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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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逃离

    第二天一早,宿舍楼里传出一片惨绝人寰的哀嚎。

    “有小偷!我的钱,我的钱……”

    周永清从梦中惊醒,摸了摸裤子口袋,坏了,钱没了。他一个侧翻下床,嘴里不停念叨着“三千八”,在床上四处翻找。

    “不用找了,十几个宿舍都被偷了,我的钱包也不见了。”段宏发淡定的抽着烟。

    “喔哈哈哈!”盛静发出蜡笔小新似的笑声,“山人自有妙计,昨天发完工资我就去存钱了,让小偷失望了,surprise(惊讶,惊喜)!”

    夏杰和夏伟俩侧身朝墙壁躺着,一直没啃声。

    盛静目光望向两人,问道:“你俩丢钱了吗?”

    “我们可是天光族,再说我俩玩到快天亮才回来。”夏伟捂着脸说道。

    盛静听着声音不对劲,凑近后惊讶地问:“你俩怎们了?脸上身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小偷除了劫财还劫色?”

    “你小子瞎说啥呢!昨晚在酒吧看见十几个混混欺负一个女孩,我们见义勇为,将混混打跑了,所以自己也挂了点彩!”夏杰说。

    “Really?(真的吗)”盛静狐疑道。

    突然,熊兵雄震耳欲聋的鼾声停止,换成了狮子吼。“谁干的?我的相片呢?”

    他钱包里有他前妻的照片,他最怀念的人。平时眼光涣散的熊兵雄此刻生机焕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柯南和方谬神探附体。

    “真相只有一个,有内鬼,以我曾经军人的直觉!”熊兵雄笃定道。

    “军人的直觉还能推理小偷?”盛静诧异地问道。

    “不要用你的智慧,来衡量我的能力。”熊兵雄反驳道。

    “哎!被盗的东西能找回的机会渺茫!我好不容易才凑齐打版的费用!这下全完了!”周永清想着自己的渺茫的打版前途,蹲坐在地板上,一脸的愁闷悲思,不停地长吁短叹。

    “做了还有机会,不做半点机会也没有!”熊兵雄目光坚定道。

    “小熊子,说话逻辑清晰,金句不断,智商又占领了高地!”盛静对熊兵雄比了个爱心。

    “我们宿舍吴昊没回,去其他丢钱的宿舍看看,有几个没回来,我要将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严刑拷问!”熊兵雄说着握紧拳头,身上青筋凸起,一身肌肉遒劲有力。走到宿舍门口,他又回头扫视着宿舍几人。“我要揪出内鬼,谁赞成?谁反对?”

    此时,夏杰和夏伟已经鼾声入睡,段宏发躺在床上自顾自地抽着烟,盛静给出加油的手势后开始翻着吴昊的小人书,本该威武霸气、一呼百应的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雄哥,我和你一起去!”周永清怀着一丝希望说道,当作他提桶跑路前的最后挣扎。

    两人将6层的男工宿舍楼都上下问了一遍,确定只有他们工厂的十多个宿舍丢钱,只有吴昊,韩力,赖月金,韦君智四人至今未归,嫌疑最大。

    熊兵雄通过严加拷问排除3人,唯独不见吴昊。他去吴昊的出租屋询问吴昊的女友,得知吴昊昨晚没过去。

    两人找遍整个棠溪村也没有见到吴昊的踪影。熊兵雄顺着三元里大道继续找。周永清选择放弃,他准备离开了。夕阳下,一道孤单落寞的身影被扯得又细又长,这个断肠人要继续流落天涯了……

    刚到工厂大门口,夏杰和夏伟突然出现,两人都拿着熟鸡蛋在脸上滚动消肿。

    “臭小子,买的烟呢?提桶跑路了前也不说一声!”夏杰再次提起周永清的衣领。

    “两个大哥,你看我钱包都丢了,实在没钱啊!”周永清哀求道,心理嘀咕:跑路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我练了如来神掌也要告诉你吗?

