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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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抉择

    经过一段时间的物料登记,周永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偷偷检查了盛放多余辅料的几个编织袋,发现里面塞满布头和布屑,多余辅料早不知所踪,估计早已被二人偷偷卖掉韦君智两人月底盘库存时,扯着各种理由说辅料坏了,比如绣片、织带和烫图被老鼠咬破了,泡珠褪色了,链子生锈了等,然后名正言顺将编织袋扔掉。

    周永清将此事告诉董民兵,董民兵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事情要学会装傻充楞。隔墙有耳,这个“小报告”还是被那两人知道了。新账旧账一起算,刁难终于开始了。

    赖月金:“喂,布料色差这么大怎么不检查?”

    韦君智:“你眼瞎啦!布料幅宽不够看不见吗?”

    赖月金:“染色厂花边没晒干怎么就发给工人了?”

    韦君智:“裁片分错组,怎么搞的?”

    赖月金:“后道衣服熨烫的太湿了也不检查,赶紧去拿去烘干机上烤一下!”

    一个小烘干机上,周永清一件件套着衣服烘烤几秒后换下一件。折腾到晚上下班前,两人又让他去专机店取打鸡眼的衣服,去了之后才发现专机店还在赶其他工厂的货,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将衣服拖回工厂,后道等着打包装的工人一片怨声载道……

    “哎!这些天被那两个混蛋整得不轻!听说饭堂阿姨都是他们的汪场的老乡,她们精神抖擞的手现在抖得更厉害了,两勺饭少了一半,一勺青椒肉丝只剩青椒,一勺青菜倒是没少,还多了几只蜗牛和小虫给我加餐,我感谢她八辈子祖宗!那些饭菜当祭品供给祖宗吧!我买个猪脚饭吃!”周永清抱怨着饭堂阿姨的恶行,咬牙切齿地嚼着猪皮,就像咬着那些阿姨们抖动的手。

    盛静可不管他的唠叨和愤怒,使出《笑拳怪招》成龙和师傅抢肉吃的绝学,从他饭盒抢到一块猪肉放进自己嘴里,闭上眼睛享受道:“嗯,真香!以后换工厂先去食堂看伙食,伙食差的我直接提桶跑路!”

    一天早上,董民兵叫住车间送裁片的周永清,递给他几张单据。

    “吴昊请假了,你照着单据去中大去买些辅料,一条色丁布,300个0725号的花边,1000个8×4×4鸡眼,锦纶花边织带散剪5米就够了,没货的就去其他档口问问。尽量买齐,工厂的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金钱,快快快!”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周永清敬了个香港皇家警察的军礼,屁颠颠出发了。

    “中大,差一位走啦走啦!……”

    棠溪路口停着一排面包车,周永清被一个拍着肚皮吆喝的拉客人拽上了最前面一辆面包车。

    开上我心爱的面包车

    它永远不会堵车

    开上我心爱的面包车

    我马上就中大啦

    ……

    面包车在路上狂飙,司机和跟车的两人在前面咋咋乎乎唱着歌,歌声像车祸现场。听着周永清一众乘客瘆得慌。车到荣军医院附近一个急刹车,车子飘移到路边一个站牌附近,十几名乘客吓得面色惨白,出了一身汗。

    “到了到了!下车下车!”司机叫嚷着。

    “还有一站多路呢,开到康乐牌坊我们下去!”几个乘车不满地叫嚷道。

    司机和跟车的两人同时转向车后座,将白背心扯起露出狼头纹身。几个叫嚷的哥们立刻保持缄默,乖乖带头下了车。面包车又是一个急转,留下一排浓黑的尾气,逆向冲到对面马路疾驰而去。

    “纹只小狗装什么黑社会!”

    “就是!”

    “要是在棠溪,老子分分钟踩死这俩兔崽子!”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朝中大方向走去,清一色的黑腰包,迈着“这条街最靓的仔”的步伐。

    周永清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跟随者众人的脚步,想着去熟悉一下面料辅料市场,为将来做服装生意铺好康庄大道。他正美好憧憬着,一辆摩托车从旁边飞驰而过,靠马路边上一个青年的包被瞬间拽走。

    “我的包!”那个青年大叫着朝着摩托车的方向追去。

    周永清看见了摩托后座的大金链子熟悉身影,认出是塘西抢他手机的人。

    “冤家路窄,绝子绝孙的飞车党!”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憧憬着自己掏出一把大宝剑,大叫一声“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轻松将抢劫者绳之以法。回到现实,他无能为力地叹口气,本能地将腰包往裤裆里面塞。

