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绍恒背负着双手，一言不发，低着头蹬方步。高绍礼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廉郡王送给太后作为寿辰礼物的夜明珠确实不见了，所以这颗灵佛珠也真可能是姚荣夫妻献给廉郡王，只是姚荣夫妻他们并不知道这可是灵佛珠其实是当年高宗皇帝赏赐给闵康郡王，闵康郡王因为要修灵州灵泰寺，所以就把这颗灵佛珠捐了出来，放在了佛祖顶上代表着佛光普照世间的意思，而林承恩攻克灵州之后，灵佛珠也失踪了，如今竟然出现在灵州，确实诡异，而最诡异的地方还是那小小的清河县县令姚荣夫妻的这颗灵佛珠竟然是来自假死的观音庵尼姑妙音。

    那妙音又是从哪得到了这颗灵佛珠？

    高绍恒陷入了深思。

    “怎么又是那姚荣，陈以升，还与那尼姑有关系了？灵佛珠可是在千里之外的灵泰寺，只能是月华国的人带了它来西京，这样看来那廉郡王丢失那可夜明珠也很古怪。”高绍礼可能坐累了，也终于动了动，在他看来，最近发生在西京的许多盗窃案抢劫案都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就是找不到证据证明他们的推测。

    他们查了廉郡王送太后夜明珠被劫一事，虽然押送者被灭口，却也查了一些眉目，当中有个人弟弟是清源郡王府人，好赌成性，欠下诸多赌债，夜明珠被劫后，此人一夜之间却把赌债还了，怀疑此人是劫夜明珠的贼人耳目，刚想细查竟被灭口，手法像极名叫成进的江洋大盗所为，一路追踪此人踪迹至河北府清河县，眼看就要抓获，成进竟被几个黑衣人杀死于江边，他们手下与那些黑衣人交手，擒下了一个，其余的负伤逃走，本以为抓到活口真相大白，谁知那黑衣人竟服毒自尽。手下提及这些黑衣人武功路子并不像中原人的武功路子，用的武器是弯刀，又查出来夜明珠出自河北府清河县当地最有钱的宋家，与清河县县令姚荣是亲家，姚荣又是陈与升的女婿，陈与升就是廉郡王的心腹，此次廉郡王闯了祸，本想送皇太后厚礼以换取廉郡王从轻发落，为此姚荣派了心腹江威乔装打扮护送宝物，一路上没生什么波折，就是临近黑风岭担心出事，廉郡王王妃特意派出自己王府侍卫出去交接，谁知就生了变故，明珠被劫护卫被杀，廉郡王护卫死了好几个，又没了夜明珠去讨好皇太后。

    高绍恒淡淡笑道，“应该是与夜明珠被劫有些关系。没想到皇太后的生辰礼物，竟如此血雨腥风，看起来有些人很想廉郡王死。”

    “最想廉郡王死的人难道不是皇帝？”高绍礼笑起来。“当初这群宗室以为太后要称帝改制，就散播谣言说太后淫乱不能母仪天下，皇帝是野种，还政于箫还政于皇室，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本来皇帝就找借口逐个收拾他们，他们还不知死活，这廉郡王还自动把头撞上了刀锋，不是找死？当初野心勃勃，想拉太后下台，如今还幻想用珠子讨好皇太后，怕不是一头猪。”

    “确实，太后并不爱夜明珠，其实也不怎么爱灵佛珠。”高绍恒淡淡说道。

    高绍礼点头附和，他在皇宫好几个月，经常为太后诊脉问病，太后宫中的装饰极其素雅大方，甚至远远比不上高太师府上华丽堂皇，就没什么夜明珠之类的摆设，至于灵佛珠，皇太后只不过初一十五吃素，偶尔听听梵音箜篌，其实也没特别地方。

    他辞去御医一职后，一直留在了高绍恒身边，医术得师傅何太医的真传，尤其擅长针灸，但对外伤的医治倒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高绍恒因着连出命案，又不满原来的河南府仵作马虎大意。玩忽职守者甚多，特意让他协助仵作验尸，确定死因，不过若是让他充当仵作，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突然想起来是师傅新收那个徒弟，那个假扮成四十多岁，实际上才二十出头的小师妹，不由得感慨万千，此女人真的太勇了，尸体腐烂的味道，今天吃饭的时候看着那一团烂肉，他几乎都要吐了出来。

    “这世上有很多种女人，有的贪财，有的好色，有的多情，有的寡情，但都恨不得自己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丽，一辈子青春不老的容颜，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数之不尽的奇珍异宝，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不例外，可我从未见过竟有一个女人易容丑化自己，面对着腐烂尸体仿佛见到了最心爱宝贝的那般，连眼睛都发了光。”高绍礼眼神有些古怪，“三年前我听师傅可能要收一个女弟子，没想到真收了一个，更没想到这个女弟子竟是个怪人。”