    “走!取款机上去取,烟今天必须买!”夏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将他往路口取款机的方向拽。周永清抱着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不松手。两人恼羞成怒,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此时,韩力和刘纾绮从厂里走了出来。两人手牵手有说有笑,谈论着《冬季恋歌》的剧情。周永清和他们四目对视,感觉找到了救星。他极力摇头晃脑示意两人进厂找董民兵来救他,动作好似抖音里那只隔着玻璃约人出去玩的金毛。

    可惜工厂之外三人毫无默契,刘纾绮在空中挥动着拳头示意他反击。韩力身子前倾,做出“你别拦我,我要过去帮我好哥们”的假动作。

    周永清在心里呐喊:大姐,我要是一个人打得过他们两个,还要向你们求助?大哥,你倒是真过来啊!到时我们分别1v1,说不定有翻盘的机会,稳住我们能赢!

    “喂!你个吊毛,清醒一点!挨个揍还有心情抛媚眼!”夏杰加重力道踹了几脚。

    夏伟指着韩力和刘纾绮喝道:“喂!不管你们事,别杵在这儿啦!该干嘛干嘛去!”

    韩力两人很有眼力劲,立马化身素未谋面的路人扭头走开。刘纾绮走了没多远还回头给周永清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没一点男子汉血性!

    嘿!你们一个眼神我都能体会,我在那示意半天你俩都不懂。两个毫无“心有灵犀”的家伙。不是“说好要做彼此的天使”吗?你俩是“彼此的天使”,可我是“说好要做”啊!

    “妈的,挨个打发什么呆?赶紧取钱买烟!”

    “我今天坚决不买!”周永清抱着电线杆坚持着,好似《喜剧之王》中的尹天仇在痛的方面做到极致,又好似《这个杀手不太冷静》中的魏翔对死亡的蔑视和嘲讽。

    不远处,一个瞎子乞丐不合时宜地拉起二胡助兴。周永清庆幸只是二胡,不是唢呐。

    这时,胡子带着一帮兄弟从远处走来。夏杰一把搂着周永清,给他来了个摸头杀,装作亲密无间的好工友,夏伟一把抢过瞎子乞丐的二胡。

    “你仨干嘛呢?”胡子瞥了一眼问道。

    “胡子哥,我们在学习拉二胡,跳广场舞!”夏杰笑着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两人尴尬地笑着。

    “考虑好了吗?”胡子掏出手机,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周永清明白胡子的意思,依旧保持沉默。

    “厂里员工禁止打架斗殴!不过,他已经不是了。”胡子指着周永清说道,“你们可以,接着奏乐接着舞!”

    “好嘞!”两人大喜过望地应了声,二胡丢给乞丐道:“奏乐,拉几首欢快点的!”

    ……

    被揍成猪头的周永清回到宿舍。

    “不会吧!你和熊兵雄也被劫了色?”盛静望着周永清惊讶问道。

    “钱可能吴昊偷的!”周永清擦着鼻血说道。

    段宏发躺在床上默不做声,夹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不会吧!他搞采购的油水那么多,不至于做这种事吧!”

    周永清接着说:“我也不太相信,可是棠溪找遍了,没见吴昊的人,的确嫌疑挺大的,熊兵雄沿着三元里大道去找了,我回来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他看见吴昊床底的几箱小人书,赶紧拖了出来。

    “你干什么?”盛静急切地问道。

    “我现在穷得揭不开锅了,弄出去摆个地摊卖点钱。”周永清边清点数量边说。

    “你想卖多少钱?我买了,我挺喜欢小人书的。”盛静说。

    “两三毛一本,也能卖个一两百吧!”周永清估摸着说。

    “我这有20块,你卖给我。”盛静从裤裆里掏出一个诺基亚8250,打开后盖取出20块。

    “裤裆藏雷?好嘢!20太少再加10块!”周永清突然想起自己怎么就忘了把钱藏裤裆呢?这不是自己擅长的吗?悔不当初啊!

