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救您的就是表叔公么？”

    见我听得津津有味，爷爷点点头。

    “那后来呢？”

    爷爷的这段经历我从未听他提起过，现在听来简直比他小时候给我讲的那些神怪故事更加有趣，见他讲了一半就有打住的意思，连忙拉着他想要继续听下去。

    爷爷不理会我的纠缠，转身从柜子里拎出两个袋子放到桌上，我打开一看，只见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一条腊肉、一个腊蹄髈和一大串香肠，另外一个袋子里装的是一条香烟、两瓶酒、还有一大包糖。

    袋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爷爷特意准备的礼物，毕竟腊肉在农家是常见之物，但是整条的香烟和瓶装酒却只有逢年过节走亲戚才会特意去采买。

    我正准备将那一大包糖打开来吃，爷爷却伸手阻止了我。

    “别乱动，这可是给你准备的拜师礼！”

    “拜师？拜什么师？”

    爷爷的话让我有些吃惊，我倒是知道乡间但凡学手艺的人拜师的时候都是要准备礼物的，除了拜师之外，以后的一年之中春节、端午、中秋三节以及师傅的生日都得另奉束脩。

    我们这儿也确实有很多人因为学业无望或是家庭困难等诸多原因被家人提前辍学送去学个谋生手艺的，但是我现在才不过初一，学习成绩说不上多好但也还过得去，家里也没有说困难得需要我出去谋生养家，怎么爷爷突然就要让我去拜什么师呢？

    “您要让我去学啥？木匠？泥瓦匠？还是杀猪匠？那我还上不上学了？”

    我父亲自己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天天给我灌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这样的道理，从小到大因为学习的事我也没少被他揍，皮带都抽断过两条，所以我根本就不信他会同意爷爷这么早就把我送去学什么手艺。

    想明白这点后，我懒懒的半躺在椅子上有些打趣的问爷爷。

    爷爷看着我惫赖的模样瞬间就来了火，抬手就在我脑袋上抽了一巴掌。

    “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拿上东西跟我走！”

    我无奈只得拎起两个袋子随着爷爷出了门，刚开始我还挺有些担心爷爷是否会真的会背着父亲让我去拜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师傅学手艺，但是看他走着走着没多久就到了山脚下那片竹林旁，这地方远离村子的主要建筑群，稍微有些偏僻，除了表叔公外，我从来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家住在这附近。

    见我神色疑惑，爷爷也不予解答，径直的穿过竹林，很快就来到了表叔公居住的那处小院门口。

    表叔公好像知道我和爷爷要来，早已站在院外相候，我见状心里不禁有些嘀咕，当初让我跟着他学拳脚时也没见送过什么礼物呀，难不成爷爷是准备让我跟着表叔公学医，以后当个走山下乡的赤脚医生？

    “我爷爷让我带来的，应该是给您的吧？”

    我傻乎乎的模样让表叔公乐不可支，爷爷却是怒不可遏，抬起手又在我头上抽了一巴掌。

    “说什么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表叔公也不接我手上的东西，转身将我和爷爷让进院子后，领着我们直接进了堂屋。

    这间小院我从小就熟得很，几乎就可以算是我的第二个家，堂屋里的陈设也是闭着眼睛都能数得出来，但是今天刚一踏进这间屋子我一下就呆住了。

    表叔公的这间堂屋里除了迎门的正墙之上有一个神龛之外，然后就只剩一张八仙桌，此外再无他物。

    堂屋之上的这个神龛以前一直都是用一张黑布盖着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里面的供奉之物。我以前也曾问过表叔公黑布之下藏着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却不搭理我，只是叮嘱我别去乱动就行。

    有一次我实在好奇得紧，准备趁表叔公不在的时候掀开黑布瞧个究竟，可是刚刚掀开一角，突然出现的表叔公就一把将我从桌子上拎了下来，结果我就被我爷爷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在他拎着棍子再三的严厉警告之下，我才彻底绝了对这个被黑布蒙着的神龛的好奇之心。

    我甚至一度腹诽表叔公是那位我幼年时所见过的潘神仙的同行，但是瞧着屋里的布置有大相径庭，可是今天一进屋子我却发现，神龛上的那张黑布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神龛之上分上下三层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六个黑漆红字的牌位。

    最上方的一层只摆放了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先师陆公讳诣宗之灵位”。第二层摆放了四个牌位，分别摆放的是“大师兄常笑真之灵位、三师兄梁笑德之灵位、四师兄周笑廷之灵位和五师兄韩笑博之灵位”四个牌位。最下一层也只摆放了一个牌位，上书“爱徒魏衍宗之灵位”。

