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婉成说
繁体版

第七章下

    黑衣人确实很自负,也有自负的本钱,他武功不俗,杀了不少武林英雄好汉,在江湖上有着响亮的名声,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孩,两个女人以及一个老头放在眼里,何况除了他,他还带了十八个手下,所以当见到那一辆马车停在了山坡上,他快活得仿佛喝了世上最醇最香的美酒,他嗜好杀人,喜爱见着热腾腾的血迸滴落地上,猩红了一片,仿佛那是人间最动人最绮丽最凄美的画,让他沉醉其中。如今距离上一幅作品的完成足足有七天,他如此怀念那种滋味,眼前猎物在眼前,他心急得不想多等待,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心中已经畅想着当他手中的宝刀砍下四颗脑袋的时候,血自脖子涓涓细流,该绘出怎样的惊世之作。

    就在身子飞跃落地的那一刻,听见了弩箭破空之声,他轻松往右边上一闪身,区区一枚弩箭他并不放眼里,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把戏罢了,他会好好报答,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黑衣人心中冷笑,挥刀档在胸口往前奔去,很快他见到了那个女人,那女人目光沉静地瞪着他,手中的弩机对准了他,没有丝毫的慌乱,他顿时觉得心中非常不痛快,他喜欢见猎物惊慌失措恐惧万分的模样,而不像现在仿佛他才是掉进陷阱的猎物。

    他想着等会绝不能让这女人死得太快,一刀杀死她那太便宜她,要一块一块肉慢慢割下来,才能让自己心情变好。离开三丈开外的时候,黑衣人已经举起了刀,突觉得什么不对劲,接着左腿一痛,还来不及开步,右腿突然变得疼痛难忍,两条腿撑不住,那个少年已经来到了他跟前,抬起脚朝着他胸口一踢,他不由自主地自山坡上好像滚地葫芦一般滚下去,除他之外,他同伴发出阵阵的惨叫呻吟,声音高低起伏,此起彼落,也如同他一样变成了滚地葫芦,那站在女人身边的少年身手竟在他之上,剑光闪烁,寒气逼人,片刻功夫整个山坡上就只剩下少年与他保护的那两个女人和一个老人,少年目光冷冽地看着他,黑衣人努力想爬起来,却听见了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别动。”

    黑衣人看清了来人,,嘴巴突然有些发酸,又有点发苦,全身冰冷,他没想到竟然招惹了他最不想招惹的人,难道这一切都是此人计划?“韩云天!”

    他大吼一声。

    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不是普通一个女仵作吗,凭什么竟能让韩云天出手?

    韩云天摘下了黑衣人的蒙面,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你是谁?”

    “你竟不认得我?我是鬼手万灭,你追踪了我三个月才将我缉捕归案。”黑衣人神色不忿,一脸被羞辱了的表情。

    “不过是无名小辈罢了。”韩云天道,“我捉过无数的江湖枭雄,有头有脸数不胜数,你在其中不过是三等人物,怎配被我记住?”

    那鬼手万灭闻言怒道,“什么人才是一等人物?”

    “你投靠的那位,无论他是谁,虽然有本事把你弄出来,竟然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着实属于眼瞎了,可算二等人物。”

    “你并不知道他是谁。”

    “我目前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显然他之上还有另外的人,这个人比较聪明,姑且我视他为一等人物吧。”韩云天淡淡说道,“说到底,你与他们是蝼蚁与大象的差别,蝼蚁死了就死了,也影响不了大象什么。”

    “这一切都是凑巧,我早忘你这个人,不过你既然说自己是万灭,我倒有些印象,就是那喜欢砍人脑袋屠杀满门的万灭,我听说你早被官府处死了,不想竟没死。”韩云天悠悠叹口气,“如今你败在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里,倒也挺窝囊,难怪你主人没把什么重任交给你,你连杀个女人都没办好。”

    万灭听见那句“败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里”心中憋屈至极,却无力反驳,只得恨恨道,“那是因为你设了圈套。”

    韩云天打断了他,“万灭虽然作恶多端,残忍嗜杀,却不怕死,不过你自己心中也明白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有时候死亡是一种幸福。”

    万灭瞳孔一缩,当下他相当认同这句话。

    “只是你甘心吗,甘心如此死去?”