    “我钱都转账回家了,你留个电话给我,我发工资了给你。”

    “我哪有手机,留你的电话。”

    周永清背上包,将洗漱用品和衣服塞进桶里,和盛静和段宏发匆匆告别后离开。路过工厂大楼时,他想起还有件外套忘在辅料架上。

    工厂放月假,门都关了。不过北面烫台边一扇窗户的栓子坏了可以推开,周永清从窗台翻身进厂,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工厂,最南边的裁床那边却传来微弱的光亮。他拿了外套悄悄顺着几根承重柱慢慢靠近。他看见裁床附近墙上一盏应急灯下四个人正在牵布聊天。

    “喂!递两根烟过来!那个吊毛拳打脚踢半天,死活都不肯买烟。”

    “我说,如果被胡子发现我们会死得很惨!”

    “怕个鸟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查不出来的,你以为他是宋慈还是狄仁杰?”

    “就是!我俩窝这破地方累死累活牵布,不就是寻求他保护吗?结果我俩在他的酒吧被刀疤的人揍了,他屁都不放一个!”

    “这破工厂一天都不想干下去了,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拿一份工资干三个人活,采购的工作宁可交给外人也不给我们,厂里没用的辅料拿去卖点钱还被他揍了一顿,一点亲戚情面也不顾!”

    “今天把他这一百多条布全给他锯了,看他那大猩猩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一百多条布啊!要是能搞出去卖,也能弄个好几万!”

    “怎么搞?货梯都有摄像头,从楼梯上一条条滚下去吗?即使侥幸弄下楼,以胡子的势力,你也走不出棠溪!”

    听到这里,周永清已经知道这四人是谁了。想着这么多布被浪费,他一阵心疼。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还是跑路要紧。

    周永清来到工厂大门口,看见胡子拿着瓶啤酒坐在旁边小卖部门口的长凳上,和七八个马仔交谈着什么。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还是过不去良心那道坎。他咬了咬牙,走过去将刚才看到的告诉了胡子。

    胡子一把将酒瓶砸到地上,对旁边的阿豪耳语几句,带着和其他几人朝楼上走去。

    周永清正准备离开,阿豪将手按在他肩上说:“兄弟,你帮了胡子哥这么大的忙,过来坐会,他待会还要感谢你!”

    看着阿豪邪魅的笑容,想起上次的一巴掌,他可达鸭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赶忙说道:“不用了,我以前也是厂里员工,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应该的,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永清转身要走,阿豪的手像钳子一样捏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生生地拽回凳子上。

    阿豪掏出一把钱和一个手机,说道:“胡子哥说了,还是那件事。给你舅舅打电话,不管成不成,这3000块钱就是你的!还有工厂你如果愿意留下,就让你做厂里的采购。采购可是有不少油水的,你考虑一下!”

    周永清想起拒绝美国救济粮的朱自清,想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想起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大义凝然拒绝道:“大哥,我真帮不上忙!求求你放我走吧!”

    “胡子哥没发话,先坐会!”阿豪说完,自顾自抽着烟。

    周永清在一旁坐立不安地被迫吸着二手烟。不远处,瞎子再次不合时宜地拉起二胡,唱起歌。

    大哥哥大姐们呐

    你们都是有钱的人啊

    谁有那多余的零钱

    给我这可怜的人啊

    大哥哥大叔们呐

    你们都是富贵的人啊

    谁有那多余的老婆

    给我这单身的人啊

    ……

    如驴叫般的声音听得周永清一阵尿意袭来。不多久,四个人从楼上跑下来。赖月金和韦君智被打得鼻青脸肿,夏杰和夏伟手里都拿着一截断指。四人都恶狠狠地瞪向周永清,瞪得他全身汗毛倒立。

    夏杰两兄弟抑制着疼痛,对赖月金两人道:“我俩先去医院!你们先抓住他,到时候我们四人把他往死里弄!”

    “最后的机会了!”阿豪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大哥我真的帮不上忙的!”周永清乞求道,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不识抬举!”阿豪吐了口唾沫骂道:“滚吧!”

    周永清如蒙大赦,提桶赶紧向南天外几条窄巷跑去。旁边一个拿着二胡的人居然后来者居上,冲到他前面,异常敏捷地闪过几个迎面走来的行人。

    “花子,你不是瞎子吗?”周永清疑惑地问。

    “我刚才是装瞎的!”