    其他人警惕地扫视几圈四周后,目光落到周永清“异军突起”的裤裆上。

    周永清有些尴尬笑着道:“各位见笑了,见笑了!”他迅速将包又掏了出来。

    “兄弟,做事当机立断,牛逼啊!”一人打趣道。

    “如果被抢,小心小弟弟当街立断!”另一个人调侃。

    “哈哈哈……”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毕竟,众人放松的逻辑是:已经有了“替死鬼”,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一地方不会出现两次被抢的事件。

    到了长江辅料城路口,一群人各自散开。人人捂紧腰包,警惕望着前方拥挤不堪的人群,有的将腰包放进一个简陋的黑塑料袋作掩饰。

    马路边上,一个手持话筒的年轻男记者对着摄像机介绍中大的历史。

    “1987年,广州市全面整顿市容环境,海印桥底不允许摆地摊,几十户摊主自发搬迁至此,这里以前是山地和渔塘,过往人员不多,生意冷清。到了90年代初,开始有北方商人到这里采购毛线,生意有所好转,经营场所也从地摊搬到了瑞康路两边的铁皮棚。随后中大进入高速发展时期,商圈内有超过40个大大小小的商城,上万家商户,全国纺织看华南,华南纺织看中大。但是随后的发展中,许多问题也凸显出来,场内道路狭窄,人车混行,交通条件恶劣,与城中村相互交错,治安问题凸显,盗窃猖獗。现在海珠区已经编制了《中大布匹市场整治规划方案》,把中大纺织商圈列入升级改造的重头戏……”

    这位记者还在侃侃而谈,突然一辆三轮车从他旁边驶过,刺啦一声,记者后背的衬衫被划破。他截停三轮车,挥手示意摄影师关掉摄像机,和三轮车司机理论起来。两人各自飙起方言理论了一番,赔偿没谈妥,相互拉扯扭打在一块。

    摄影师赶忙又打开摄像机,冲着路过的周永清挥了挥手。“小兄弟,帮我把这个扛两分钟,我给你5块钱。”

    “说好两分钟!”周永清本想吹牛逼,说我一分钟几十万上下,我会帮你干这个吗?不过,看在5块钱的份上还是算了。

    “本台摄影师张春林为您报道,一名叫,额——叫什么来着,对!赵铁柱,叫赵铁柱的记者在,额——报道中大布匹市场不实消息时,一名正义的三轮车司机,额——上前与之理论,该记者对三轮车司机,这个这个大打出手,额——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额——还是道德的沦丧……”

    周永清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侮辱。果然,一个不会插刀的摄影师就不是一位好记者,比五毛的水军的口才太差劲,说话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他居然插刀自己电视台的记者,连同事的名字都记不熟,满嘴胡说八道!朕封你为插刀教教主如何?

    这摄影师吞吞吐吐报道完,递给周永清5元,然后拿着话筒扛起摄像机一溜烟跑了。周永清也闪身离开是非之地。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那位打架记者的叫骂声。“张春林,你个杀千刀的!我跟你没完!”

    瑞康路越往南走,愈发拥挤,车流人流蠕动的越来越慢。拖着布料的面包车、三轮车,拉客的摩托车异常烦躁地长按着喇叭,穿梭期间行人大多习以为常,对此置若罔闻,目光扫视两边铁棚档口前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布料和辅料。

    东面的几个分支街道通往长江辅料城,瑞康花边城,五凤东场,九州轻纺城,银岭皮革市场。如果站在高处俯瞰,你就会发现整个市场像一棵巨大的摇钱树,而一间间档口就是树上的一枚枚金币。

    周永清挤进长江辅料城,买了鸡眼,从档口小弟那里打听到瑞康花边城的位置,在花边城二楼买了花边。不巧的是,一楼购买织带的档口今天没货,他向档口要了一公分的样品。在瑞康花边城后面一间布行下单一条色丁布后,他再次返回花边城1楼,拿着样品到其他档口寻找织带。

    耗时40分钟,就差5米织带就圆满完成任务,周永清对自己初次表现很满意,哼起乐府民歌。“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每个档口门口挂钩上都挂着各种织带,生意红火的档口一群人挤在里面下单,老板忙着收钱,小弟忙着配货,等半天没人搭理你,就这样比比看看几十家,终于找到同款织带。

    “一卷20码,16元,你要多少?”老板娘正在算账,随口说道。

    “散剪一码多少钱?”周永清怯生生地问,“我要5码!”

    老板娘不耐烦地抬起头,伸出一个手指,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接着又伸出一个手指,嘴巴又动了动。

    周永清一脸懵逼,不过猜测整卷是八毛一码,散剪贵一些,看老板娘手势应该是一块一。

    “能便宜点吗?”