    万灭愕然,“你打算放过我?”

    他手上有许多条人命,自然知道嫉恶如仇的韩云天不可能放过他。

    “当然不可能。”韩云天道,“不过你既然喜欢砍头,那我可以帮你砍一些人的头。”

    万灭目光闪动,灰败色的脸有了几分血色,“谁的?”

    “今天让你来送死的那些人,如果你愿意帮我的忙,将来我可以把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放在你坟墓前面当谢礼。”

    “似乎听起来很美妙。”

    “那些人想来一定在朝廷上有些身份,所以才能把你们这些本来早该死了的人弄出来帮他做事。不过你这种人,顶多不过是充当他手上的杀人工具,这意味着你会随时被放弃,所以无论你多么自负,平日里自诩为英雄豪杰,在他们眼中,你不过就小小臭虫,他们如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万灭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犹豫,“他们礼贤下士,对我极好……”

    “你一辈子活得够窝囊了,你说喜欢杀人,可你下手都杀些老弱妇孺,也没能力杀什么大人物,所以我从来都瞧不起你,早早忘了你,你就是个三流人物。如今你死也死得如此窝囊,真是废物。”韩云天目光炯炯,“我与你不一样,我平生最爱背刺主人,见这些平常端着正经模样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地狱,狼狈不堪,死得凄凄惨惨,屁滚尿流,心中就无比畅快,当然你已经被驯服得奴性十足了,这种快感一辈子都体会不了……如果是你让他们死了,你的名声从此就会变成了江湖传说,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会把你牢牢记住,想忘都忘不了。”

    万灭沉默不语,他嗜好杀人,嗜好见血,他其实想杀韩云天,不过很快发现并不现实,韩云天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个和尚,和尚神出鬼没一般,他竟全然没发现,如今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韩云天他打不过,这个和尚身手显然也在他之上,外加上还有山坡上的少年也驱赶着马车走下来,转眼就来到跟前,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过韩云天说对了一件事,他确实不甘心,凭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那些人,那些如今是在吃香喝辣的吧,怎么就不是他们去死呢。

    “世上没绝对的事,凭什么一些人就得高高在上,享受着荣华富贵,而你就得去死,如果我是你,我死也要拉那些人陪着我死,你当初不就是因为痛恨着卢财主所以才屠了他们一家吗?”

    “可我并不知他们是谁。”万灭突然道,“平常我们住在“万花楼”后院,他们用信鸽向我们传达命令。”

    “那两具无头女尸的凶手是我。”万灭爽快地承认了,“我七天前信鸽带来命令,让我们去树林杀人,去的时候就见到两个尼姑,一个被昏过去,一个被塞了嘴巴挣扎着,都活着,一刀一个很轻松,杀人之后我命手下把她们埋起来,她们的脑袋就扔进了河里面……韩云天,你真能杀了他们?”

    “他们惹上了我的主人,无论他们是谁,我绝不会放过他们。”韩云天看了眼马车,淡淡说道,“你可以放心去死了。”

    万灭死死盯着他看了很久,眼中忽然露出种前所未有失落,“你骗我。”

    韩云天这种桀骜不驯,刚刚不是和他说最爱背刺主人,怎么可能效忠他人。

    “也许吧。”

    “那我先杀了一个吧。”

    他生下来就活在了痛苦之中,爹好赌成性,喝醉酒就打骂他,为了还债爹就把娘卖去妓院当妓女,他从小就被人讥嘲是妓女赌鬼的儿子,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他讨厌见别人开心,别人一开心他就不痛快,而杀人能让他非常快乐。