    “我靠,I服了you!”

    赖月金和韦君智在后面追来,周永清将桶和背包朝他们砸去,甩开一切束缚,夺命狂奔。

    狭窄的巷子里面,一个垃圾桶旁。一个酒鬼对里面的老鼠述说着自己悲惨的打工经历。这只平平无奇的老鼠,上次曾鄙视过周永清,这次它以为能如米老鼠对沃尔特·迪斯尼一般,给这个打工人一些灵感和人生启迪,结果酒鬼却突然哇地吐了老鼠一身污秽。周永清从旁跑过,捎带着将醉汉撞进垃圾桶,让他们“双宿双栖”。

    一个专机店小弟正打着鸡眼,分神看了一眼奔跑的三人,手指被打到,发出凄厉的惨叫,附和他的是村子里的一群狗叫。

    深街柳巷内,两个衣着暴露的站街女声音嗲嗲地叫着“靓仔”,向周永清不停挥手。这感觉令他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在工厂整天被人叫吊毛,终于有人叫他靓仔了,这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光。你要永远相信光!他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感觉爷的青春又回来了,爷青回!

    赖月金两人在后面紧追不舍。周永清左突右撞,十多分钟后,来到赵家祠堂附近才拉开一点距离,他想着翻墙到祠堂里避难,顺便用里面的贡品充饥。

    赵家祠堂墙边放着四五个长梯,不远处,一群人背着电线、网线和工具箱。一个带头大哥正在团建训话。“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们要扎根这里的城中村,让每一寸土地都留下我们的足迹,洒满我们的汗水!”

    周永清跑过来,礼貌地打招呼。“各位大哥辛苦啦,你们是在线路维修吗?我想——”

    周永清话还没说完,上次那个剪网线的胖子在人群中抢答道:“不是,我们要垄断这里电表、水表、电线和网线,到时候收费就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

    胖子说完,所有工人高举手臂开始成语接龙,周永清也莫名其妙跟着喊了一句“为所欲为”,一群人的行为好像玩毛线球的猫和接飞盘的狗,完全出于本能。

    周永清在心里感叹:玩一些莫名其妙、极其无聊的游戏,偏偏要装出一副乐此不疲、津津乐道的模样,难道这就是团建那该死的魅力?

    带头大哥赶紧朝周永清礼貌的解释,“兄弟,别听他乱讲!他打小脑子就不好使,脑细胞的营养全被身上脂肪吸收了。你看他,胖胖的身材,瘦瘦的脑容量。我们就是普通维修电工,碰巧一起下班回家,聊天打屁而已!”说完他猛地冲过去一脚将胖子踹倒在地,怒道:“叫你他娘的胡说八道!兄弟们,给我扁他!”

    众人一拥而上,对胖子一顿拳打脚踢。

    “哎呀!微微一笑很倾城,拳脚无眼黯销魂……”胖子在群殴中不忘保持一个业余文人的风骨与气节,开始吟诗作赋。

    周永清撤出胖子的修罗场,搬起不远处的一把长梯,感叹道:“我不过是打个招呼,借个梯子,没想到酿成这等人间惨剧!虞兮虞兮奈若何?”他搭起梯子上了墙,转头又看了一眼还在被群殴的胖子,一声长叹道:“哎!你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周永清翻身下墙,院子前面是一件绿灰筒瓦、青砖砌墙铺地的老式房子。大门开着,里面两盏蜡烛形状的灯亮着,一个雕着牡丹花纹的供桌上摆着水果。

    他正准备进去拿水果,一个红衣小男孩从左边门后跳出来。

    “你是来拉屎的吧?”

    周永清吓得大叫着跳了起来,准备转身逃跑。“妈呀!我再也不听张震鬼故事了!”

    当他看清小孩有影子有脚后,舒了口气。“你这个小鬼,大半夜跑这儿干嘛?”

    “我从后面狗洞里爬进来的,来找点吃的。”小男孩答道。

    “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周永清振臂高呼,慷慨激昂。

    “我是爬进,不是爬出!”