    周永清试着讲价,老板娘继续算账,没搭理他。他想着一码才贵三毛钱,赶紧买完回工厂。

    “给我散剪5码!”周永清说。

    小弟麻利地拿起一卷织带展开,在柜台上一个刻度比值上来回拉扯几下动手剪落,小塑料袋装好递给周永清。周永清将一张10元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找了1元硬币递给他。

    “不是一块一吗?5码5块5啊!怎么只找1块?”

    “一块八一码!”

    老板娘骂骂咧咧的飙起潮汕粗话,晃了两下手,第一次是食指,第二是拇指和食指。然后将一块银币朝地上扔去。

    “你刚才根本就没伸拇指,那我不要了,你把钱退给我!”周永清把袋子递给小弟。

    “懂不懂规矩?剪了的东西怎么退!”

    那个小弟没接,朝后面喊了一声,又过来两个小弟,三人凶神恶煞盯着周永清。

    周永清认怂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硬币。

    “乡巴佬!买这么点东西还斤斤计较!”后面传来小弟的骂声。

    周永清狼狈不堪地离开,本该美好的一天,被一次小小地愚弄羞辱给毁了。这些暗诈的人比刚才明抢的人更可憎。后者自有法律制裁,而前者,他们欺骗的是人心,损失的是诚信,只会受到被欺者道德和良心的谴责。诚信?道德?良心?什么鬼?他们会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会将其弃之如敝履,脚还会在上面用力碾轧,直到它们支离破碎……

    回到工厂赶上吃午饭的时间,周永清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董明兵安慰了一下他,并告诉他应对之法。

    “用手指表示1到9的数字一般人都知道,注意食指和中指相叠表示10,手指配合不发声口型,说这个元、这个角,或说这个整、这个零。比如伸食指表示1说整,再伸食指1说零,就表示价格为一块一。但是有时说零时对方故意手指变快,伸个食指,你以为是1,他弯一下就变成9,或者拇指也动下变成8,价格就变成一块九、一块八了。她们动作快,而且只有嘴型不发声,不懂行很难看清楚报价。一般老板是根据客户购买数量给出不同价格的,量大就便宜,量小就贵,使用手势报价一定程度上保持利润,避免价格透明。当然,他们也经常会坑不懂行的新人,所以别按她们那套规矩来,把柜台上计算器甩给他们,让他们按数字报价,让她那套弯弯绕绕的东西滚蛋!休想在天门人面前玩名堂!(玩名堂:天门方言,玩花样)”

    三个多月收发工的忙碌时间里,周永清买的打版书好久没看了。但是时常被盛静和熊兵雄借阅,都快翻烂了。

    时间,时间都去哪儿啦?他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了,长期的熬夜使他学霸的记忆力在衰退。刚进厂那会他能记下一个月的裁床款式和数量,一年后只记得一个多星期的,现在快两年后他最多记得三天的。

    他拼命挠着自己的头发,时不时有头发掉落。他在不断念叨:“搬布、分发裁片、配裁片、拖裁片去印花、绣花、烧花和烫钻、配线、配辅料、晒花边、烘衣服,翻口袋、喷枪洗污渍、衣服返工拆线、衣服外发记账和催货、去外面裁床拖裁片、去专机店拖衣服、车商标、挂吊牌、剪线头、打包装、装包、叫货车,制衣厂总有做不完的事……”

    快两年的机械性的劳动,他就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一个从来没有备用替换的零件,在不停的损耗着。他熟悉了工厂的各个流程,却什么也不精通,打版的手艺也在慢慢荒废。熊兵雄也学会的简单T恤和裤子的打版,盛静已经开始为厂里缝制各种版衣小样,打版水平远远超过他了。

    一天下班后,周永清沮丧地倒在一堆布匹上。段宏发走过来在不远处躺下。

    段宏发:“怎么最近无精打采!”

    周永清:“我感觉现在一天到晚瞎忙,学不到什么东西!”

    段宏发:“你知道问题在哪里吗?”

    周永清:“不知道!”