    韩云天是不是骗他,如今对他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韩云天很可怕,听说落在韩云天的手里,没有人能熬过三个时辰就不招供,他从前落入过韩云天的手里,熬不到半个小时,那滋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江湖上人人都怕韩云天,他们心目中韩云天就是个大人物,万灭嗜好杀人,韩云天的提议很对他胃口,他就该来个完美的结局,所以他毫不犹豫挥刀砍向韩云天,只是他的刀没韩云天的快,他见到了自己脖子的血飞溅落地。

    兰心整晚心神不宁,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合上眼不是林娘子被一伙强盗绑了,就是林娘子被人杀了,吓得她心惊胆战,她干脆就不睡了,坐起来干等天亮。林娘子带了灯儿随何太医行医这事,她是反对的,不过除了她之外,她找不到同盟人,梅影竹笙不在,即便在,她们也不过区区丫环,干涉不了林娘子的行踪,赖妈妈说话也算有些分量,可脚伤又不见人影,她本来想拉如意诉诉苦,可如意大大咧咧,敷衍了她几句子丑寅卯,就蒙头睡着了。

    就在她万分焦虑的时候,就听见院子外传来一些动静,她披上衣服赶紧起床开门,果然是林娘子与灯儿两人,身上带了一股奇怪臭味的林娘子打了个哈欠,样子看着非常疲倦,“兰心,辛苦你了。”

    她一边说一边就往自己内屋走去,灯儿连忙道,“我们帮你备热水。”

    “其实好像不太臭呀。”

    “很臭。”灯儿一脸嫌弃的表情,让兰心心生疑虑,娘子究竟去干了什么,才有这样难闻的气味?

    卫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了元气。

    这天她一大早起床就开始画画。

    “娘子,您在画什么?”兰心有些好奇盯着卫婉画的那八只熊,熊有八个不同形态,有的双手朝天,有的单举,有的双手攀足等等。

    “八段锦。”卫婉答道,发现这一两天兰心似乎满腹心事,眼睛总盯着她,有时甚至还带了几分委屈的模样。稍微猜测了一下这姑娘的心事,可能是那天让她去送佛经,让她产生了支开她办事的错觉,也可能因为带灯儿外出,而把她留了下来,所以因此带来了心中种种不安,难免胡思乱想起来。

    “八段锦是什么?”

    卫婉道,“神仙老爷爷教我的动作。”

    “是那个神仙爷爷?他又入娘子梦了?”

    “对呀。先给了我一颗洗髓丹,又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然后他教了我一套养生功,说只要练了就必定能长命百岁,我本来不信,结果醒来之后就练了两三回,身体完全脱胎换骨。”

    卫婉看兰心半信半疑的模样,立即在她面前展示了整套“八段锦”,她从今早到现在,靠着窗晒了整天的太阳,吃了三餐蛋白质丰富的鸡肉鱼肉,又满屋子步行了将近一万步,脚步竟然沉稳了不少,她演练这套导引术出自少林,动作简单,因为自小就会,了然于胸,一招一式看着舒展优雅,如行云流水一般,兰心完全看入了迷。

    卫婉作了最后的收式,呼吸归元,气守丹田,才笑着道,“八段锦能舒筋活血,调理气血,久练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生。”

    “那我,我……我可以练这个神仙之法?”兰心怯生生地问,隐约带了些期盼。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呢。只要你愿意学,我什么都可以教你。”卫婉笑道,“你先坐下,让我帮你把把脉。”卫婉道,八段锦人人皆可练之,只是看兰心眼底有些红丝倒让她有些担心。

    “别怕。”卫婉温声细语安慰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多天休息好,如今身体状况如何罢了。”

    兰心乖乖坐下来,手伸到案上,右手挽起袖子露出了脉,卫婉调整了兰心坐姿,默念着常脉之象理应不浮不沉,不大不小,来去从容,细长和缓,有神有根,呼吸定息,脉来五至,不超五,为平人。

    卫婉数着兰心气息,一次呼吸脉搏约跳动五下,取脉搏六十之数,举按实而有力,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兰心此脉象属平人的脉象。

