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瀑布银莲
奔腾飞溅的瀑布打在身上,徐鹤踉跄跌入水帘后的空间中。
黑暗、冰凉、潮湿。
此处竟然真的别有洞天!
虽然面前一片昏黑,徐鹤仍是不由震惊地瞪大眼睛。
洞内湿凉空气涌入鼻腔,徐鹤摸了摸被打湿的衣袖,才想起自己没有带任何用来照明的物品。
只能摸黑找了……
徐鹤闭上眼睛,让感官更加集中。这处帘洞似乎不大,沿着湿滑石壁不断前行,很快便将四周外廓摸了个透彻。
再来就是向中间走了。
徐鹤弯着腰向下摸索,以防自己错失遗漏洞内的任何事物。
突然,寂静的石洞中骤然传来一道声音!
“师父,我又梦到你了……”
空灵模糊的女声在狭小的空间中回荡,徐鹤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全身一震。
谁在这里?
随即,那道女声再次响起,音色虽与先前一样,却多了些稚嫩青涩:
“喂……能听到吗?我来听听看……”
“哇,碰一下你,就真的能记录声音啊!三年都不开花,我还以为你早就枯萎了呢。”
“啊,怎么把这些话给记录上了?”
听到这些话语,徐鹤一愣。
从声音的内容来看,洞里并没有人,只是从前有人在这里记录下了自己的声音。
开花、枯萎?
听着像一种记录声音的花……
徐鹤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的灵洲植物,确实有一种名为银莲的变异植株能够通过触碰来记录声音,当摁压花叶时,声音便会再次出现。
难道这就是白鹿说的东西?
徐鹤微微皱眉,在黑暗中摸向刚才触碰的所在,手上力度尝试着大了些,声音才再次出现:
“今天是除夕,唔……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不过大家在一起真的好高兴……”
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徐鹤心中渐渐浮起疑窦,对这道女声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确认四周无危险后,他继续一条一条听了下去。
“和师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宗主都开始问我要不要加入落月宗了!其实我也很想去,不过……还是要看师父的意见。”
“宗里的青枫姐姐真的好漂亮,但是取毒很疼……”
“......”
她似乎不是落月宗的弟子,只是随着口中的“师父”在此静修。
难道宗内还有人知道瀑布后的这处所在?
徐鹤皱眉:他只想知道紧那罗告知的东西的去向。如果被人先得到了.....
声音记录的东西琐碎凌乱,但为了获得更多信息,徐鹤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起先,声音的主人会记录一些日常的琐事,有修炼时的苦恼,也有花草鱼虫、听到的趣事。但不知为何,每条记录的时间跨度越来越大。
声音的主人逐渐脱了些少女稚气,话语也越来越少,显得有些沉默。
徐鹤再次摁压花叶,耐心被逐渐消磨。
“冥族进犯愈发严重,明日我就要和师父一同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里,就当……这是最后一次记录吧。”
一声轻叹,却激起徐鹤心内万丈涟漪,让他猛地打起精神。
冥族进犯?!
如今的地洲和灵洲已经彻底被空梦碧海界隔断,怎么可能会有冥族进犯?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百年前的冥灵之战!
也就是说,这条记录来自百年之前!
徐鹤愣在原地,身上泛起层层细密冷汗,寒毛直直竖起。
灵修寿命虽长,但百年仍是太过漫长。声音的主人……说不定已经离世。
他实在想不到,这些记述的事情已过了百年!
徐鹤再次听到声音,这次似乎过去了很久。
“我回来了……是我害了师父,是我……”
声音起先是哽咽,渐渐难以抑悲痛,低哑哭声回荡于石洞内。
哭声低落,带着颤音。
徐鹤呆愣着,听下一道压抑声音再次响起。
“是我做错了吗?为什么……连一句话也没有?”
绝望、无助、痛苦的声音让人心中一紧。
徐鹤下意识地想要去安慰她,却猛然想起——
这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了。
“除夕又到了。宗主和师父他们明天就要前去地洲与冥族交战,今晚……算是饯行吧。希望明年今日,大家能够团圆。呵呵,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明年...还会有明年吗?”
宗主?与冥族交战?