    “确实是有些与其他女子不同之处。”高绍恒道。

    “能把尸体中胃里面的东西一点点仔细辨认，完了还把女子胞查一遍，还真被她查出来线索，假妙音竟有两个月的身孕，死前吃过晚餐有鱼有肉，而另一具尸体胃空空……”高绍礼喃喃自语，“这种女人竟然还有男人肯娶她，难道不怕她晚上心魔作祟，犯了毛病拿刀子剖了自己。”

    “娶她的人是林承恩。”高绍恒眼神有些奇怪，看了眼高绍礼，“你无须担心。”

    高绍礼道，“我就是好奇这样的女人连尸体都不怕，还能有什么能吓倒她。不过胆子大得确实让我佩服，竟敢进胡统寺医慈心大师，她竟不担心万一救不活慈心，胡统寺饶不了她，皇太后也饶不了她。”

    高绍恒忽地笑了笑，缓缓说道，“她若真救活了慈心，胡统寺一些人会胆战心惊，若她发现胡统寺的秘密，损了皇太后名声，皇太后也不会放过她。”

    “难道她不知道进了胡统寺其实等于去送死？”

    “应该不知道。”高绍恒道，“很可能闻说慈心大师病重，所以才不顾一切。”

    慈心大师可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慈悲最圣洁的人。

    “生死有命，慈心大师就是圆寂了也算是早登极乐。”高绍礼道。

    高绍恒沉吟道，“多数女人未必这样想，她们总不愿意面对现实，为了照顾心情有时候甚至会付出所有一切去留住一些不能留的东西，而不能做到壮士断腕，所以才有妇人之仁的说法。”

    “所以我总说女人就是女人，没事别出头，别逞强，能干一点点就以为自己能和男人一样，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在后宅学点琴棋书画，要不做些针线活，做个无忧无虑的贵妇人不是比现在好？这样就不至于被当替罪羊，也容易长命一些。”高绍礼摸着下巴，“多管闲事并不是什么好品德。”

    又长长叹口气，“卿本佳人，何必多事，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可怜可怜。”

    高绍恒道，“她不会死，因为林府有韩云天。”

    高绍礼将信将疑，“韩云天真有这个本事？”

    “除了韩云天，还有一个人会帮她。”

    高绍礼吃惊地问，“谁？”

    “我。”高绍恒淡淡说道，高绍礼双眼瞪大得仿佛像两个灯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手指着高绍恒，“你说你会帮那个女人？”

    高绍恒点点头，“不错。”

    “为什么？”高绍礼突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难怪那天你眼巴巴盯着她看，原来你喜欢上她，想给林承恩戴绿帽？三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别人也罢了，她可是林承恩的浑家，那小子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不过杀人的本事却很大。”

    “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上她。”高绍恒看着高绍礼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傻瓜。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她。”

    “我帮她就是因为林承恩。”高绍恒道。

    “我还是不明白。”高绍礼道。

    “因为林承恩是我的……朋友。”高绍恒突然微微一笑，“何况慈心有三年未曾出现，胡统寺名声与观音庵牵连在一道，还是与生子相关，信这种谣言大抵都是蠢人。若能借此机会把西京那些蠢人除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生子是夫妻之间的事，神佛可帮不上忙。

    “胡统寺的秘密绝不能外泄，那你打算怎么办？”

    “除了留少量外，其他公署衙役都调去了胡统寺周围，他们皆听从韩云天的命令。”高绍恒道，“除此之外，别忘了爹可是训练了一队女护卫，恰好今天刚到，正好用上。”

    胡统寺不可能有秘道，更不可能有男人。

    “慈心会让你这样干？”高绍礼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若是那个女人把她救回来，以她慈悲为怀个性恐怕……”

    那倒不如慈心死了才是上策。

    “慈心还得醒过来，她醒了，胡统寺的事情才能真正解决。”

    “若是如此那就好。”

    高绍恒默不作声，还是来来回回踱着步，姚喜的供词侧面说明了妙音与月华国有关系，廉郡王王妃与妙音相熟，妙音没把灵佛珠给廉郡王妃，反倒姚娘子不知用什么手段拿到了手，姚娘子恐怕是真不知道灵佛珠的典故，邀功心切怕不是把灵佛珠偷了出来，得知灵佛珠丢了，妙音自知月华国细作的身份暴露，所以才急急忙忙找了替死鬼，诈死脱身。

    妙音拜入慈心门下当了她弟子，然后又成了观音庵住持，这是一个谜团，能解开这个谜团的除了慈心，还有慈风，也就是她暂代慈心住持位置后胡统寺才有了种种不堪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