    片刻又换右手三指摸左脉,暗地里比较了兰心,灯儿,如意,刘妈妈与张妈妈她们,取来一本账本模样的册子,在卫婉如意灯儿的旁边,写上兰心的名字,连同脉象记录下来。

    如今才五人,距离师傅与外公所言要累积千人的数目差之甚远,不过总算有一个好的开始,如今她虽然还没搞懂二十八种脉象区别,濡脉,她是记住了口诀,也把《察病指南》中的脉象示意图烙印于大脑,却还是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当然对熟练掌握切脉这事上她却并不急,中医需要临床经验外加理论配合,在经验需要数量的累积,量大了就有量变,量变了才有质变,不能急,也急不来。

    师傅言道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目的就是为了收集病情资料,不必拘泥于形式,治病就好像医生和病的打仗,两军交战自然是尽可能收集最多的情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怎可能为了面子就自断一臂,名将如是,名医也如是,情报多多益善,古代没发明现代的仪器而已,那时候若能用仪器也一样用仪器,碍于条件收集情报手段确实有一定局限性,好的医生自然会因地制宜,因人而异,一切都不过是收集病情手段的工具罢了,手段并不重要,若觉得用上了仪器,中医就不纯粹了,就变成了西医是一种谬论,仪器辅助并不属于西医的专利,当然真正顶级中医师是不必通过仪器辅助就可以做到,靠的就是不断累积起来的经验。切诊也分脉诊和按诊,她精于按诊,在脉诊上只是死记硬背了要诀,需要大量临床应用,偶尔会因为自己经验太少有些忐忑不安。又转念一想,师傅第一天就告诉自己,脉诊也不过是诊察病情手段之一,没必要提到了非其不可地位。又想起外公的好朋友,四诊望闻问切中最擅长的是望诊,不也成了顶级医师么。

    “身体不错。”卫婉笑道,细看了兰心的手指甲形状血色,还有嘴唇以及舌苔舌尖颜色,都属于健康的标准,不过可能熬了几天夜,略略有些肝火盛。

    “那就不能练神仙之法了?”兰心失望之情表露无遗。

    “自然可以,神仙言道此法天下人皆可学。”卫婉乐呵呵地敲了一下兰心的脑袋,补充了一句,“你要好好练,不得偷懒。”

    “我发誓要好好练,若偷懒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死后不得超生。”兰心发誓,卫婉皱眉说道,“倒也不用发那么毒的誓。练这个功法可能让人练出精神气,有精神气,做事就心情愉悦,事半功倍,你也可以功法教梅影或者其他任何人,只需讹称我家传秘技,谁愿意学,皆可授之。”

    兰心完全信了这一套说辞,满心欢喜道,“难怪我见林娘子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样,练了整个人真大不相同,气质神韵都变了,一身虎气,整个儿都更像将军娘子呀。”

    突然想起了如意,“那小妮子本来挺有精神气的,可最近换了一个人,动不动就掉眼泪,前几天我醒来见她坐那里哭哭啼啼,还以为娘子出事,真吓死人。”

    又说道,“等会我找如意去,必须得好好骂她一顿。”

    如意哭哭啼啼?卫婉有些疑惑,醒来时这小姑娘趴着案子睡了,口水都流滴滴答答的,她担心小姑娘着凉了就帮她盖了衣服,醒来时候如意愣愣怔怔地跑去花园摘菟丝子花送她,怎么这转头就哭哭啼啼?她对如意的印象就是十五岁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很讲义气,力气不小,刚刚才见她单手提大水桶,轻轻松松,不拘小节,性格热情,又极爱说话,比兰心更话痨的话痨,属于没心没肝那种,哭哭啼啼实在不像她的性格。

    卫婉禁不住问道,“有人欺负她?”

