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火塘边的谈话
林光安回到大房寨时,山寨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息。
洛山来的男人们占据了一家小酒馆,因为他们人数太多,所以没有位置的人,干脆抱着酒坛坐在了街道上。
淋着雨,放牛回来的老大爷骂骂咧咧的,因为他家就在酒馆的对面,连踹了好几脚,才让这伙人让开了道路。
随后老大爷打开了大门,搬来桌椅,虽然嘴上不留情,但还是劝他们进院子找个能躲雨的地方喝酒,不要挡在路上。
男人们笑嘻嘻的进了老大爷的家,哪怕刚才被踹的人,此刻也陪着笑脸。街道恢复了通畅后,林光安才得以带着马队过去。
两边人的亲近程度比想象中要高,林光安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彭武上打个招呼就能让他们直接过来支援。
陵山中,彭家定居的村寨和集镇数不胜数,目前已经分为了好几个派系,但最大的分支还是在大房寨、马坝、塔湖与洛山一脉。这四个地点呈菱形牢牢钉在陵山北部核心地带,从高山到山谷,再到更高山,扼守着险要,几百年来未曾迁徙。
陵山山脉的南部,彭家的第二大分支混居在以惹寨为核心的丘陵地带,双方关系不近不远,而南部的人更喜欢称自己为主家,在他们眼里,其他地方的彭家人都是旁支。
这种散落式的家族文化,对于林光安这个外地人来说,有些难以理解。按理说,由于地理空间上的距离,他们的关系应该会随着时间越来越疏远才对。
还在吃晚餐的彭荫上等人此刻也在探讨这个问题。
白铁峰的加入与彭雨清的到来,让他们的团队第一次有了雏形。
男人们围坐在火塘旁,吃着锅里炖着的野鸡,一边喝酒一边听彭荫上讲述当前的局势。
彭荫上胃口很小,还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火塘有些昏暗,火光浮现在每一个的脸上,靠着木墙,坐在角落里的彭荫上掏出了烟斗,一边往里面塞烟丝一边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场内斗已经延后了太久,过去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再适用。自王庭之战爆发,陵山失去了统治者,无论这之后外面派来了多少官员,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陵山已经变成了无法管控的地带。”
“内斗就像是个轮回,治标不治本,根是腐烂的,再怎么砍去老枝长新芽也无济于事。如今人口激增到了顶点,我本以为或许还会晚上几年,等着那些像大哥一样的人杀掉多余的人口来建立新的轮回,但这次情况不一样。”
交代完背景后,她磕着烟斗,语气不再那边轻柔。
“首先是新生婴儿的夭折在增加,我跟一个黑影交过手,很不好应付,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是摆头虫,很明显,迟迟不爆发的内斗让某个等待收集老枝的家伙着了急,派出了只虫子来蛀空我们。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情况,但先把虫子弄死是最好的选择。”
环视一圈,见众人对自己的推论没有异议,彭荫上靠在椅背上,点燃了烟斗。
“白铁峰,说一下你们下游地区,摆头虫的情况。”
连忙放下嘴边的酒碗,白铁峰快速抹了下嘴,这些话他刚听彭荫上说过,所以并不是很用心,此时也是迅速正色道:“大致情况我是了解的,现在的状况是各寨的夜行人沿着河流构建了防线,暂且稳定住了局势。麻烦的点在于,这东西比瘟疫还可怕,死者或许在前一天还与常人无异,但死亡时非常迅速,往往肚子一破,里面流出的全是吃掉了内脏的虫子,根本就救不活。”
“关键是又不能把每个人都开肠破肚检查一遍,据惹寨的土老师说,很可能我们的身体里都有虫卵,只是孵化的时间不一样……总之河边的村寨每天都会出现新的死者,从未断绝过。”
事情的反常超出了彭荫上的理解,摆头虫是以族群的方式行动,聚集起来恐怕会堵塞好几里的河道,就算有几十名夜行人,也不可能防住。
然而彭易上察觉到了关键,抬头问道:“建立防线……它们还会上岸吗?”
