氏不足为奇,敢动玉田韩氏,某敬之!”

    这韩匡嗣与晋王亲近,号为医道之友。而萧保宁既是韩匡嗣的表兄又是妻兄,还是亲家,他等算得是一党。晋王、韩匡武能对自己人下手?他等若不对萧保宁下手,便没有理由对自己下手。

    韩德让却浅浅一笑,道:“如何对付玉田韩氏,乃在下之虑,不劳使君费心。”

    赵延晖也笑道:“小子狂妄也。”想以一己之力挑韩赵两家,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韩德让则点点头道:“尚可。”

    面对韩德让的大言不惭,赵延晖忍不得笑出了声,这小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面临的是两个怎样的家族?

    韩知古生十一子,除早亡的长子、八子、九子以外,有五个节度使,一个判户部院事,一个熊军将军。韩匡嗣这骁右卫将军更不必说,虽是居家了,但于骁右卫与属珊军中说话,仍是极有分量。

    而他卢龙赵氏,起自赵思温,就是那个迫得应天太后断腕的赵思温。他家十二子,三位节度使,二位刺史,其中大哥、二哥以节度使兼领使相。

    韩匡武见赵延晖,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瞧着韩德让,他“呵呵”两声笑道:“四郎,你瞧你,面见长辈,不报家门。往后赵使君寻尔算账,亦找不着人。”

    “十叔教训得是。”韩德让恭敬回道:“是晚辈失礼了,晚辈弊姓韩,贱名德让,贱字致尧。父,于兄弟中排行第三。”

    赵延晖望之愕然,这小子竟是韩匡嗣那宝贝儿子。传言,韩匡嗣就是为等此子归家,是以迟迟不让嫡长子韩德源沾染家政,因而令萧保宁不满。

    韩德让又语重心长,劝道:“昔年,令考迫应天太后断腕。今日,韩氏亦可断腕。”

    这是说,要将这两笔断腕之仇,都算在赵家头上?

    赵延晖还未回过神,韩德让又指了指外间的棺材,说道:“吾舅父正于棺中歇息,赵伯父不妨前往探视。”

    赵延晖沉沉气,犹疑着往停棺处探看。只见旁边哭丧的,哭得很是用力。而萧燕燕却坐在棺盖上,喜乐得很。

    “肃静,肃静!”赵延晖喝止那些哭丧人,又指了指棺材,问道:“这、这是……”

    萧燕燕喜着答道:“早先说啦,萧刺史畏罪自尽啦。”听到赵延晖的声音,萧保宁赶紧呼喊:“吾未死!吾未死!承暖兄救我!救我!

    赵延晖责道:“胡闹!此乃一州刺史,尔等岂可擅杀?”

    “百姓,尔等不亦擅杀么?”萧燕燕听着不乐意,顿时敛下笑容。

    又冷声说道:“吾之所为,乃助其体面,助欧妮萧氏体面,助韩氏体面,亦助陛下体面。萧刺史畏罪自尽,欧妮萧氏不必受牵连,韩氏亦不必保全他,陛下安民心,还落个勤政爱民。除萧刺史以外,皆大欢喜,不必各方焦灼,乃大善之行也。”

    “胡闹!”赵延晖呵斥,回头望着门口的韩德让与耶律贤,不可置信道:“尔等,竟由此女胡作非为?!”

    韩德让又再笑着推诿道:“晚辈,天生惧内。”如今才发现,“惧内”这两字,真是顶好的推诿之法,好用得很。

    赵延晖来回看了看几人,又对萧燕燕令道:“快将人放出来。”

    萧燕燕冷笑着,反问道:“于城外,求尔等莫杀百姓时,尔等可曾放下屠刀?放过百姓?”

    “此乃一州刺史,从三品之臣,岂是庶民能比?”

    萧燕燕驳道:“皆是爷娘所生,何不能比?古言: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汝等既为父母官,然不慈不仁,何不可灭之?!”

    她又冷嘲道:“我知尔等妄想法不责众。可笑,法,天理也!焉能不责众?!若言众,尔等腐吏与百姓,孰众?!”

    那气势,那怒目,镇得赵延晖无言反驳。而韩德让、耶律贤亦未料到,一小女子竟能说出此等良言来,不由得刮目相看。

    萧燕燕与赵延晖正对峙着,忽一股臭味自棺内漫出来。萧燕燕与赵延晖不约而同捂住了口鼻,连着那些哭丧人,齐刷刷地远离了。

    而自棺中传开萧保宁的哭声:“屈死我也!屈辱死我也!萧燕燕,老子与你誓不两立!放我出去啊……”

    萧燕燕捏着鼻子,白眼说道:“要报仇,得活着。如何活,我早教你啦。”

    “退田!老子退田!”萧保宁嚎啕大哭道。活了五十余年,人前人后捧着,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

    得了萧保宁退田之言,萧燕燕指使韩壹等人:“开棺,棺留着,不必清理。谁不退田,就给我摁进去。”说着,瞥了赵延晖一眼,冷哼一声,掩着口鼻往屋里去。

    见萧燕燕过来,韩德让悄声谢道:“多谢娘子。”

    萧燕燕娇怨道:“此仇结大了,你欠我的。”“计较,在下都以身相许了,就不能大方些。”

    “你本就是我的,以我之人讨好我,还叫我大方?”

    韩德让暗叹一息,这媳妇儿,脑子太清醒,还真不好糊弄。

    眼见韩壹等人俱是掩着口鼻,开棺将萧保宁取了出来。那一身的污秽,臭味熏天,难堪之极。

    赵延晖脑子里嗡嗡作乱,他又回头看了看韩德让与萧燕燕嬉闹,心下权衡。韩四郎攀上了后族萧氏,这韩家必然是由韩四郎继承大宗,而与萧保宁捆绑的韩大郎,自然沦为小宗。

    韩匡嗣岂会保小宗之姻亲,而损大宗之威望?这韩氏,是真有可能断腕,抛弃萧保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