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茫然地走进了丽晶酒店的大门，他的精神有点恍惚，这是他第二次步入这个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昨天他参加了这所名为卡塞尔学院的面试，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准备，却被面试官的三个问题烧了脑袋。他最后都放弃了这次机会，可是昨晚却接到了面试通过的通知，并且邀请他和叔叔婶婶一家来共进早餐。

    “路明非走快点！”前方，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婶婶回头冲着呆在门口的路明非喊到。

    叔叔砸吧着嘴，穿着笔挺的西装，将双手背在身后，像极了成功人士光顾自己的产业模样，他很享受这样的状态。路明泽忍不住伸出胖手在渡上金边的大理石柱上留下指纹。

    一家人就这么走进了电梯，上到九楼行政层VIP餐厅。很快头发花白的胖胖老头沿着窗户一侧向着桌子大步走来。左右两边是昨天的面试官，路明非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叶胜和酒德亚纪。那个胖胖有些可爱的老头走到路明非跟前，二话不说就握住了路明非的手：“你好啊！路明非！”

    一场看似平常的早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两边畅所欲言，直到古德里安教授将那封信递给路明非，突然用无比深情的模样说：“明非，爸爸妈妈爱你。”

    “我去一下洗手间。”路明非站起身，走进洗手间，背靠门蹲坐下去，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他的18年说起来挺可笑的，没有人关心他，说起来唯一有人关心他的想法的人竟然还是一个之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傅文霈。他不敢去看任何人，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衰仔啊！人生已经衰了18年，他甚至连和父母吐槽自己遭遇的机会都没有。

    小时候很多人都说，路明非你父母已经离婚不要你啦！这时候路明非会站起身，拳头招呼在他们的脸上，可是当路明非顶着被人围着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回家时，婶婶却会指着他的鼻子大发脾气，要他主动给人道歉，主动帮人家背书包、做值日，这样才能少赔一点医药费。

    “爱”这个字眼多么新鲜啊！这是个太过新鲜的字眼啊，对他路明非来说。在信上读到这句话的时候，路明非的心里没有多少波澜。这样的话就应该用嘴说出来啊，即使那个叫古德里安的教授用不那么标准的中文说出那句话，自己的心还是在那一瞬间被触动了。

    路明非蹲坐在门后，低着头，看到了一双紫色暗纹的慢跑鞋出现在视线里，他心脏漏了一拍，缓慢抬起头。一条贴身牛仔裤，然后是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里面是白色的背心，然后是一头火红的长发，头顶扣着一个鸭舌帽。

    路明非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脑子短路，没有想明白，眨了眨眼睛。

    女孩居高临下地斜眼看着这个泪痕没有完全干透的男孩，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好像脑袋有些短路。

    “这是女厕。”她开口解释了这个困扰着路明非半天不知该如何形容的问题。

    路明非耸拉着脑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高个子的红发女孩跟在他身后。

    “欸？诺诺，我还以为你跑出去玩了。”古德里安教授站起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院二年级学生陈墨瞳，华裔，这次是我们的学生考官。这位是你的新同学，路明非。”

    “诺诺？”路明非感觉这个名字有一些熟悉。

    等等，前两天和我打游戏的那个熊猫头像的人ID也叫诺诺，难道说......路明非摇了摇头，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昨晚吃了大排档，肚子不太舒服，刚才一直在洗手间里。”陈墨瞳坐在酒德亚纪旁边。

    “为什么没有叫我一起？我也很想吃那种叫大排档的东西啊。”古德里安教授很遗憾，“在新闻里听说过。”

    “你是看什么地沟油的新闻知道的吧？”陈墨瞳拿起刀叉，从叶胜的盘子里叉走了最后一个鲑鱼卷。

    “我还有一个，也给你吧。”酒德亚纪把她的鲑鱼卷也叉给陈墨瞳。

    “你们这么配合，真像夫妻，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陈墨瞳嘴里塞着鲑鱼卷，含糊不清地说。

    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了一眼，有点无奈又有点尴尬。

    路明非很感激这女孩没有说出他的窘事，不过她出现在餐桌上之后，其乐融融的气氛立刻消散。陈墨瞳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上，谁也不看，自顾自在面包上抹黄油，阳光里她的长发晕出一股极深的红色，像是葡萄酒。

    路明非头一次遇到这种女孩，不像苏晓樯那样非常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也不像陈雯雯那样纤弱沉默，会回避别人的目光。陈墨瞳看起来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骄傲公主，即便在她直视你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她眼里其实并没有你。

    叔叔在偷看陈墨瞳的手腕，路明非知道他在看什么，是那只银色嵌钻的欧米茄表。

    “你介不介意我也吃掉你那份？”陈墨瞳拿餐巾抹抹嘴，盯着路明非看。

    路明非只好点头，多不容易，这么一骄傲的公主会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话……为了一只鲑鱼卷。

    “诺诺，注意一点礼貌，要照顾新同学。”古德里安教授说。

    “他没有胃口啦，”陈墨瞳瞥了路明非一眼，“你看他神不守舍的，估计连男女洗手间都会走错。”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声，陈墨瞳吐吐舌头，把路明非整个早餐盘端了过去。

    “哦？真的么？明非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古德里安教授盯着路明非的眼睛说，“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机会非常难得！你千万要珍惜啊！”

    “我……我还得想想。”路明非低下头去。

    叔叔婶婶和路鸣泽都傻了，怀疑路明非的脑袋秀逗了。天上掉馅饼他还想什么想？人家求都求不来的，他就该张大了嘴去接才对。

    古德里安教授很紧张，“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做到的，你都可以提啊！”

    “没有，”路明非摇头，“我……”

    “是初恋女友啦。”陈墨瞳转着叉子，叉子上挑着路明非的鲑鱼卷，“我想想看啊，白色的……长头发的……很温柔的……安静的……一米六五高……同班女孩。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看向窗外，旁若无人地咀嚼着。

    路明非打了个哆嗦。路鸣泽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叔叔婶婶也都投来狐疑的目光。桌上忽然寂静无声，只有陈墨瞳嚼着鲑鱼卷的声音分外清晰。

    “诺诺，别闹。”酒德亚纪说。

    “开玩笑的喽。”陈墨瞳把扫空的盘子往前一推，露出亮白的牙齿，对路明非投去一个漂亮而不善的笑，“我们又不熟，今天才见的不是么？就算他有初恋女友，我也不会知道那是谁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呼出一口气来，古德里安教授也如释重负。

    “我们明非不会谈恋爱的，是吧明非？”婶婶蛮欣慰，路明非没瞒着她偷偷找女朋友，这个让她觉得她在家里的领袖地位还没被动摇。而且她也有点觉得不该有人那么瞎眼儿看上路明非，路明非那学校里的女孩都是大家闺秀，哪里轮得到他？

    “谁要我啊？”路明非叼着一根芦笋嚼啊嚼，这样他的嘴始终在动，就不用伪装什么表情了。

    “学生就该学习为重嘛。”叔叔说。

    早餐很快就结束了，路明非没有明确地拒绝卡塞尔学院的邀请，表示需要想一想，可是那个叫诺诺的师姐竟然直接说出他有个初恋女友。吓得路明非只能苍白无力地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