    “对不起,是我肤浅了!”周永清转身又被吓了一跳,右边门后躺着那个拉二胡的乞丐。“瞎子,死了吗?拉曲loudewa的《来生缘》来听听!”

    “我是拉屎了!”瞎子虚弱的回答道。

    “他是吃了供桌上的水果,肚子坏了!”小男孩解释道。

    “切,毫无肚福之人,我就不一样了!”周永清不屑道。

    几分钟后,周永清也和瞎子一般,虚弱地躺在地上。三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周永清:“我是棠溪一个逃亡的厂工,我举报几个人浪费布料,然后就被追杀到这里!”

    乞丐杜波:“我是潮州一个逃亡老板,迷上网络彩票赌博,欠了几千万高利贷所以流落街头乞讨!有人三番五次要抢我二胡,所以沦落到这里!”

    男孩陆小秋:“我是三元里村一个逃亡小孩,玩《星际争霸》网络游戏,我爸要打死我,所以我逃亡到这里!”

    周永清:“天亮了你就赶紧回家吧,打个游戏而已,你爸又不是爸废特,他不会真打死你的!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眼熟啊!”

    陆小秋:“大叔,你记性真差!1年零8个月前,我冲你身上吐过口水。”

    周永清:“原来是你这个熊孩子,没想到当初抱头鼠窜的进来遇见你,现在瞅着我灰头土脸的离开的还是你,遇见你可真够倒霉的!”

    陆小秋:“我舅也够倒霉的,上次追你撞翻一个工厂菜盆,和几个工友打架被抓进少管所!”

    周永清:“啥!他多大了还进少管所?”

    陆小秋:“当时追你的时候18岁还差1个月。”

    周永清:“我居然被一个说他还是个孩子的孩子追的满地找牙!我真想唱黑豹的《无地自容》!”

    杜波:“行了,你俩别唠了,赶紧休息,明天该回家的回家,该跑路的跑路!”

    周永清:“臭乞丐,咱爷俩聊天关你啥事!”

    杜波:“你个吊毛!那几个家伙两次都是要揍你才抢我的二胡,我是被你连累的!”

    周永清:“我警告你,请叫我靓仔!”

    ……

    终于天亮了,三人迎着第一缕曙光从后院翻墙出去,来到棠溪长长的河涌道上。

    杜波的手上突然多出一张50块,对陆小秋说:“小秋,叔叔送你回三元里村,这钱就当护送费了!”

    陆小秋立刻摸了摸自己口袋,大叫道:“你怎么连小孩钱都偷?”

    “不是偷是讨,叫花子的事,能算偷么?”

    “我自己会回家,不要你送!”

    周永清准备上前帮助杜小秋,没想到他居然三两下就抢了回来,游戏人的手速未来可期,将来妥妥的单身狗。

    陆小秋塞给每人一根棒棒糖后迅速跑开了。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冲两人大叫:“仲裁官,你想要与我谈论知识?你想与我谈论历练?我曾在最遥远的星球之间涉险旅行,我曾目睹过黑太阳的诞生,我曾见证过所有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黑暗能量!”

    杜波诧异道:“这娃胡说八道什么呢?”

    周永清说道:“估计游戏里的用语,游戏害人不浅啊!”他朝远处小秋喊道:“小秋,好好学习,不负年少好时光!”

    杜波的手上突然多出一张20块,对周永清说道:“我是受你连累才沦落至此,这20块就当精神损失费了!”

    “靠,你明明可以靠颜值,非得靠手艺!把钱还我!”周永清沿着长长的河涌跑道追赶杜波。

    “我哪有颜值?”

    “阁下从头到脚指头,没有一个地方不露乞丐形格。这颜值讨饭妥妥的,非得窃我血汗钱作甚?”

    “积鳝之家,必有余庆,你身上还有银行卡呢!”

    “你这种行为会被丐帮唾弃的,简直就是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

    两人你追我赶到了河涌转角处,前面的杜波突然停住,转身准备往回走,还朝周永清使眼色摆手。周永清心里一惊,顿住脚步。转角的不远处传来的韦君智的声音。

    “臭要饭的,昨晚你跑什么呢?有没有见过我们追的那个人!”

