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完邻居老娘，爷爷让她赶紧准备点烟酒茶糖之类的礼物赶去当初领头干活的那个木匠家中赔礼道歉，希望人家能大度地解开施术。

    好在邻居老娘此时也搞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远不是仗着自己撒泼哭闹的性子就能搞定的，当下备上礼物就赶往了那个领头干活的木匠家中。

    木匠家在隔壁乡，老家地势群山相连、山山相望，邻居老娘走了大半天来到木匠家却没见着本人。正感失落之际，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却出来问他是不是黄家阿婆，邻居家正是姓黄。

    邻居老娘有些迟疑的应承之后，半大小子递给了她一个盒子，并说他爷爷和他爹前几天出去干活了，离家的时候嘱咐她，如果这段时间有个黄家阿婆拎着礼物过来找他们就把这个盒子给她，要是来人没有带礼物就要不要理会了。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块木楔子，邻居老娘还没来得及及发问，半大小子便告诉她应该如何如何，说完了之后接过她手上的礼物转身进门便不再理会了。

    邻居老娘虽然不解但也无可奈何，回到家中拿出木匠家的小子给她的那块木楔子问爷爷应该咋办？爷爷便到了她家的二楼查看。

    虽然盖的是楼房，但是因为楼顶采用的还是斜坡瓦顶，所以还是搭有房梁。爷爷仔细查看之下，果然发现房梁左侧一处无关榫卯结构的地方被平白挖去了一块，重新填上了一块与原木材不符的木楔子。

    爷爷当即起出填充之物，发现里面居然还藏着一根磨去了尖角的铁钉，爷爷立时冷汗直冒。这木匠虽然不忿主家如此轻视工匠，起报复之心，但也只是心存教训，并未下狠手。要是铁钉尖角并未磨去，而且还钉入了木梁之中，那邻居一家可就不是家宅不宁这么简单了，恐怕最轻也得惹上个恶疾缠身。

    顾不得感慨这些工匠之间世传的诡秘门道，爷爷取出铁钉之后拿出邻居老娘带回来的那块木楔子安上去。木楔子与坑洞严丝合缝、浑如一体，当晚邻居家那些每至半夜便吵闹折腾不休的牲畜家禽也安然入眠，此后也再无怪事发生。

    此事之后，爷爷不无感慨的告诉我，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尤其是那些行走江湖讨生活的手艺人，别管什么三教九流也好，城狐社鼠也罢，谁都有着自家保命的隐秘手段。所以为人呐，还是谦逊些的好，眼睛不要长在头顶上，更不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纠缠不休。眼光长不长远的咱先不说，这嘴巴除了吃饭就是用来说话的，无论什么事、多问、多听、多琢磨，多说两句好话更不会死人。

    我当时才不过五岁，爷爷这些朴素的为人处世之道自然是听不明白的，不过等我步入社会之后才发现，没有念过一天书的爷爷说的这些话简直堪比真金一般让我受益无穷。

    邻居家的这件事情之后，我家翻修房子的时候爷爷居然也找了那个木匠过来干活，我父亲问爷爷难道就不担心木匠也给我家下那个什么厌胜之术？

    爷爷哈哈一笑，只说了一句“心怀坦荡、神鬼无惧”就不再多言。

    邻居家这事算是我除了自幼耳熟的那些奇闻怪谈之外第一次亲眼见识了这些诡秘之事，可这也只能算是异闻，与人谈论起来顶多只是长个见识，还谈不上多么离奇古怪，但是不久之后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才是差点没把年幼的我给吓出个好歹来。

    老家那地方有一种特殊的职业，叫做“观花婆”，传说这种人这阴司钦点的通阴之人，专门负责处理阴阳两界之间的一些琐事，而且必须得是三十六岁以上的寡居女性担任。

    隔壁村子就有这么一个观花婆，因为她本姓潘，而且特别灵验，所以附近的人都喊她一声“潘神仙”。

    潘神仙是嫁到本地的，夫家很早便因病去世了，自己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女儿。她在三十六岁这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即将病逝的时候她又突然好转，只是这病好之后她便莫名的自称拥有了通阴之能，变成了一个“观花婆”。

    我曾听我母亲说起过这位潘神仙经手的第一件异事。

    那时我们村上曾经有一户人家男人在上山砍柴的时候不慎摔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女人老是梦见自己的丈夫浑身是血的跑回家中，只是看着自己却又一言不发。女人认为这是丈夫去世得突然，恐怕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没来得及说，便想找个“观花婆”给自己指点指点。