徐鹤记起了落月宗历史中赫赫有名的“寒剑双清”夫妻。两人共同执掌落月宗,在抵御冥界入侵时,殒命于地洲之中。
徐鹤心下感慨:声音主人所期盼的团圆,确实是等不到了……
下一阵声音响起,语调平静无波,甚至可以说是木然:
“内乱将生,我将以身献祭护守大阵。这盏银莲和修炼的东西就留在这里,当做纪念吧。你还是不愿见我,可是..师父,我又梦到你了……”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任徐鹤再怎样触碰黑暗中的花叶,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片死寂。
徐鹤在这株植物旁摸索许久,手下突然触到一卷冰冷的竹卷,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事物。
紧那罗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徐鹤攥住竹卷,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疲累与无力。
而那一尺竹卷触到体温,竟发出了微弱光亮,照亮了整个石洞。
光亮下,现出了那株留声的银莲植株的轮廓。
八瓣银叶,此刻缓缓凋垂而下。
时间消磨的能量过大,再加上徐鹤的此番使用,想必百年叶龄的银莲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徐鹤不知道那名声音主人的名姓,不过是短短数刻钟,却恍若经历了她的人生。
众生皆苦啊......
徐鹤轻轻叹气,行了与紧那罗同样的往生礼。
行完祷祝礼,徐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冥灵之战距今也有近百年了,要真像圣教说的有什么轮回转世,他这往生礼念的时候未免也太晚了些......
算了,就当是拿走竹卷后的一份心意吧。徐鹤长叹。
现在,该回去了。
……
“白鹿姑娘,下次不要乱跑了。”
身负宽剑的男子撑着伞,移到面前少女湿漉漉的乌发上。
被唤作白鹿的少女委屈道:“我,我也没想到会下雨嘛……都怪你一直跟踪我,害我只能偷跑出去透透气。”
家族的人让她借红衣主教之名跟随中原监察使们一同前去云巅论武,之后再顺路前往圣都。但听说了暂居在白家的这位圣执不久也要前往圣都后,白鹿因素来对他有好感,便私自离了队,赶上了预计中圣执的行程。
她才不要和那群老家伙一路呢!
两人相遇后,这位圣执虽然讶异,却也答应和她同路。
而今日,她早就知道要下雨,便特地出去淋湿了自己,以获得那人关注。
肩上的毛毯暖暖的,白鹿心中也漾起甜蜜的波澜。
说话间,她如小鹿般灵动的双眼一眨一眨,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偷偷望向面前男人。
黑衣男子面容堂堂,微微上挑的眼角中全无多情,反倒给他增添几分严肃冷漠之意。
只听面前人平静道:“你可以跟着我前往圣都,但你这样的私自行动,会浪费很多时间。”
白鹿小声道:“我不和他们一起,就是不想之后被带到圣都……我才不想去见什么人呢。”
见他今日又是穿了一件一丝不苟的黑色衣袍出来,白鹿无奈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圣执,忙得很。”
圣教之人,服饰等级由上至下分别为白,红,银,黑,灰,白,但日常要求并不严格。而面前男人即使身着常服,也严格遵守圣教的服装着色规定。
看都看腻了!
白鹿皱了皱好看的眉,又凑到面前圣执的身侧,半开玩笑地问道:“你这么急着回圣殿,是不是想早点见到我姐姐?”
圣执眼神一变,似是被触碰到了逆鳞,厉声道:“放肆!”
白鹿被他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的同时,心中泛起些许酸意和委屈。
提起她,这人的反应就这么大吗?
但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本应该是我啊!
但见圣执的神色不太好,白鹿只得不情愿道:“是我冒犯了,她是高高在上的神选之人,就算是亲妹妹,也容不得我这样开玩笑!”
圣执岂能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原想皱眉辩解几句,但本欲出口的话几经斟酌,想到他的身份,却是迟疑了。
白鹿见圣执对自己的淋湿再无关心,边转移话题边抱怨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坐灵鹫?就算是云汉霄驾也勉强可以啊!这样走路和坐车,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圣都?”
这个问题圣执已回答过多遍。他皱着眉,再次解释道:“前往圣都,只能使用徒步或传统的代步方式。好逸恶劳,是对光明神的大不敬。”
白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纯粹是想发几句牢骚,再和身边的男人多说几句话罢了。
这些繁文缛节虽然能多增加两人的相处时间,但一路风尘,也早已让她这个在白家娇生惯养的二小姐受够了。
更别提眼前这位圣教圣执,又古板又闷,而且一心只惦记着她的姐姐!
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这个人,怎么还不明白!
坐上马车,白鹿托着腮发呆,突然朝着圣执发问:“你说,我和姐姐长得像吗?”
圣执的目光仍未从文书上移开,他取出下一份信件阅览着,对白鹿的询问视若罔闻。
白鹿“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拉开车帘,瞪着外面。
她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就借口去找姐姐,要跟着这个在白家暂住的圣执同路。
那个女人,谁想见到她啦!讨厌还来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