    在我的记忆里，这个神龛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存在了，想必这些牌位也摆放的有些年头了，但是牌位上的红字却鲜红夺目，显得极为刺眼，一点都看不出陈旧之感。

    进了堂屋之后，表叔公在八仙桌的左侧坐下，爷爷却站在一旁并未落座，他见我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盯着堂上神龛里的牌位出神，伸手就从我的手上接过了东西放到八仙桌上。

    “跪下！”

    爷爷突然的一声低喝，让我下意识的就跪在了桌子前，我从小就在这两个老头面前跪惯了，无论是拜年还是挨揍，早就对于这样的突然下跪变得毫无压力了。

    爷爷从神龛前抽出三支香点燃递给我，我接过后双手捏着，然后茫然的看着表叔公。

    “王大允！”

    表叔公的神情在我接过爷爷递来的香后立即变得严肃起来，听见他突然叫起我的名字，我一时竟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爷爷在旁边踢了我一脚之后，才弱弱的回了一声“在”。然后就不断地转头望着这一站一座的两个老头，完全不知所措。

    “你可否愿意拜入我门下？”

    “啊？”

    表叔公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彻底让我蒙圈了，我张大嘴看着爷爷不知所措，爷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是一脚踢来。

    “快说愿意！”爷爷低声说道。

    “哦！我……我……愿意！”

    我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只得按照爷爷的授意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听到我的回答，表叔公显得很是欣慰，微笑着说道：“如今我派门庭凋零，这拜师仪式也就一切从简了，所幸你从小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其他那些繁文缛节也就都免了。现在既然已经应允了，那就上香磕头吧！”

    表叔公的话听得我更是一头雾水，捏着香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但是爷爷却不管那么多，从我手中接过香插进神龛前的香炉之后，又让我赶紧磕头。

    我只得冲着表叔公准备磕头，但是表叔公却示意我对着神龛磕，我就嘭嘭嘭的的磕了三个响头。正准备起身，表叔公却说不够，又让我接着磕了六个方才作罢。

    表叔公笑吟吟的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说道：“现在香也敬了，头也磕了，以后你可就是我门下弟子了，进得门中，那门规戒律就不可不知。现在授你门规十三诫，望你熟记心间，日后行事，当谨守门规、依诫而行，万万不可有悖之。”

    言罢，表叔公便将他口中的门规十三诫一一吟诵，我则在旁跟着逐句诵读。

    “首诫无择杀生灵，弘善慈惠体天心。

    次诫潜谋思灾祸，当以阴德济群生。

    三诫淫邪秽灵气，四诫离德败天真。

    五诫妄语离骨肉，六诫妖言害良贤。

    七诫偷盗不义财，八诫长舌乱是非。

    九诫辱尊毁师长，十诫诱骗坏灵坛。

    十一当诫不忠义，十二当诫不仁孝。

    十三当诫口腹欲，守诫存心常思告。

    ……”

    一直教了七八遍之后，表叔公又让我单独背诵了一遍，见我已经记得烂熟便说道：“好了，从今天起，你便是我派的第三十九代弟子了。”

    我暗自咂舌，心中默默算了一下，一代按照三十年计算，表叔公他们这个门派传承怕不得有千年之久了。

    “那咱们这到底是个什么门派呀？师父？”

    虽然爷爷和表叔公今天弄的这一出直到现在还让我有些蒙圈，但是想着既然已经都拜师了，而且表叔公刚才也言明了我的传承，那至少自家门派的名称总要搞清楚吧，不然这算拜了个啥师？

    不想表叔公听到我的称呼之后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师父呀？不是刚才都已经拜师了么，不叫您师父那我应该叫您什么？”我不解表叔公为何如此神色，有些糊涂的问道。

    我见表叔公的嘴角已经有些抽抽了，但是还没等到他动手，旁边站着的爷爷已经一巴掌抽在我头上了。

    “瞎喊什么呢？一点规矩都没有，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这一巴掌抽得我脑瓜子生疼，但也把我的犟脾气给抽出来了，本来今天这莫名其妙的拜师就够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怎么现在连个喊声“师父”还要挨揍？

    见我满脸的委屈和不服气，表叔公神色稍缓，把我拉到身前柔声说道：“也怪我事前没给你说清楚，我毕竟和你爷爷同辈，与你还差着辈分，要是直接收你为徒，恐怕有违人伦，所以你的师父另有其人！”

    我听表叔公的意思好好像我今天的拜师对象并不是他，登时感到惊讶不已，这屋子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并未再见其他人，他说我的师父另有其人，那到底是谁呢？

    见我已经滴溜着眼珠子在屋子里四下打量了，表叔公继续说道：“别乱看了，你的师父在那儿呢！”

    我顺着表叔公的手指看去，不禁头皮一麻，他所指的方向正是那神龛之上供奉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