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声音当场将我吓住了。

    小黑屋里除了我以外，其他四人全是女子，怎么会凭空冒出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呢？

    我不安的四下打量着，虽然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光照度有限，四周黑漆的又难以视物，但在我慌乱的扫视之下，我依然发现潘神仙身后那个原本空无一物的神龛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巨眼比家里装汤的海碗还大，仿佛凭空出现在神龛后面的壁墙之上，眼仁泛着妖异的红光，开阖之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这突然出现的诡异巨眼差点将我当场吓尿，张嘴就想大叫，身旁的母亲却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我连忙慌乱的去掰母亲的手，身体更是因为惊恐的缘故挣扎不休。

    “别动！”

    小黑屋不大的空间里再度回响那个男子声音，低沉的语调里隐隐的还藏着一丝怒意。

    这个声音宛如鼓锤一般震得我胸口“咚”的一声巨响，差点将我的胸腔都震了开来，我也被这个声音吓得不敢胡乱动弹，只是惊恐的看向声音的来源，桌子一侧蒙着一块灰白麻布的潘神仙。

    我不知道隔着一块麻布的潘神仙是否能够看得见我，但是当我的目光看向她时，那个蒙着麻布的脑袋也侧头对着了我。

    这一幕诡异极了，我只感觉麻布之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死盯这我看，让我的心头极度慌乱，胸口处更是扑通扑通的急跳不停，感觉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嗓子眼蹦了出来，小黑屋的四周更是平地卷起一阵轻风，吹在身上让我感觉凉飕飕的。

    虽然隔着麻布看不清楚潘神仙此时的面目神情，但是我却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已经不是刚才我所见过的潘神仙了，她在蒙上麻布的那一瞬间仿佛就已经便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的小黑屋里让我觉得四周似乎有着某种难以察觉的恐怖存在，这让我惊恐万分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只是拉着母亲的衣角紧紧的靠在她的身边，将脑袋藏在她的腋下，害怕却又好奇的用眼偷瞄着桌子一侧的潘神仙。

    母亲似乎对这个场景见怪不怪了，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以示安慰。

    端坐在桌子一侧的表姨母亲听见这个苍老的老人之声后却突然变得十分激动，浑浊的双眼瞬间泪如雨下，口中惊呼了一声“老杨”之后整个人便颤颤巍巍地起身，伸着双手就想朝桌子对面的潘神仙摸去。

    再度听见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声音，表姨虽然也在一旁暗自垂泪，但是看见自己母亲失神的举动，也还是在我母亲的帮助之下急忙将老人重新扶着坐了下来。表姨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老人虽然还是泪流不止，但神情却开始稍显缓和。

    “大梅呀！”蒙着麻布的潘神仙再度开口，还是那个苍老而且疲惫的声音。

    母亲在外婆的几个孩子中排行老大，名字中有个梅，所以从小大家都叫她“大梅”。听到这个声音唤起她的小名，母亲明显也有些愣住了。

    不过很快母亲便回过神来，低声说道：“姨爹，我在呢！”

    “你和小玉先带着孩子出去，让我和你姨单独说说话。”

    母亲看了一眼表姨，表姨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老母亲，见她只是傻傻的盯着桌子对面蒙着头的潘神仙，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忧心忡忡的和母亲一起带着我掀开小黑屋的帘子出去了。

    出了小黑屋，望着天井里散落的阳光，我心里那股慌乱烦闷的感觉却依然没能散去，我回头望了一眼小黑屋与堂屋之间隔着的那道帘子，不知怎么的老是感觉帘子后面正站着一个人在看我。

    这让我感觉难受急了，一直拉扯这母亲的手哭喊着要回家，母亲本来和表姨在一旁轻声的说着话，对我的举动也不太在意，但是被我拉扯得烦了，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还连呼我不懂事。

    “干嘛打孩子？”

    表姨连忙将我拉过来心疼的揉着被母亲打红的脸，母亲此时也有些后悔动手打了我，但是我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委屈，只是指着那道帘子一直说害怕。

    “小孩子灵性足、火眼低，怕不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吧？”表姨有些担忧的说道。

    “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让他跟着他爸去抽水。”母亲虽然嘴硬但还是有些懊悔。

    这时，那道帘子突然被掀开，潘神仙扶着表姨的母亲走了出来。也不知道刚才在里面老人通过潘神仙和自己去世的丈夫都聊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双眼虽然还是红红的，精神也有些萎靡，但是神情却很淡然。

