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壮士去兮焉复还
士兵们并没有拦徐福。甚至有一席尊崇的眼神。
到了荆晨面前,徐福怜惜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已经不出汗了。”
这段时日的经历,使得荆晨逐渐没有了那种症状,徐福推理得出这个,所以才更可惜。
“我不后悔不听你的。”
“你果然是荆轲的儿子。”徐福几分怀念,叹道:“红日西沉,总有升起来的时候,而你明天呢。”说到这里,有对他固执不通与可笑狭隘的看法。
在死亡将临前,荆晨毫无惧怕,绝不如他自己曾说赢政的那样子,恰恰相对。“你什么时候能回故土,那一天是不可能来的。”他甚至语气平常笑着说话,“你跟我其实一样,我先死,但你困在他乡,没有自由,有何区别。不自由,却正是你讨厌的。你也不可能有在这有后人。你其实一无所有。”
徐福并不反驳或说明什么,来见他,是出于彼此存在渊源,说:“你总是令人不愉快,就像匕首之尖,跟你父亲荆轲一个样。而且你们父子都失败了。”
荆晨平静地笑了笑,说:“你找到了长生水吗?连影子还没见到吧。你那么聪明,知道自己活在什么当中吗?”
徐福发觉他确实有些不一样了,倒不妨吐露说:“没有。你想说那是假的。”
荆晨当然认为那不是真的,问说:“长生不老与海上仙药是从鬼谷子老爷爷得知的吧。”
徐福很难理解他的乐观,明知将死,却能从容话谈。既然命将休矣,不妨告诉:“确实如此。”
荆晨些许吃惊。
徐福此刻看了看四周,而后问说:“你觉得,在黑夜里升起太阳,是叫白天,还是黑夜?”
荆晨坦然:“我不知道。”
徐福忙道:“所以,你不知道自己有活下来的可能。你没有看见。”
荆晨不作声,拒绝背叛的办法。
“你和那位王子交好,只要以对付那王子为由,”徐福说道,“不过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荆晨鄙视此办法,道:“相反,我甚至帮他。”
徐福叹了口气,曾说过些忠告,早说过了。“如果你活下来,我真希望你能听的进去我说的所有话。”
荆晨视死如归。
“欲成大事,没有些狠辣手段,怎么在一群都是智谋高深者里存活呢?我是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难道你完全指望成事在天吗?”
荆晨无动于衷,坦然地笑了笑。人之将死,他这笑也是感谢。
徐福不禁愕然。
徐福又继续视着一会儿,就离开了。
这就走了?荆晨心想,不愧是老奸巨猾,都是鬼谷子徒弟,没有一点师门之情,竟都不想在这看到死。
徐福脚步匆忙。
荆晨再看身旁这尊雕像,看着四周,仿佛置身在了众初次被绑到这的画面,他看着李茹云,不禁庆幸,至少她还活着,祝愿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当到了半夜时辰。
快马加鞭赶来的身影出现了!
阿拉手里镶水晶的黄金杖都扔下,完全是冲到荆晨跟前掐住脖颈。
如鬼魔一样的面容。
不但人愤怒,脖颈那圈羽毛做的环、耳朵上精美宝石耳坠、手指上晶莹闪烁的戒指、手腕串串翠玉质圆环,全都在颤!
可见有多愤怒。
就连胸膛上圆状、圈外像火焰的文身,都仿佛如火燃烧了起来。
很快荆晨被掐到脸面涨红,阿拉十根指甲都嵌入颈脖肉里,但绝不就这么掐死,松开双手,要慢慢地折磨至死。
“王!”这时忽有个兵来报,“有海盗通知,说弗加伦要过来。”
阿拉正在怒海中,问:“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
“我不知道,”兵吓得当场跪下,王的状况就像是烈怒地质问一样,“那些海盗说看见这个人被带往这,就去通知了东海岸他们的所在,说弗加伦不久前下达过对一些人的海洋追杀令,包括这个人。”
纵然阿拉再愤怒,也只能先放下,吩咐手下士兵速将人关起来。远处却突传来弗加伦的声音:“这便是亚特兰如今王的态度,对我私藏。”
士兵就没有继押荆晨,无助望向阿拉王。
“父子之仇不共戴天!”阿比压制自己情绪,拿起黄金权杖握住。
“我的仇呢,”弗加伦到了近前,腿伤已经好了,带着一群手下海盗,“他和悍挞爷孙伙同,终导致我失去助手!我回来时已派人通知过你下达对自己亚特兰土地上的追杀令。”
荆晨本慷慨赴死,不想当前似有转机般,可是,落在弗加伦手里,不也是个死吗?
阿拉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同样听出了弗加伦要带走杀了儿子的仇人。
荆晨没有辩解,阿比其实是悍挞杀的。首先从死亡岛活下来的人里,能有谁在这里证明呢。他愿意承担罪名,给希羽兄弟好好活下去。
他相信有朝一日,兄弟会为自己报仇雪恨的。
阿拉直视弗加伦,对荆晨的怒火,足够无声表达拒绝的意思了。
弗加伦同样是对荆晨的暴怒,道:“你只是失去儿子,你知道我失去什么?
你又知道我失去的助手对我有多重要!
她所拥有的见识无人可以取代!精通许多语言!不说我们这里的海域,就说它日坐拥加勒比那边的广阔无垠土地,还有更遥远,都必不可少!
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我只能待在自己的这岛屿如碎片的海域上!”
弗加伦此刻说出来的,不但震惊了荆晨,也震惊到了阿拉,甚至这里所有人都被巨震。
多么宏大之梦啊!
出自这位海王!
阿拉便知,弗加伦视荆晨为该死的仇怒有多大,问:“你带走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弗加伦忽无声冷冽笑了起来,道:“自有用处。他当然得死,但我将让他发挥掉最后点价值。”说到这里,是在崇高处的俯视语气:“我还需要十个壮男,你继续从自己土地上拿给我。明天,我就会出发。”
阿拉胸膛剧烈起伏,转身视着荆晨,死去亲儿,仇人就在自己手中,大仇却不能亲手报。
弗加伦抬手欲示意手下海盗即刻带走人,残忍无情的目光看了一眼荆晨。
阿拉忽说:“你误会了。”语气极其冷静。
弗加伦讶然。
阿拉黄金权杖指着荆晨,说道:“我是将他暂时安置起来,已经半夜了,我们可聊些许,你在大城再安歇此夜便是。”
弗加伦不禁踱了两步,当然知道阿拉也不简单。
“父子之仇不共戴天,但我却愿意将这仇人给你,”阿拉说,“纵是你的仇,你也发不尽愤怒,我特意讲出来,只是希望我们彼此深深合作。”
说后,风吹得所有盆火剧烈起舞,如同盛满了火蛇。弗加伦就这么视着阿拉。
不一会儿抬手示意手下海盗将荆晨带走。
荆晨回头看了眼狡诈之极的双方。
阿拉如化成雕像了般死死视着大雕像,只嘴巴动着跟弗加伦交谈。
无论忍耐下去的阿拉相不相信杀害阿比的凶手是谁,存不存在着老海盗王的奸计,估计也心里与海盗或海盗王不死不休了。
仇恨,会使人自愿跳入陷阱吗?
转过头,远处徐福注视着自己,漆黑中看不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