    兰心抿嘴笑道,“谁人能欺负她呀,如意本来是韩总管邻居,自小看着如意长大,后来如意父母死了,韩总管一直把她当女儿养,平常教舞刀弄剑,除了宝峰,其他同岁数的小厮都是她手下败将。”

    灯儿确实曾与自己说如意武功厉害,卫婉昨天也亲眼见了宝峰以一敌众,手中剑出神入化,快得来不及看清楚,那些黑衣人就一个个倒下,她在旁看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原来真有武功高手,至于灯儿也让人激赏,当见她将弩机瞄准万灭左边大腿时,竟很有默契地配合发射了短弩,还是朝着贼人右大腿射去,可谓与她心有灵犀,如意是他们的伙伴,倒想帮她解开这个心结。

    当下卫婉更留心听兰心说话,“我猜如意自己又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丫头野性子,不喜戴女孩儿的饰物,有时候午间躺长廊上休憩,会嫌碍事摘下耳环放一边,那天她哭哭啼啼失魂落魄,没有看住晴儿,让晴儿跑去荷花池掉水的原因,就是不见了耳环,这耳环还是她爹唯一留给她的嫁妆,珍贵得很,我们后来帮如意白天呆过的地方乱找了一番,满屋子寻着找着,依旧踪迹全无。”

    “莫非是那翠红偷的?”卫婉想起那天亲眼见证了翠红偷东西经过,若翠红真是惯偷,如意的银簪未必就是在这人手上。

    “那对耳环并不值钱。况且搜翠红的住处找不着,我们审了翠红,翠红发毒誓说不是她,她只是为了姐姐赎身,不得不偷林府的一件金器救急,若偷了其他人的东西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敢发这么狠毒的誓言,想来应该不是她。”

    “那还有其他嫌疑人吗?”

    兰心若有所思道,“如意倒一口咬定是宝泰偷的,说她睡糊涂的时候见过一个好像宝峰的影子一闪而逝,没看太真切,他们俩因为母鸡小花的蛋丢了结怨,所以耳环不见后她跑去前院和宝泰打架,宝峰劝她,还抓了宝峰的脸,宝峰也不敢吭声了,让如意更加愤怒,说宝峰偏袒宝泰,后来还骂宝峰说他也有份偷,宝泰弟弟宝松看不过眼,加入了战团,他年纪小不知轻重发狠扯下来如意一绺头发,场面鸡飞狗走的……哎,一场闹剧,韩总管回来之后亲自带着如意去搜了宝峰他们的房间,结果什么都搜不出来,如意才无话可说。这丫头真太莽撞了,宝泰挺冤枉的,更冤枉的还是宝峰,宝峰武艺高强,被抓了都不敢动,韩总管说搜也没异议,可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搜出赃物,那耳环不值钱,他们根本分身乏术,那天压根没进内宅,甚至还是挨近傍晚才回林府。”

    这听起来有点耳熟的剧本,似乎是在林府上演了抄检大观园?抄检大观园据说是荣宁两府没落的前兆,如今发生在林府,大概可能还好?

    “韩总管对他们有些严厉呀,他们多大年纪?”

    年纪小自尊心没那么强,韩总管如此操作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若过了十五岁就不好说了。

    “宝泰十五岁,宝松十四岁,宝峰已经满了十六岁,平常就是帮韩总管跑跑腿,要不帮厨房干干活,如意比宝泰大三个月,打小他们四个就三头两天就打架,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宝峰其实性格内敛又稳重,不像宝峻那么活泼,又会哄人,还会时不时送如意一些礼物,所以如意就把宝峻当成了自己亲生哥哥一般。”

    “韩总管这样做,不是很伤了宝峰他们几个自尊心?”