    表姨连忙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亲，潘神仙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见我有些畏惧的往后躲闪，潘神仙笑骂了一句：“小家伙真不让人省心，差点惹出个大麻烦。”

    母亲连忙在一旁表示歉意，潘神仙却摆摆手示意无妨后又对母亲说道：“今天晚上回去多注意点，孩子要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会不太安分，也可能还会发烧，但是别太在意，如果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明天你再带他来我这一趟。”

    母亲闻言有些诧异，正想发问，潘神仙却转身进了里屋，母亲只得带着我和表姨他们一起回了家。

    到家之后，天色已经不早，村上回城里的路途遥远，母亲便招呼表姨在家里暂歇一宿。

    我自从潘神仙家里回来之后，精神就不是太好，晚饭也没怎么吃，很早便上床睡觉了。爷爷见我脸上有个红红的巴掌印，还以为我是因为调皮被母亲揍了所以导致情绪不佳，也就没多问。

    结果睡到半夜，我突然被噩梦惊醒。

    梦里我不知怎么的又回到了潘神仙观花的那间小黑屋，此时的小黑屋里除了桌上那盏微弱的油灯之外，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桌旁。神龛上的那张灰白麻布也不见了踪影，一个硕大的泛着妖异红光的眼睛正出现在神龛的后面的壁墙之上，正一眨一眨盯着我看。

    我被吓得哇哇大哭，冲着小黑屋的帘子就想往外跑，可是此时那道帘子好像变成了一堵坚硬的石墙，任由我如何翻动也掀不开。我连忙怕打着帘子呼喊母亲，可是却没人回应我。

    突然，一声冷笑在我身后响起，我下意识回头一看，那只泛着红光的巨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就这么悬空的漂浮在我的正前方，眼角还有一滴滴的血泪往下滴淌。

    “啊……”

    一声惨叫让我从睡梦中惊醒，母亲和父亲也被我的尖叫吵醒，连忙跑进屋子里来看我，我一个人缩在在床角慌乱的大哭，任凭母亲如何安抚也停不下来。

    哭声将爷爷和表姨她们也引了过来，面对惊恐慌乱、大哭不止的我众人也都束手无策，从表姨的口中爷爷得知中午的时候母亲把我也带着去看潘神仙观花了，爷爷恨恨的瞪了母亲一眼，但是却没说什么，反倒是父亲在一旁骂母亲。

    “挺大一个人了，做事也没个轻重，潘神仙那些欺神哄鬼的骗人门道也是小孩能够沾惹的，这不得吓出个好歹来？”

    说着父亲摸了下我的额头，烫得吓人，明显还发烧了，父亲连忙准备连夜背着我去乡里的卫生院找医生看看。

    父亲虽然从小长于乡野之地，但他当过兵，上过老山前线，也算是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人，历来就不信这些那些神鬼之说。

    爷爷连忙伸手拦住了他：“到乡里还有十好几里山路，这大半夜的要再摔着怎么办，不就是看医生么，咱自己村里不就有么？”

    父亲听着话一拍自己脑门：“我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了。”说着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潘神仙说，如果孩子半夜发烧了，就让明天在带着去她那里一趟。”母亲在一旁弱弱的对爷爷说道。

    “不用！”爷爷摆摆手说道，然后又招呼表姨她们赶紧回去休息。

    过了一会父亲回来了，跟着他一起进屋的还有一个瘦高的老人。

    “老表，娃儿下午去了一趟潘家看观花，现在就发烧了，你快帮忙看看！”爷爷对着进屋的老人说道。

    “来的路上娃他爸已经跟我说过了，只是被惊吓了而已，别太在意！”随后就让父亲把他带过来的那包药赶紧去煎上，自己却坐到床边冲我招招手。

    老人和我爷爷是表兄弟，从小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本来我从梦中惊醒之后一直都是哭闹不止，谁都不让碰，但是自老人进屋之后，我心头那股因为噩梦产生的惊恐之意却悄然消失了，看着老人清隽的面庞，我只感亲切无比。

    我止住哭声，爬到老人的身边，老人顺手抱住我，然后用手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口中柔声说道：“别怕、别怕。”

    不知怎么的，在老人轻声的安抚之下，我居然很快又睡了过去。但是没过多一会，老人又将我叫醒。

    我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父亲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正站在窗前，老人接过来让我趁热喝下。我见这碗汤药乌漆嘛黑的，闻着还有一股腥臭的味道，本来不太乐意喝。但是在老人鼓励的眼神之下，我仅是稍一犹豫便几口喝了干净。

    只是这药也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