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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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东流入海(一)

    “嗯,别理它!”

    还是这幅淡淡的口吻,我以为表叔公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接着又道:“那东西好……好……大,好像……好像……好像不是鱼。”

    表示叔公回头看了我一眼,微笑着道:“本来就不是鱼,这里又不是海,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鱼。”

    他这话让我瞪大了眼睛,难道说表叔公早就知道水里这东西是什么了?这瞬间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连忙问道:“不是鱼那是什么?”

    表叔公放下手中的竹竿,任由筏子在水面上随意飘荡,然后拖过筏子上唯一的一张竹椅坐在我身前说道:“什么东西等下你就知道了,你刚才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引雷劈你么?”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在落水之前我正在和表叔公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突然之间不慎落水,然后又被水里那东西惊了一遭,一时竟然忘了向表叔公继续追问缘由。

    “对呀!您为什么要引雷来劈我,还说不担心我会被劈死,您是不知道……”

    见有我又要开始叽里呱啦的抱怨不停,表叔公突然插话打断了我:“你母亲当年怀你的时候不也碰上过雷击么?”

    我闻言一愣,他说的这事我倒是曾听我爷爷说过,也正是因为这场雷击,我母亲才在怀孕七个月的情况下早产了我。

    那时正值秋收,我母亲在我出生当天的正午顶着个大肚子去给地里抢收的爷爷和父亲送饭时,突然在村口遇上了一场晴天旱雷。

    这场突如其来的晴天旱雷本来是冲着村口那棵老柳树来的,就是现在村口那棵只剩下半截焦炭模样、但又重获新生的老柳树,但当时我母亲在雷击发生的时候恰好途径此地,毫无意外的也被这场雷击给劈晕在了当场,并且引发了大出血。

    那时候村上没有什么正经的医生,表叔公又恰好外出给人送药去了,最近的乡卫生院也远在数十里之外,眼看母亲大出血,腹中胎儿就要保不住的时候,幸好村上那位稳婆经验丰富,平安的将我接生了下来。

    虽然最终母子平安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是由于早产,剪掉脐带的时候我才二斤七两,比只刚出生的小猫都大不了多少。

    要不是后来多亏表叔公帮我调理身子,以我先天不足的体质想要无病无灾的长大几乎就是不可能。所以每每说及此事,爷爷都要再三的嘱咐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表叔公,毕竟说是他将我养大的也毫不为过。而表叔公也把我视如己出,成天的把我带在身边,跟亲孙子没什么两样。

    只是我现在感到十分疑惑,表叔公无缘无故的扯这事干什么?

    看着我不解的神情,表叔公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烟点上后缓缓说道:“你可知那棵老柳柳为何会在大白天的就遭了雷击?”

    这问题让我一愣,倒不是不知如何回答,而是这问题太小儿科了。我从小长在山中,这种无名雷击的事情就算没见过也都听得多了,山里每年都有树木遭遇雷击,有一年更是引发了山火,要不是扑灭及时,还不知要造成多大损失呢?

    关于这个现象,我在学校的时候听自然老师说过,闪电本来就容易击中一些高处的物体,山林中有些树木长得高了就难免会被闪电击中引发山火。村口那地方光秃秃的,就杵着那么一个高大粗壮的巨柳,遭雷劈不是早晚的事么,这有什么奇怪的。

    我把这番话对着表叔公一说,他却连连摇头。

    “天雷掌罚,职司三界逾规之惩,哪里会是如此无缘无由的降下雷火。这巨柳活到至今已经八百多年了,早就生出灵根、孕灵性,已成柳鬼之相,当日那场旱雷实际便是应了它的天劫,不想它渡劫未成,反而还牵连了你母亲。”

    表叔公的话听得我莫名其妙,什么因由因缘、灵根灵性的,这都是些什么嘛?还有那什么天劫,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见我一头雾水,表叔公只得耐心替我解释。

    原来这世上多有一些草木生灵之物,因为活的年头久了,加之其他一些机缘巧合,或是身居之处地气充沛、又或者误食灵药什么的,便会在日月精华的滋养下,自行吐纳、开启灵智。

    但是这样的行为却是有违天道的,所以当这灵物的修炼即将要触碰到天地至理时,便会降下天雷对它们进行惩戒,这便是天雷又被称作天罚的原因。

    天罚之下,这些灵物倘若能够扛过这天地之威的怒火,那么便有机会突破桎梏、得成大道,反之就只能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在这一点上,不光是这些侥天之幸的灵物之属难脱此难,就算是那些避世修行的方外之士同样无可逃避,此役堪称修行一途的生死劫,所以道门中人便将之称为“天劫”。

    听他这样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些,但又突然心念一动,连忙问道:“那不久前下雨的时候,我在山谷之中见着一棵巨松也被一道闪电给劈得着火了,难道也是天劫?”