    “我是怕你们再抢我的二胡,所以跑的,我没见过周永清!”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他的名字了?”

    妈的!猪队友啊!周永清心里骂了一句开始往回跑。但是,长长的涌道周围没有任何掩体,随时被韦君智发现。突然他想起自己会游泳,可以跳进下面的污水里游到对岸。但是他望着河涌里漆黑如墨的淤泥臭水,顿时有点反胃。难怪听说有人跳河,嫌水太脏又果断游上岸。他翻过栏杆准备跳水时,发现河壁下面有个巨大的混凝土水泥排水管,他赶紧翻身下去躲进了排水管。

    身后的杜波正不停向他挥手,让他别下去,可惜周永清没有回头看见这一幕。进了排水管,内壁大量的布碎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周永清捂住鼻子,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河涌道传来二胡撞击护栏的声音,啪啪耳光声,杜波的惨嚎声。

    “妈的,和他们拼了!”周永清不想连累这个乞丐,准备上去救人,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

    “啥玩意这是?”他回头用脚拨开布碎里,一张眼睛瞪着老大的惨白人脸显现。

    “吴昊,妈呀!死人了!死人了!”他大叫着顺着栏杆爬上涌道。

    此刻,几个晨练的大爷大妈正在劝阻赖月金二人殴打杜波。

    “下面排水管有死人,快报警!”周永清冲几个大爷大妈喊道。

    要不说这群的大爷大妈和朝阳区人民群众一样给力,立马拨打了报警电话。赖月金二人偷偷过来想将周永清拽走,被一个九节鞭大爷几鞭子抽倒在地,几个大妈拿出跳绳将两人捆了个结实。

    九节鞭大爷朗声道:“你们四个都有嫌疑,最好一起去派出所录口供!”

    没多久,警察赶到,周永清四人被带回棠溪派出所。

    周永清录完口供出派出所时,发现被戴上手铐被押进来的段宏发,一时间显得无比错愕。“段哥,怎么回事?”

    段宏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带着歉意说了句“对不起”后被警察押进了审讯室。

    周永清是从一群等待采访的记者和摄影师中挤着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此刻,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不禁感叹“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舍友一个疯了,一个死了,一个被抓了,自己被人寻仇,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派出所门旁,像是一座雕像。

    许久后,记者们才慢慢散去。周永清在人群中发现了中大见过的赵铁柱,他赶忙过去打招呼。“记者同志,请问刚才那人犯了什么事?”

    “你认识他?”赵铁柱问。

    “我工厂的同事!”

    赵铁柱来了兴趣,将话筒递向周永清准备采访,周永清推开话筒说:“你先告诉我他犯了什么事,我再告诉你关于他工厂的所有事情!”

    “他涉及两起刑事案件,一起是谋财害命,就是刚才涌道发现的尸体,很可能是他抢劫钱财后杀人。另一只是十年前的买凶杀人,他妻子和一个汉正街老板跑了,他买通杀手将两人杀害!”

    “不可能,老段不像这样的人……”周永清呆在原地好半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赵铁柱待他心情平复后,询问了一些段宏发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赵铁柱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周永清想起他刚才对自己说对不起,宿舍偷钱的人无疑也是他,周永清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犯下这么严重的罪行,可惜我不是高僧或牧师,无法让神佛之语指引你的心灵通往正确的方向。你真的比《还我今生》里的高世杰,《义不容情》里的丁有康还过分!等着法律公正严明的审判吧!”

    周永清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棠溪路口,垃圾桶旁杜波正在放声高歌。“十月正午的阳光都没我耀眼,热爱0°C的我如滴滴冰凉的矿泉水……”唱完他拿着一瓶捡到的矿泉水猛灌一口,发出咂咂的牙花声。

    “刚才河涌谢谢你,宁愿挨打都没供出我!”周永清上前感激道。

    “小事小事,好兄弟讲义气!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得感谢我,是我给警察提供犯人的线索!”

    “啥?你怎么做到的?”周永清有些吃惊地问。

    “是犯罪心理画像,对作案人遗留的反映其特定犯罪心理的各种表象或信息的分析,来刻画作案人犯罪心理进而服务于侦查工作。”

    “说人话!”