    段宏发:“太能干、太老实、太听话,制衣厂最需要你这种人!你看,韦君智和赖月金将领裁片、配裁片交给工人。夏杰和夏伟除了牵布,其他事绝对不做。熊兵雄除了牵布和裁剪,吩咐做其他事时总是支支吾吾,装聋作哑。盛静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一副弱不禁风干不了重活的样子,所以他牵布和裁剪后,还有精力车版衣和偷师学打版。制衣厂做事要么假手于人、要么拒绝、要么装傻,要么耍滑,每个人都在一定程度地保护自己,而你却在最大程度的消耗自己。打杂还这么积极,制衣厂可不会因为你的勤奋而涨工资,一个人做三四个人的事,越能干越吃亏。制衣厂更不是国营集体企业,没有劳模奖章奖状颁给你的,更没有五险一金和退休费,消耗到最后,剩下的就是一身病!《资本论》中说过,资本是不管劳动力的寿命长短的。它惟一关心的是在一个工作日内最大限度地使用劳动力。它靠缩短劳动力的寿命来达到这一目的,正像贪得无厌的农场主靠掠夺土地肥力来提高收获量一样。”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周永清有些诧异看着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中年人。

    “我只是觉得你该醒悟,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我以前在湖北老家也经常受欺负。”

    段宏发对自己的事情依旧点到即止,眼睛望着窗外,似在回忆过去。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是你向董师傅提出做回裁工,收发再招人。二是如果手头钱充裕,建议你辞掉工作,专门找培训机构学习打版。现在到年底还有四个多月,时间应该够的。你要是一直这样打杂,整个人都会废掉的!制衣厂是一个最能消磨人意志的地方,尤其在一些人人都能接手的工作岗位上。”

    周永清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利用几天中午吃饭时间,他在棠溪找到一家名叫鸿翔的纸样培训中心,手工打版2000元,电脑打版500元,一共2500元。培训三个月,包教包会,学不会可以继续学。

    还有几天月底了,周永清向董民兵提出了月底辞工。董民兵再三挽留,但见他去意已决,只好无奈答应。

    既然决定离开,周永清也开始消极怠工起来,保持和韦君智和赖月金以前的作风。在车间工人叫骂声中,三人依旧“复辟”到以前的“制度”。

    “哎!又多了个叫不醒的人!”董民兵感叹道。

    月底下午5点提前下班,发工资的时间到了。

    “排队!排队!发工资啦!……”董民兵在裁床旁边喊边点钱。

    “干嘛不打银行卡里?”有工人问。

    “工厂统一农行卡转账,你们很多人不办卡啊!跨行转账要收手续费,还是发现金方便,你们自己去存吧!”董民兵说道。

    “银行办个卡排队几个小时啊!上班哪有时间去办卡啊!”有工人抱怨。

    “每个月不是有一天假吗?”董民兵说。

    “一个月好不容易一天休息,还不如睡会觉、逛会街,谁愿意去银行折腾!”有工人答道。

    “女人月假可能是一个月最痛苦的一天,工厂月假一定是工人最快乐的一天!”排队的韩力有感而发。

    “牛逼啊!人才啊!不愧为葬爱族长!”站他后面的盛静称赞道,拿出了小抄本。

    “彼此彼此!我比较喜欢听你侃侃而谈资本论。”韩力客套道。

    “嗨,那是马克思大大的,又不是我的,还是你信手拈来的文采才是真正的高手!”盛静恭维道。

    韩力转头对周永清说:“你去和刘纾绮说一下,发了工资约她去网吧上网。”

    “你俩都是嘭嘭响的西瓜熟透了,还让我传话作甚?撒个狗粮,还要让吃狗粮的人替你洒吗?”周永清有些不满道。

    “常有人质疑,我们只是恋爱时的情话,不能算数。我们的前半程,有你这个见证人我们爱的誓言。可惜你即将离开,算是发挥一下最后的余热吧!下次,让盛静传话。”韩力饱含深意的说道。

    “好吧,待会领了工资帮你最后一次传话!”

    周永清对这个奇葩人的奇葩想法感到非常奇葩,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怀着兴奋激动的心情排着队。这见鬼的工厂,见鬼的厂长,见鬼的收发,见鬼的混混,见鬼的抖手阿姨,见鬼的打杂工,见鬼的一切倒霉事情,是时候讲拜拜了!待我学成归来时,一定会屹立于衣道最巅峰!

    周永清领到800块工资,已经从银行卡里取了3000,明天一早去买部迪比特的手机,然后去培训中心报名。想着卡里还剩一千多块钱,应该能撑到自己学会打版。哎!真是满血混工厂,残血到处浪!不过我迟早会翻身农奴把歌唱!他心里暗自加油,做了个耶的动作。

    “耶你个头啊,我最讨厌的手势!”夏伟走过来,朝着周永清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要不是老大被砍的前一天晚上,我兄弟二人去夜总会happy过了头,导致第二天精神萎靡。那个小瘪三动刀之前,我兄弟二人就能轻易将他给废了。说了这么多,待会记得买烟,这月的保护烟还没交呢!”