    这时表叔公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最后吸了一口之后,又将掐灭的烟头放回了口袋,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后他说道:“不算是?”

    我诧异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不算是?这是个啥意思,正想追问就见表叔公继续说道:“那棵巨松虽然也算活得年深日久,灵根渐生,但是还够不上天劫之期。”

    “哦!既然还没到时间,那它咋又被雷劈了呢?”我这话刚一问出口就想起刚才表叔公的话,赶紧接着问道:“难道是你故意引来的。”。

    表叔公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我问道。

    “为什么?”表叔公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说道:“第一是为了你,第二就是为了它。”

    表叔公说它的时候用手指了指水面,不过我却还是不太理解他的话,但是我知道既然已经说道这儿了,那表叔公肯定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所以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望着他。

    表叔又抽出一支烟点上,然后自顾自的抬头望着月亮慢慢抽着,直到一支烟抽完,再次将熄灭的烟头揣进衣兜后才轻声一叹,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跪下!”

    眼见老头摆了半天造型后突然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了,不过好在我从小就在他和我爷爷面前跪惯了,虽然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本能的还是双膝一屈就跪在了筏子上,然后就傻傻的望着他。

    “磕头,九个!”表叔公手指着东方说道。

    我见他神情严肃,虽然不知道此举有何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冲着他手指的方向规规矩矩的磕了九个响头。

    磕完之后,表叔公把我扶了起来,然后对我说道:“别觉得奇怪,有些事只有在你磕完这个头以后才能告诉你!”

    我呆呆地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在腹诽,我平日里给你磕的头还少了么,什么事非得搞得这么神叨叨的?

    “还记得我堂屋上供着的那些牌位么?”表叔公问道。

    他说得那些牌位我知道,就供奉在他居住的小院堂屋之上的神龛里,这个神龛从我记忆之初就一直蒙着一块黑布,虽然每天都能见着表叔公在神龛前早晚上香,但是我却一直不知道黑布之下到底供奉的是什么,而且表叔公从来不许我去翻动那块黑布。

    尤其是在我从潘神仙家回来之后,我甚至怀疑那块黑布之下很有可能就同潘神仙的那间黑屋子里被白色麻布盖着的神龛一样,什么也没有。

    直到一次我实在好奇得紧,趁表叔公出门之际就偷偷的踩着桌子想要掀开一探究竟。

    可是才把黑布掀开一角,将将看见一块牌位的影子,明明前脚才出门的表叔公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回来了,当场就把我逮了个正着,因为这事我还被我爷爷给狠揍了一顿。

    虽然当时只是仓促一瞥,但是黑布之下那黑漆红字的牌位还是让我记忆深刻。

    虽然表叔公在后来一直没有向我解释那些牌位为什么要用黑布盖上,也没有告诉我那些牌位上供奉的到底是谁,但是此时听他提及,我还是点了点头。

    深山孤月,荒流竹筏,表叔公突然一声长叹,这一声满是孤苦悲痛、惆怅无奈的叹息就连当时仅只有十三岁的我都听得顿生萧索意味。

    然后他伸手摸着我的头顶,沉声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再传弟子了,名列上清天心派第三十九代,以后如果有人问起的你的师承,记得你的师父叫魏衍正。”

    我本来还对表叔公这突然就没头没脑的把我收归门下感到惊奇,但是当听到“魏衍正”这三个字的时候,我这刚刚泛起的惊奇就立刻化为了满心的恐惧。因为在我当日掀开的那块黑布之下,所见着的那块牌位之上所写的不正是这个魏衍正么?

    我瞬间感觉浑身毫毛倒竖,后背一道凉气直冲头顶,整个人不自主的居然开始有些发抖,不明白表叔公为什么要让一个死人作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