    “哦!其实当时我正好在河涌转角处目睹了杀人经过,我还偷偷跟踪他,看见他进了你们工厂!没想到他还有十年前的刑事案,还有十万块的悬赏。”

    “十万?!赶紧请吃饭!来碗海鲜鱼翅漱漱口!”周永清热情的奔赴而去,想拥抱这个十万元户。

    杜波急忙闪身躲开。“我还有一百多万赌债没还呢?这点钱都不够晒牙缝!我吃饭的二胡为了你都碎在河涌了,你赶紧请我吃饭!”

    “靠!”

    周永清附近取款机上取了点钱。在杜波推荐的棠溪铁轨附近小饭馆,要了两瓶啤酒,点了两个菜。

    杜波看见酸辣土豆丝和西红柿炒鸡蛋,不满道:“好歹点个鱼香肉丝、火爆腰花之类的啊!”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啊,等我将来发达来了,我们再弹冠相庆!”

    吃完饭,杜波给他指了一条道三元里地铁上站的小路。当周永清准备穿过棠溪铁轨时,他看见铁轨上一个摄影师正给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拍着照片,铁轨边上垃圾成堆。

    周永清有感而发,“鲜花需要绿叶衬托,恐龙需要垃圾衬托吗?亚洲四大邪术,泰国的变性术、韩国的整容术、日本的化妆术和中国的PS术,估计统统都无法拯救这两位女子的颜值!”

    村里的几个保安不知何时鬼魅般地出现,和两个女人理论起来。周永清没心思再看戏,刚穿过铁轨,背后却传来叫嚣声:“周永清,看你往哪里跑!”

    韦君智和赖月金又追来了。此时,拍照的一个女子突然暴起扇了保安一个耳光,也和周永清一样,开始了大逃亡。

    周永清和摄影师一马当先,两个女人紧随其后,韦君智、赖月金和一群保安在后面紧追不舍。摄影师跑着跑着,充满艺术气息的贝雷帽掉了,一头乌黑亮丽的假发也随风飘去,露着一个小平头。

    “有人模仿我的脸,有人模仿我的面,还有人模仿我曾经的小平头!”周永清冲着摄影师调侃道,摸了摸自己几个月没理的长发,心想着曾经英俊帅气的平头造型只有李连杰和孙兴能与之匹敌,眼前这人还差得远。

    “你好,某跑跑,希望拍照引发的血案不会连累到你!”摄影师感觉受到讽刺,摸了一把平头回敬道。

    “广州那么多旅游景点,干嘛跑垃圾堆来拍照?”周永清问。

    “我哪里知道,客户想去哪拍就去哪拍!铂爵旅拍!”摄影师答。

    “怎么突然动手?”周永清问。

    “保安说我们乱扔垃圾要罚款!那里本来就垃圾成堆,想污蔑、敲诈、勒索我们!该打!”后面一个女的抢先答道。

    “上去就扇耳光,挺彪悍啊!”周永清赞叹。

    “因为有钱任性,女司机的路怒症,肝火旺,痛经反应……”摄影师开玩笑道。

    “呸!总在背后嚼舌根,老娘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那个女的朝摄影师背上吐口水。

    另一个女的说道:“我俩拍照是为了发到网上呼吁大家保护环境,号召青少年关注气候问题,少乘坐汽车和飞机,减少尾气排放,平时尽量自行车或者步行出门,大家尽量都吃素。我们还准备乘坐零排放游艇在大西洋航行两周,用DV拍成纪录片宣传环保。”

    “环保主义者,值得敬佩!”周永清赞道。

    “她们一个石牌村的,一个猎德村的,家里十几套房!”摄影师对周永清小声道。

    “그렇군요(韩语:原来如此)”周永清恍然大悟,感叹真是财力越大,责任越大!

    到了三元里村地界,保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周永清继续奔跑,摄影师和两个女人停了下来。

    摄影师朝周永清挥手告别。“兄弟,脚上功夫不错,有缘再见时切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