    “韩总管不得不如此,他把如意当亲闺女,林府上下众人皆知,可宝峰是他亲儿子,宝泰他们是他亲侄子,也正因为如此,他也不可能为了如意那对不值钱的耳环而劳师动众,大动干戈把整个林府翻一遍土,也也不能被人说徇私,所以把宝峰他们房间彻彻底底查了才能还他们清白呀,赖妈妈后来出来息事宁人,找来了和如意差不多的戒指故意扔在草丛里,假装找出来才平息了风波。”

    卫婉若有所思。

    “其实如意的猜疑未必没道理,很可能那些小孩们就是要捉弄如意,所以就偷了她银簪。”

    “我们从前老林府的小厮们特别喜欢捉弄丫环,弄些虫子蚂蚁甚至没毒的小蛇吓唬小丫头片子们,或者偷小花下的蛋还可能,但若说宝峰他们偷如意的耳环?”兰心摇了摇头,“宝峰看着比我们小,但做事最有分寸的,比他大哥还要谨慎,宝泰宝松是皮了些,也不敢。韩总管调教出来的人能差哪?若真干了偷鸡摸狗的事情,韩总管铁定揭了他们的皮。”

    卫婉好奇心被勾起来,想再详细问问,兰心却是实心眼,不知卫婉早就换了芯片,还以为是之前,对那些小厮丫环们的琐屑小事漠不关心,担心说太多卫婉不耐,于是就自然打住了话,一心一意想着那套神仙之法,开始手舞足蹈模仿着卫婉刚才的招式练起来,卫婉纠正了几个动作姿势,又说道,“练功得先练气,先练意守丹田,宁静心神,配合呼吸吐納之奧妙,心无杂念,心有杂念练了也白练。”

    兰心很有灵性,不一会儿就掌握了当中的诀窍。

    她心中高兴,话自然就更多了,“太医说娘子是心病,让您少思少忧少虑,安心养病,心病除了,身体就会大好,药到病除。闻说将军这三年在西北立下了大功,将班师回朝那天肯定会加官进爵,前途不可限量,将军本性善良,对我们很好,即便不信鬼神之说,却也并非厌僧恶佛的,他自小孤苦,还有那种父母,在军中长大,习惯打打杀杀,难免有些愤世嫉俗,娘子可以慢慢进言劝说,夫妻之间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将军自小孤苦,还有那种父母?”

    卫婉轻轻地问,她相当确定原身并不知道林承恩的身世,她倒奇怪丫环怎么就知道林承恩的身世,这事姚娘子陈朱碧知道不出奇,连兰心这个丫环都知道就有些奇怪了。

    兰心自知失言,面色变了色,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娘子……我……”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的话说给别人听。”卫婉道,“我就是有些好奇将军的身世,他自己从来没告诉过我。”

    “可……可是……”

    见兰心吞吞吐吐,卫婉突然想起兰心她们四个大丫环是从皇都老林府过来的,兰心又曾经是林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环,很可能林老太太曾经提起,卫婉眨眨眼,决定用另外一个法子打听真相,“我想听故事,要不兰心你和我说一个吧。”

    “听故事?”兰心有些发傻,她搞不懂林娘子怎么一下子就改变口风,从想知道将军身世突然转变想听她讲故事了。

    “就是想听一个关于那个自小孤苦的小孩故事……自小孤苦……”卫婉加重了语气,“是发生在花花国的,和我们大周万里之外很遥远的一个小国故事。”

    兰心很聪明,立即就明白过来了,有些迟疑,“这……这个故事是我听老太太和太太闲聊时听来的,可能听错的……”

    她内心掠过了一丝不安,到底还是对娘子隐瞒了。真相是林老太太和太太当时并非闲聊,而是谈四小姐婚事,太太一时戏言说四小姐年纪与小将军相若,小将军品性好,才华顶尖样貌好家世更贵不可言,倒不如配作一对,结果被老太太劈头劈脑痛骂一顿说她痴心妄想失心疯,不配为人母,她这个祖母只想孙女一生平安顺遂,太太为母反倒想害死女儿,想推女儿坐刀尖口,只因小将军生父和嫡母皆豺狼虎豹,都不是好东西,何况小将军还是自小由他姑母抚养成人。老太太向来仁慈,对太太从来都是和和气气,遇事有商有量,太太嫁过来之后,她从不曾说过太太一句重话,如此反常,当时就把她吓傻了,尤其她骂小将军父亲和嫡母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她服侍着老太太多年从未曾见过老太太如此失态震怒,也因此缘故,她知道了小将军的身世。