    哪里有保护?摆明了欺负!剥削贩子!两个连小混混都做不好的窝囊废,活该被黑社会唾弃!周永清摸着生疼的脑壳,心里骂道。

    终于排到周永清了,董民兵将钱递给他后说道:“小周,胡子哥叫去办公室一趟。”。

    “好嘞!”

    周永清应声朝办公室走去。

    董民兵看着他的背影叹道:“真是个沉不住气的铁憨憨,就这么离开,可惜了一个好劳动力啊!”

    来到办公桌,刘震东坐在办公桌旁,抖着腿擦着桌上的相框。

    “胡子哥,你找我啊!”周永清有些拘束地问道。

    “小周来啦!来,坐坐坐!”刘震东异常客气道,“你呢,是厂里的优秀员工,经常听老董提起你,你辞职我还感觉挺可惜的,这里是800块你拿着,相当于多发你一个月工资。”

    “谢谢胡子哥!”周永清喜笑颜开地准备去拿,但手伸到一半又突然顿住。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从来都是老板克扣工资,还没听说过多给的。

    “胡子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周永清有些忐忑地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我两个兄弟在深圳东门你舅的酒吧里犯了点事,你去说道说道,让他把人放了,条件好商量。”

    听到这活周永清心里一沉。他妈是因为与他舅发生吵架后突发心脏病去世的,所以他对他舅心怀芥蒂,已经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周永清沉默了一会为难道:“胡子哥,我和我舅关系不太好,都两年没联系了,这忙我可能帮不上啊!”

    “嗨!你是他外甥。”刘震东不以为意说道:“天门有句老话,外甥不认舅,锤子溜几溜,就是说舅舅和外甥即使打架翻脸,最后也能和好如初。打个电话相互问候一下,事就过去了,来来来,我给你电话。”

    说着,他拿出他的诺基亚6108放在桌子上,朝周永清推过去。

    “别别别!胡子哥,这忙我真帮不上!”周永清急忙摆手道。

    “这么说,这个忙是不肯帮喽?”

    刘震东脸上刚才还是和煦的笑容,慢慢变得狰狞起来,一把将桌上的烟灰缸砸在地上,吼道:“滚!给老子滚——!”

    周永清战战兢兢地转身,小碎步往门外跑。后面传来刘震东的骂声。

    “炮打娘屋滴(天门方言,妈的),有捷径不会走,活该当打工狗!”

    周永清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宿舍的楼道里。走廊上一群雄性激素分泌过旺的男工,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搔首弄姿地摆着各种造型,每逢深夜倍思春,正对着一墙之隔的女工宿舍学狼叫。

    夏杰梳着涂满摩丝的头发,不满外面的叫春,骂道:“一群饥渴的渣渣,这种搞法也解决不了生理问题,迟早和郑涛一样!”

    “这样求偶的方式没什么不对,我倒是支持他们追求白嫖的精神!”盛静说道。

    “嘿!你个死太监,敢忤逆朕,发工资了赶紧买烟!”夏杰说着要去掐盛静脖子。

    “小熊子!”盛静随口叫了一声,拿起印有“向**|同志学习”字样的搪瓷缸,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熊兵雄应声挡在他身前。

    “傻大个,让开!不关你事!”夏杰道。

    “有我在,谁也不许欺负厂教!Stupid!(傻瓜)”熊兵雄道。

    “啥厂教?”夏杰问。

    “学校称教师,家里称家教,厂里称厂教,他现在负责在厂里教我英语,你俩谁也不许动他!”熊兵雄攥紧拳头,发出嘎嘎的声响。

    夏伟赶紧过来将夏杰拉住,对盛静道:“你小子,给我等着!不可能永远有保镖跟着你!”

    正好周永清走进宿舍,夏杰找到撒气对象,提起周永清的衣领威胁:“赶紧买烟!”

    周永清目光投向熊兵雄道:“兄弟,帮帮忙呗!”

    “本来是想帮你的,可你上次用英语骂我了!”熊兵雄道。

    “我向你道歉!”周永清说。

    “好,我原谅你,下次帮你!nexttime!”熊兵雄道。

    周永清心里骂道:靠!下次我都别了司徒雷登,老夫笑傲江湖去了,还用得着你帮?他赶紧朝夏杰拱手乞求道:“兄弟,明天,明天早上一定买!”

    夏杰要揪着周永清去厂门口商店买烟,被急着去蹦迪的夏伟拽着离开。

    “记住,明天是最后期限!”门外飘来夏杰的声音。

    周永清躺着床上辗转反复,想着得罪了胡子还要不要继续呆在棠溪,是不是去康乐或鹭江找地方学习打版……