坐在他身边的白铁峰立即点头。“会,不过速度不快,其中体型更大的,能用触须把人捆绑住拉入河里。所以那些村寨里的每个人都人心惶惶的,不敢入睡,也被强令禁止离开,以免扩大摆头虫的控制范围。”
在地面敲了敲烟斗,彭荫上叹气。“最好是真的有禁令,我在茨镇可是遇见了不少下游村寨的人。”
彭易上端起酒碗,咂了一口。“不用怀疑,旁边的红镇已经沦陷了。”
……
“哥,先把你得到的情报给吐干净了。”
又喝了一口酒,彭易上舔了舔嘴,笑道:“都是些没验证的,能确认的只有这一条,因为更加警觉的怪物们都被摆头虫赶上了山。至于另外两条,一条是说有群三爪娘在袭击村寨,还有一条是,某个夜行人追击浆糊鬼,消失在了茨镇的大雪山小雪山区域。”
说罢,彭易上又问:“要我陪你去一趟茨镇吗,还是惹寨?”
“不行。”
打了个酒嗝,同样是酒蒙子彭雨清突然插进了两人的对话,勾起嘴角假装生气说:“你俩一起去茨镇,是想着直接开战吗?”
虽然只是句玩笑话,但对于陵山各方面的势力,作为老前辈,彭雨清要看的比这些年轻人更通透。
他夹了一筷子鸡肉,吃进嘴里三两口就吞了下去,继续说道:“像你们这样闷头做事可不行,惹寨那伙人,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姓,可要坑起你们来是绝不会手软的。”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彭雨清的舌头有点打绕,但他的眼神又十分清醒,对着众人继续分析下去。
“摆头虫那边一出事,他们就隔空喊话让你来解决,你不能应,应下了他们就会骑到你头上去。我看过不了多久红镇那边就会派人来求你,你到时候再大张旗鼓的去红镇,展示下手段。反正惹寨那边不正式低头求救,无论是茨镇,还是惹寨,你们兄妹都不该去。”
惹寨唯一和彭荫上有关联,只有那位土老师,那是个老实人。若不是当年做错了决定,该培养彭荫上的,就应该是洛山,而不是惹寨。
土老师掌握着知识和秘术,陵山总共也才两位。偏偏自己家这位和彭荫上有着嫌隙,修补一段关系并不容易,不过彭雨清还是庆幸于,在关键时刻,他们家族还是有着很强的凝聚力。
彭荫上同意这样的看法。
的确这些人太过蛮横了,弄得她好像必须按他们的要求做事一样。“茨镇的问题,四爷爷,能请洛山的那位来和我谈谈吗?”
彭雨清喜不自胜,然后突然想到,茨镇的问题什么时候跟洛山有了关系?“当然……额,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吐着烟雾,彭荫上从他的表情中没有看出任何谎言,探了探身子,轻声问:“你不知道他前段时间去过蓄水洞?”
蓄水洞,那老家伙难道疯了不成?
猛一拍大腿,彭雨清也被弄糊涂了,认真回想了之后,辩解道:“没有啊,他出门的话,我肯定是要派人跟着的,就算来茨镇办事,那我们洛山的人也该在大房寨落脚啊。”
彭荫上不动神色,说:“听说蓄水洞的管控是他下令解除的。”
继续在翻滚的锅里找肉吃,彭雨清觉得这一定是个误会。“嗨,估计又是他吹的什么牛皮,他在外面说话什么时候好使过,他要是有那本事,我们家族还会受到别人排挤吗?”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彭易上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笑了笑,他对家里人总是无条件的信任,此刻也是站在了彭雨清这边。
末了,他又说:“但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联想到洞中的尸体,彭荫上整理好的思绪重新变得混乱。“那这次又是谁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