    “没关系,你就是讲故事而已。”

    卫婉带着鼓励的笑容,兰心定定神,娓娓道来这个发生在花花国的故事。

    花花国一个国公府,是知名的世家,府上有一个世子与宗室女定亲,门当户对,世子不但能承袭爵位,靠自己本事仕途顺利,风光无限,宗亲女貌美如花,他们本可成为一对皇城贵族圈中交口称赞的恩爱夫妻。但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事情很快起了变化,宗亲女的父亲自恃自己是花花国宗室身份胡作非为,先被查出贪污军饷克扣粮草导致士兵哗变,后因为害怕花花国国王追究继而造反,被诛杀,按律应灭族,花花国国王顾念亲缘,在宗人卷上除了其名,家眷贬为平民了事,宗室女一夜之间变成了平民,不过世子顾念旧情,虽然解除了婚姻,还是把她接入了国公府,但不久宗亲女哥哥造反,这回世子担心受牵连,担心前途,狠下心肠把已经怀孕三个月的宗室女赶出国公府,为了斩断情丝,更灌了她一碗堕胎药赶她出了家门,宗室女离去前诅咒国公府断子绝孙,世子无人送终,世子大怒,就命人把宗室女囚禁起来,不久世子就与花花国国王长女结亲,不曾想那宗亲女喝了药,胎儿竟没打下来,但人关在黑屋子就疯掉了,世子妹妹心生怜悯救了她出来,找来了太医帮她治病,又让人把她带回了国公旧居生活,半年后生下男孩,宗室女竟对刚出生孩子有滔天的恨意,趁稳婆不注意抢剪刀要杀他,被旁人阻止,纠缠之间反倒刺死了自己,临终前倒清醒了,写了一封信给国公告知孩子身世,世子妹妹亲手把信给了自己父亲,国公见孩子极像自己,就瞒着世子与公主两夫妻,偷偷把孩子记在一个远房侄子名下,后来花花国国王一个死了又一个,国公也死了,世子袭了国公,国公夫人成了新花花国国王的姑姑,得知了这个孩子还活着,竟派杀手去杀孩子,孩子逃过了数次暗杀,身边亲人都死了,后来孩子慢慢大了点,杀手又一次找上门,恰巧被保护姑姑的将军碰见,抓住了杀手,把孩子送到了姑姑那里。

    除处死杀手外,孩子没办法报仇,因为加害他的人是嫡母,嫡母是花花国国王的姑姑,地位尊贵,双手沾满了鲜血也不过被罚了禁足三个月,至于他的生父,当初就想他死。

    所幸的是世子的妹妹是花花国太后,为了保护孩子,让孩子认恩人为义父,改名换姓藏身军营,又过了几年,孩子在军营中长大,立下许多功劳,开始受到了朝廷重用,随着年纪渐长,本来有些像老国公年青时,后来越长越像王太后姑姑,就不怎么像那个新国公,但旁人一看就知道三人有关系,

    国公慢慢变老,极尊贵的国王姑姑没能帮他孕育子嗣,他就开始担心自己绝嗣,又因为孩子有出息了,就改变了想法,国公凭借着手中的权势,威逼孩子认祖归宗,最终还是花花国太后,也就是孩子的姑姑出面阻止了这事的发生。

    兰心说完了故事,表情唏嘘不已,卫婉默默无语,她有些心痛故事中的那个男孩。

    赵征,原来你之前的十几年过得也不太好。

    当初抛弃妻子,绝嗣就强迫人认祖归宗和吃醋嫉妒就杀孩子,这是一对绝配的人渣呀。卫婉算开眼界了,她以为原身惨,没想到原身的救命恩人也很惨,原身父母还爱着原身,原身的救命恩人真是父不爱母不疼,都想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