    刚好这女人的娘家和这潘神仙的娘家都是同一个村上的，经人介绍后便找到了潘神仙。结果潘神仙经过一番操作之后告诉女人，男人确实是因为自己突然横死，担心孤儿寡母的生活不易，便想告诉女人自己在家中一处地方偷偷攒了些钱，只是阴阳两隔，梦中无法直言相告。女人便按照潘神仙的指点，回家果然在一处角落找出了丈夫生前攒下的钱物。

    此事经过那个女人的宣扬之后，潘神仙的名气立时便传了出去，找她观花指点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这左一下右一下的反而给她传出了个“神仙”的名头。

    后来我有一个远方表姨的父亲去世后，家中老母每晚都会梦到自己去世的丈夫在家中生活的场景。初时大家只以为是老人思念过甚，也都不以为意。

    可是这梦一做就是一个多月，搅扰得老人心神憔悴，整个人也跟着病倒了。表姨一家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味，想着估计也是自己老父可能还有什么遗愿未了，所以才这么折腾母亲，便想找个先生或是“观花婆”之类的给看看。

    虽然“观花婆”乃是老家风俗里特有的一种职业，但是顶着这个名号的大都是些装神弄鬼的骗子，表姨前后找了好几个都没能替她瞧清楚。刚好我母亲知道这事以后，便把表姨和她母亲一起带到了潘神仙的住处，并向表姨保证此人绝对厉害，一定让她不枉此行。

    我那时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对这事也是好奇得很，见得母亲有此安排便死缠烂打的也要跟着去见识见识。刚好当时夏季有了旱情，村上的人都在忙着引水灌溉，爷爷和父亲也在忙活此事，担心没人看管的我闯出什么祸事来，母亲便把我带在了身边，只是反复叮嘱我等下千万不可淘气。

    表姨她们在我家吃过午饭之后，母亲便带着她们一起往隔壁走去。所幸临近的村子距离也不是很远，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潘神仙的家中。

    潘神仙的个头很高，不似老家女子普遍较小的体型。可能因为这些年做“观花婆”收入不菲的缘故，她的体型有些微胖，但是脸却很瘦，颧骨也很高。她此时的年纪虽然还不到五十，但是头发却稀稀拉拉的，一双三角眼配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特别的凶。

    母亲让我叫她潘婆婆，不过我看着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潘神仙进行观花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黑屋，面积不大，长宽约莫丈余，而且四周无窗，只是向东开了一个只能容人侧身而入的窄门，门上挂着一块已经有些发黑的麻木充做门帘。

    母亲的本意是想自己陪着表姨进去，让我就自己一个人留在堂屋玩耍，但是我不知怎么的，自从进了潘神仙的家中就老是感觉心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之感。而且想着大家都进了小黑屋之后，外面就只剩我一人，虽然此时屋外阳光明媚，但我总觉得身上冒起一股子凉意，感觉有些怕怕的，便死活也要跟着母亲进去。

    母亲见我不听话，正想抬手给我一巴掌，潘神仙却说无妨，只是叮嘱我进去之后别开口说话就行。

    小黑屋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就算掀开门帘好像堂屋里明亮的阳光也没法照进来似得，一道门帘里外感觉就像一个白天一个黑夜一般，真的就像此处分了阴阳。

    走进一团黑漆漆的小黑屋，众人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也不敢乱动，等到屋子中间燃起一盏油灯之后，我借着这道微弱的光线才发现，屋子布置极为简陋。除了正对窄门的墙上供着一个盖了块灰白麻布的神龛之外，就只剩子屋子中间的一张八仙桌。

    八仙桌的前后各摆了一张长凳，在潘神仙的示意下表姨扶着她母亲在背对窄门的一侧坐下，潘神仙坐在了对面，母亲则拉着我站在了一侧。

    潘神仙问过表姨父亲的名字之后，伸手从身后的神龛上将那块灰白麻布扯了下来，然后又郑重的嘱咐母亲和我待会不论看见什么都不得开口说话，不然后果自负。

    母亲见她说得严肃，不住的点头之下也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一边不耐烦的摇头想要挣脱开来，一边打量潘神仙身后的那个神龛，里面居然是空的，没有祭祀对象、更没有祭拜之物，连香炉都没有一个。

    潘神仙随后便将那块灰白的麻布蒙在了头上，随着她的五官隐入那块麻布之后，她整个人在微弱的油灯映射之下突然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状态，让人有些看不清楚身形。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还是如此。

    而且我还感觉到屋子里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很奇怪也很微妙，没办法用语言具体描述。我只是感觉心头慌乱得很，好像昏暗的油灯映射不到的角落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这种感觉让我难受极了，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小黑屋，但是灰白的麻布之下突然发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