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没有工作的周一周二一瞬而过。或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假期的流逝速度总是比工作日快很多。

    周三早上，郑翰穿上正装，仔细打理了一番仪表，而后乘公交来到了一座位于三环内的写字楼。大楼总计三十二层，郑翰乘电梯抵达二十一层，照着脑海里的信息找到了应聘单位的位置。

    其实把这些信息记在手机里也无伤大雅。但郑翰习惯了在这种正式场合依靠自己的脑子，免得在真的需要使用大脑时脑海里一片空白。靠记忆寻路某种意义上是他在面试前的热身。

    这家公司经营着一个历史悠久的视频网站，在某些小众文化爱好者中间算是小有名气。郑翰前来应聘前已经有过一定的了解，虽然网站短期内没有快速做大的可能性，但是得益于稳重的经营策略和用户群体较高的粘度，短期内应该也不会面临多大的风险。换言之，这份工作称得上稳定。

    今天来面试的不止郑翰一人。在他前面还有不少求职者，郑翰也并不心急，只是安静地在房间里等待。

    根据知名知识分享平台某乎上的说法，该公司的面试难度并不高，对于专业技能的要求也并不十分严苛。单论这一点，郑翰自问还算过关。麻烦在于它往往招收的是富有经验，甚至有些老派的程序员。原因倒也简单：整个网站已经运行了二十年有余，并且长期维持着一个几乎不变的体量。这导致网站本身少有更新，却时常需要维护那些指不定年龄和郑翰一样大的代码。年轻的程序员固然善于学习，然而如果要面对二十年前的老代码，有时候反而会感觉棘手。反倒是那些三四十岁的老程序员会在这方面比较吃香。

    因此，郑翰周围一起来面试的人大多并不十分年轻。郑翰二十五岁的年龄恐怕可以在在场的十余人里排上前三年轻。

    大多数年轻程序员，尤其是那些水准较高的，都会选择更有发展前景的企业。这可以让他们得到更多的升职、加薪经历，同时紧追前沿潮流，避免被快速发展的时代抛弃。作为从外地来到雾城的打工者，郑翰本来应该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但他最终像是个三十五甚至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一样，选择了这家老企业。

    郑翰并非没有其它选择，但他目前更希望得到一份稳定而非有前景却缺乏稳定性的工作。毕竟他已经决定将一部分精力分配给锚点组织，继续找工作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份生活保障，又或者是在正式下定决心前的权宜之计。

    面试的流程似乎很短。半个小时以内，郑翰前面的十余名求职者就已经走了半数。在尚未等够一小时的时候，郑翰就走进了面试间。

    公司开在雾城三环，虽然称不上寸土寸金，租金也绝对不低。故而企业本身并不大，然而各种走道造得弯弯绕绕，短短十几步路郑翰竟然转了两次弯。写字楼本来不是多老的建筑物，但或许是因为企业的历史在互联网公司里算得上久远，各种装潢竟然显得有些复古，或者至少也是其貌不扬。然而，郑翰走进面试间时，却发现这个房间的布置竟然几近纯白。

    这像是某些二流科幻片里刻画的“科技公司”场景，虽然确实不老土，但也显得用力过猛。即便是为了招揽年轻人，这种布置也显得不太合适。更何况据郑翰所知，这家公司的平均员工年龄并不很小。

    面试官是个中年男人，模样高瘦。脸上坑坑洼洼的，但五官还算端正。看他的坐姿，似乎腰椎并不很好。这也是程序员以及许多其他白领的职业病，久坐难免会对腰部造成伤害。久而久之，端坐就会导致腰部的疼痛。然而，如果弯腰坐着，又会恶化病情。

    郑翰扯了扯嘴角，挺直腰背坐在面试官面前，等待着他发问。

    “郑翰，是吧。”

    “没错。”

    “第一个问题。”面试官低头翻动手上的纸质资料，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忽然像是卡壳的机器一般，张着嘴巴坐在原地，两只手也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郑翰皱起眉头，身体前倾想要看清面试官的情况，后者与此同时开始颤抖，如同一辆点了火却无法启动的汽车，又或是因为磨损而空转的齿轮组。

    几秒后，面试官的体内开始发出咔咔的声响。郑翰似乎在自己老家听到过这种声响，往往来自于那些用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的老旧设备。他此时除了疑惑，心中已然出现警惕。

    咔哒，咔哒。

    面试官体内的诡异声响越发响亮，却逐渐开始出现规律。郑翰终于无法端坐不动，他猛地站起身，用力推了推面试官的脑袋。然而，这一推，竟然返回来一种清脆的触感。

    面试官的头向后仰去，脖子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然后自行断裂。断面整齐干净，像是被从中劈开的金属棒。并且，郑翰也没有在断面处看到血管或者肌肉纹理。取而代之的则是富有金属光泽的某种物质。

    骨碌碌。

    那颗脑袋与脖子脱离后掉到地上，然后一路滚到墙角。当脑袋终于停下后，波纹开始凭空出现，伴随着恼人的嗡嗡声将那颗脑袋的表面覆盖。

    郑翰很熟悉这种情况：现实扭曲。

    见鬼，怎么找份工作还能撞上现实扭曲？！

    但郑翰已经没有余裕把时间浪费在惊讶或恐惧上。黑白相间的魔方在脑袋内部若隐若现，波纹也朝着四周扩散。脖颈断面处那富有金属光泽的物质开始凭空变形、扭曲，最后变成一堆杠杆和齿轮。然后，本来已经滚到墙角的脑袋靠着脖子上的杠杆和齿轮自行立起，爬行到椅子边，又沿着椅子腿、椅背，一路爬上自己的身体，最终与躯干上剩余的那小半截脖子重新结合。

    随着清脆的“咔哒”声，原本落下的脑袋被自行接回。而后，面试官动作机械地站起，僵硬的面孔直视郑翰。

    “郑翰，男，25岁。接下来是第一个问题：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